寒山之巔,霧聚霧散,若仙若隱,那條登天玉階因此愈發朦朧。
只是再朦朧的天塹也擋不住一下人從山崖上走下的身影。
這個人白衣如雪。
這個人身背飛劍,神色乖戾,眉角飛揚,天生的傲意寫上臉上,天生的高貴寫在了眸光顧盼中。
千尋一眼就認出了他:“青邪,終歸是走了邪道。”
“那又怎樣,得不到你,就毀了你。”來的人依然雲淡風輕,只是立在山崖中,就像一顆巨石,攔住了巫策與千尋的歸路,卻穩住了一羣門童搖搖欲墜慌亂的心,他是第四殿七殺殿的其中一殺,境界金丹,兵刃澤國,他看着千尋,眼中帶着迷戀,帶着貪婪,那是最深刻的渴望,如火炙熱,如海深闊,只是這種粗鄙的直接容易令人生厭,至少千尋就露出了不屑,她道:“龍神遺骸,要尊你們去尊,不要妄想我會因此屈服,成爲你們的籌碼。”
她是誰?她叫千尋,心裡有的不是這片天地,很久以前是那個雨夜裡陪自己煉琴的人類女子。
她是誰,她叫千尋,心裡有的不是這片天地,不久以前是那個星河邊陪自己看星星看月亮的傻瓜。
她爲妖界衆生努力,卻不會迂腐的因爲一具屍體便去犧牲自己。
她沒有讀過太多仙道,纔不懂的紅塵國故事裡偉大人類要捨生取義,顧全大局的道理。
她想要的是兩全其美,既要妖族繁榮昌盛,也要自己的幸福,請容許我的貪心,哪怕因此我在仙道這條路上走的更加辛苦,我也不會放棄,因爲師傅跟我說過,女人貪心是對的,但是她的貪心一定是要有價值的。
價值是什麼?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值得一生守護一生珍惜,一生之中若錯過就會失去,失去便會心死如灰痛苦一生的情義。
青邪臉色變了,他想過千尋聽到自己的話後會駭然失色,驚慌失措,甚至淒涼無助,或許心死如灰,面如土色,唯獨沒想到她只是輕飄飄的一句:我纔不在乎。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這還是視妖界如命的聖女?
難道她不知道拒絕此事,會換來妖界衆生無盡的怒火
“那可是龍神!”他咆哮,神色猙獰。
鎖天門下,那一羣門童亦眼噴怒火,拳頭摞緊。
此時,巫策終於開口:“用今世人的幸福換死人的過去,那是不行的,仙道里,沒有這種取捨。”
他已經想起,在一卷仙道里有關龍神的記載。
浩瀚妖族,整部史詩其實由三位大人物書寫,第一位盤神創造混沌,開闢王道聖界,其後纔有妖族,妖族敬盤神爲祖神,第二位則是羲神,創造了妖族的文字,文明,規矩,使妖族脫離了蠻荒,第三位便是龍神,在仙
古時期,帶領妖族與人類決戰,這一戰仙道里記載的不是很詳細,只知道龍神犧牲了自己才保全了妖族的血脈,屬於天大的英雄。
沒想到它的遺骸竟然落在人界,而且看樣子現在還沒歸還。
巫策很不解,九仙隱地留着龍神骸骨做什麼?這種東西除了妖族生靈因爲情懷而視如珍寶外,於修行悟道並沒有價值,如果說是煉寶,那麼經年累久,無數紀元之後,固是龍神,這屍骨也失去靈性了。
他覺得自己若是人界首領,絕對不會幹扣留別人祖先屍體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我和兩界山有點交情,我可以試試說服他們交還龍神…大人,總之這盟約是籤不成的。”巫策看着投來的刷刷目光,再次堅持道。
青邪在笑。
衆多門童亦在笑,他們覺得這個人類真是又愚蠢又天真。
盟約,既然叫盟約就不是你一個局外人說籤不成就籤不成的。
“知道你們不信,不過我還有一個法子。”巫策擡起頭,臉上帶着笑意,卻比冰都要寒冷:“只要在這妖界將仙王殿使者殺了,再屠光在妖界的分門弟子,你們便是與他們簽了盟約,也無所謂。”
青邪與衆門童神色猛然一變,他們心生寒意。
如果真是這樣,如果真是…這樣,盟約就是蓋上祖龍笛,得了妖界生靈的認可也無用,甚至哪怕仙王教在皇陵前立下誓言,也會當場翻臉,因爲這涉及到數百條人命,用血海深仇來挑起兩大界的戰火。
這是毒策!
“好一個酒中仙,好一個腹有書生氣昇華,心有乾坤意蒼生,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夜讀仙道,懂蒼生仁義,知修道三修,修心,修德,修天下,難道這便是你說的修心,修的是什麼心?修天下,修的是什麼天下?”
青邪聲聲入耳,似拔劍而起,劍劍誅心。
他已走了邪道,但智慧無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你巫策當日這般問酒老,我今日就這樣問你。
你當日因這一問,名動天下。
我今日這一問,就要讓你身敗名裂。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一切生死覆滅,乾坤顛倒,都是在輪迴循環,因果亦如是,你又怎樣解這因果?
“一朝乾坤覆滅時,亦是仙妖十年劫,匆匆三界蒼茫天,我爲筆蒼生爲書。”最後一句,巫策幾乎在笑,笑的極其輕蔑,極其漠然。
衆人聽出了他的聲音裡,對仙妖是怎樣的不屑。
衆人聽出了他的聲音裡,對三界是何等的輕視。
他這一路走來,已經看到了太多,看到了仙妖兩道太多的自以爲是,他們以爲自己的整部史詩便是真正的天地起源史,誰都認爲自己是正統,便
要別人遵循他們的規矩活着,所以人界創立了仙王殿,制定了一羣仙規戒律,妖界又有琴宮,統御百族,其實在這片天地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一朝乾坤覆滅,仙妖輪迴,便需要茫茫人道再蘊育千萬年,才能再生一個仙道與妖界。
而到了那個時候,新生的仙道與妖界誰還會記得過去的史詩。
人呀,昂首無愧於天地,俯首無愧於己身,何須在乎身前身後名,連你們仙妖也終會覆滅成灰,唯剩人道,到了那時亦是一場空,這就是我的道理,我要做的事只需要說服自己,不需要說服你們。
千尋笑了,她就知道這纔是巫策,他的道理就是如此,只需過自己的心關。
青邪臉色變了三變,最後鎮定下來,拔出長劍,橫山道:“看來必須留下你的命了,不然我妖族有一場劫難。”
“你覺得能留下我的命?”巫策笑了,尤其輕蔑。
青邪看向千尋,神色裡亦帶上了一絲輕蔑。
靠女人的傢伙麼?
衆門童亦不屑,一個區區靈境的傢伙,說什麼大話,還不是要靠聖女,真是白瞎了酒中仙這麼大的名頭。
只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錯了。
只見巫策竟在衆目灼灼之下,氣勢從靈境一階徐徐攀升,無邊的寒霧從他腳下漸漸退去,一片片星色的浮塵如星一般飄起,只頃刻之間,他就攀升到了靈境第五層,竟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青邪神色駭然,驚怒道:“你到底用了什麼邪功!”
在妖界,可以短暫提升實力的法門,無一不是副作用很大的邪功。
但千尋知道,巫策並非如此。
他從不修煉邪功,只是他的身體隱有玄秘,其次便是那隻仙契…獸、
她突然想到了那隻小仙鶴,許久未見。
“很不幸,就在前一個呼吸,我已經有了殺死你的實力,金丹初境以下。”巫策冷冷的開口,仍未停下動作,在青邪恐懼的凝視下,他做了一個更加驚人的舉動,竟將手掌伸向脖頸之後。
道道鳳鳴響徹寒山,於悠悠星火光影之間,萬千金羽鶴影翩然飛舞,一道道無匹熾烈的氣息溢出巫策五指。
隨着他五指移動,一根尚埋在脊骨之中的金色羽翎,隨着他面容因爲抽離所帶來的短暫苦痛扭曲而漸形現塵世。
這是一點金,便塌了寒山山門的一角鎖天陣石。。
只是一縷光,便融了寒山經年累月恆古相積的冷霧無數。
“這到底是什麼?”
青邪心驚肉跳,有一種五臟六腑皆被神火所焚的灼燒感,他的雙眼已看不大清,要知道它可是金丹境真人,它的本體是一條幽水玄蛇,天地之間極少有火能影響到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