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暖兒已經無聊得快打瞌睡了,聽到這話,卻一下子給嚇醒了。
這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無妄之災這個詞兒是怎麼來的,暖兒現在總算是深刻地明白了。
她擡眼望去,只見那說話的姑娘一臉的天真之色,臉上帶着甜蜜的微笑,無辜得緊,似乎她提的不過是最爲普通的要求,說得最爲普通的話。
而這話,有多麼傷人,這要求,有多麼不合情理,這些,她卻是完全不曉得似的。
暖兒心底卻是暗暗地笑了,表情是不錯,可是眼神卻是隱藏得還不夠好啊。雖然神情天真,可那眼裡的惡意卻是赤裸裸的。叫人一看就看出來了,若是自己的話,保證表現得比她更加無辜纔是。
“雅兒,怎麼能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呢?”
靜王妃輕斥道,卻不見多麼嚴厲,顯然並不太認真。
那姑娘卻是扁了扁嘴,離開了靜王妃,跑到了暖兒的面前,仰頭看着她。
“田良人姐姐,你願不願意彈琴給我聽聽?”
根據無憂的情報,既然稱靜王妃爲娘,名字又叫雅兒,暖兒這時也曉得這姑娘大概就是靜王妃那還沒有嫁出去的小女兒,據說深受靜王及當今皇上皇后的寵愛,同宮裡的幾位公主也是情同姐妹的端雅郡主了。
只是,不曉得這位郡主爲什麼對自己有這麼深的敵意呢?
暖兒倒是有些想不通,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自己和這位郡主可是第一次見面。只是,有時候討厭一個人也是不需要理由的,暖兒也懶得鑽那個牛角尖。就像碧荷,暖兒到了現在也想不通,爲何她對自己竟然會恨到那種地步。
只要自己覺得沒有做錯什麼,那就行了。這世界上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喜歡自己,也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罷了。這回回去了,會不會再見面卻也難說。
“這孩子,這孩子……”
靜王妃看着女兒跑遠了,連連嘆氣,面上卻帶着笑意和縱容。
旁邊卻有幾位夫人趕緊笑着勸解道。
“郡主怕是瞧着田良人年輕漂亮,看着親近呢!小孩子玩玩罷了,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這話說得是真是假,只怕是沒有一個人不曉得的。
只是,有好戲可瞧,看熱鬧還來不及呢。這田良人實在是爬得太快,爬得太高,叫不少人看着都不太舒服。
靜王妃見狀也就勢算了。其實自己女兒存了什麼心思,她哪會不曉得呢?還不是看王爺老是去皎姐和香姐的屋子裡,爲自己這個做孃的委屈罷了。
靜王妃也不是不委屈的,可這幾年,她也看開了。男人的心,想抓住太難了。再說,王爺也不是個喜新厭舊的,對自己歷來尊重。也沒有哪個姬妾敢因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再說自己兒女雙全,聰明孝順,自己還求什麼呢?
她也看開了。只是,女兒卻還是爲自己抱屈,在府裡找皎姬、香姬的麻煩,這會子,估計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曉得這田良人也是同她們一樣的出身,連帶着也恨上了。
對女兒的行爲,靜王妃雖不贊同,其實心裡卻是窩心的。
因此,她也懶得阻止了。
自己的女兒,貴爲郡主,任性一下又怎麼樣呢?
至於那田良人,也只能算她倒黴了。
不過,只不過是彈彈琴,被衆人在心裡暗暗鄙視嘲笑一下,也算不得什麼。若是連這點兒陣仗也經不起,依她看,這田良人的將來也就有限,不過一時得意罷了。
就像皎姬、香姬,自己就從來沒有放在眼裡。
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必弛,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自己的地位,卻是一輩子也不變的,女兒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暖兒的身上,等着看她的好戲。
端雅郡主的要求,那田良人又會如何回答呢?
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暖兒心底暗暗好笑,這些人,是不是想得也太複雜了些。瞧瞧這看向自己的眼神,恨不得馬上就上演一出好戲似的。在這樣的場合,提出這樣的要求,若是別人,只怕是深感羞辱吧。
只是,這些人忘了自己的出身嗎?從來都是被人看不起的,這樣的眼光,自己卻是瞧多了。若是還在意這些,宮嬤嬤只怕也白教自己了。人自重而後人重之。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別人的眼光,早就不在暖兒的考慮之內了。她自有一套評判的標準。
“良人姐姐,彈琴給我聽好不好?好悶。我好喜歡聽皎姬還有香姬她們彈琴唱曲兒的。”
此時,端雅郡主一邊搖着暖兒的手,一邊真誠地懇求道。
田夢嵐在一邊,默默地看着這一齣戲,選擇保持了沉默。
自己應該阻止的,身爲爺的正妻,在這樣的場合,應該維持爺的臉面纔是。若是讓田良人像個伶人似地在衆人面前彈琴唱曲取樂,無疑是會被各府裡的夫人回去好好地宣揚嘲笑一番。
可是,田夢嵐發覺自己一點兒也不想。
這回從東海城回來之後,每逢初一十五,爺雖然依照慣例,到了自己這裡。給了自己這個正妻顏面。可是,卻碰也沒有碰過自己。
爺,喜歡田良人就已經喜歡到這種地步了嗎?
不但遣散了所有的恭人,而且,連身子也要爲她守着嗎?
如果自己不是正妻,田夢嵐毫不懷疑,只怕自己現在也不在這個府裡了。
田夢嵐有些疑惑了,自己一直以爲,只要自己永遠是爺的正妻,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可是,爲什麼那日在花園裡,看到爺摘下一朵花爲田良人戴上,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時,突然有一種慾望,若是爺可以這麼對待自己,就是拿這個位置跟田良人換又如何?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田夢嵐有些搞不清楚了。
看着端雅郡主爲難田良人,田夢嵐卻一動也不動。田良人的身上究竟有什麼魔力?爲什麼爺會這樣待她?
暖兒看着拉着自己的手不斷撒嬌的端雅郡主,卻是笑了起來。
既然端雅郡主要裝純真裝無辜,那自己也應該好好陪伴她一下,也不能讓人家白來一場啊。
暖兒的笑容笑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善,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倒叫衆人一陣恍惚,這表情,未免也太友善了一些吧!
難道這田良人看不出來郡主在爲難她嗎?爲什麼還能笑成這樣呢?
她的語聲,溫柔地就真的像一個和善的大姐姐一樣,對着不懂事的小妹妹,顯得這樣耐心、容忍。
“郡主,如果您想聽我彈琴的話,可以單獨去我那兒找我,到時候我再單獨彈給您聽。在這裡,卻是不可以的。”
“爲什麼不可以呢?皎姬、香姬她們都是這樣彈的,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啊?”
端雅郡主繼續天真地問道,看你怎麼辦?
“因爲在衆人的面前談情唱曲兒是隻有伶人才做的事。而我現在是四殿下的良人,不是伶人,所以不能做出這樣有失身份的事,要不然,四殿下會沒有面子的。”
暖兒輕聲細語地解釋道,面上的笑一點兒也沒有波動過。
“可是,你不是和皎姬、香姬一樣都是瘦馬嗎?爲什麼她們行,你卻不行呢?你是不是討厭我,不喜歡我,纔不肯彈琴給我聽?”
端雅郡主委屈地看着暖兒,彷彿她犯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
暖兒摸了摸端雅郡主的頭,和藹可親。
“郡主真可愛,不過還是小孩子呢。所以不懂爲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彈琴了。不過,等郡主再長大一些,就知道了。下次郡主來我院子裡玩的話,我們一起彈琴吧。”
竟然,竟然真的將自己當個小孩子對待,端雅郡主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臉上天真可愛的表情差點不能維持下去,一時顯得有些怪異。
而暖兒也不待端雅郡主回過神來,就轉身對着靜王妃施了一禮。
滿是善解人意的表情。
“王妃,郡主真是天真可愛,她還不懂這些真是她的福氣。請您不要責怪她纔好。”
說完,就又退回了田夢嵐的身後。
“你……”
端木郡主氣急敗壞,再也端不住那副面孔,眼看就要失態了。
靜王妃卻阻止了她,她的語聲嚴厲。
“雅兒,過來。”
對這個娘,端雅郡主一向敬畏得緊,聽到這語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差點做出了失禮的事了。在這個圈子,你可以明朝暗諷,可以暗施詭計,可是,一切,卻都是要建在文雅有禮的基礎上,而自己,剛纔竟然差點被那個女人氣得失了態,自己還從來不曾如此過。
歷來,這純真無辜的招式是最好用的。
口裡說着一些傷人的話,表情卻故作無辜、不懂,那皎姬、香姬在自己這一招下不曉得吃了多少虧,爹也從來不苛責自己,因爲自己不懂嘛。
不知者無爲罪。
歷來只有她氣得別人暈頭轉向的份,什麼時候竟然差點被別人氣得失態呢?
端雅郡主的表情又恢復了原來的天真無邪。
“娘。”
她依回了靜王妃的身邊,表情三分無辜,七分委屈,似乎真的什麼不懂似的,教人瞧着便心生憐惜。
靜王妃笑得慈愛。
“雅兒想聽曲兒,叫皎姬、香姬出來彈琴唱曲兒也就是了。來人,傳皎姬、香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