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上已沒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人都走了,便是連跑堂的小二都走了。
樓上只有商信、董亮,和董青的屍體。
“她解脫了。”董亮看着自己的妹妹,緩緩倒在自己的身旁,卻一點也沒有激動,在這一刻,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變得極爲平靜。
商信靜靜的看着他。
董亮說:“如果我們這次沒有殺了你,皇哲會在城主府等你。”
商信不說話。
董亮說:“原來我一直不瞭解妹妹,我以爲脫離了皇哲,她會開心。我以爲她殺了自己的丈夫,只是在堅定自己的決心。”
商信不說話。
董亮說:“其實妹妹已經比我幸福了,她還曾經快樂過,可是我從來都沒有。”
董亮說:“商信,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商信終於開口,“你說。”
董亮說:“能不能把我和妹妹埋起來,我埋在哪裡都無所謂,但是妹妹一定要埋在城東十里的小平山頂,她的丈夫就埋在那裡。”
“我一定會。”商信說道。
董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輩子我只有一個朋友,是商信你。”
青光一閃,董亮倒下。
商信眼睛眯了眯,兄妹兩人是來殺自己的。現在他們都死了。
商信的心卻很沉,他抱起兄妹兩人的屍體,緩緩走出酒樓,走在大街上。
正午,陽光很濃。
現在是六月,天很熱。
大街上的人卻都覺得冷。
一個人抱着兩具屍體,渾身都散發出冷意。
走過大街,走出城門。走到一座山頂。
山頂上有一座墳,很新。
把墳打開,裡面是一具男人的屍體。很普通的一個男人,一點也不帥,甚至有點醜。
但是董青愛他。
世界真怪。
把董青放在男人身旁,把墳重新填起。在墳的旁邊,又壘起一座墳,裡面是董亮。
沒有墓碑,那太淺薄,也不需要。他們都不需要被後人記住。
後人記住又有何用?
萬年前的衆神,他們曾經何等輝煌?萬年後的今天,又在哪裡?甚至連黃土一堆都沒有留下。
什麼名,什麼利,都沒用。
幾十年的人生,痛痛快快的活着,最好。哭過、笑過,足矣。
商信擡頭看了看天,天是藍的,湛藍。
陽光刺眼,像一團火。
天氣真好。
商信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
他又走了回去,很慢的走着。
來到城主府門前的時候,竟已是黃昏。
慘淡的夕陽,瘦弱的身軀。平靜的語氣。
“我是商信,來找皇哲。你們不能攔我。”
城前守護的士兵眨了眨眼,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他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同伴點了點頭:“城主的命令,不許攔一個叫做商信的人。”
大門打開,商信施施然走了進去。他也沒有想到,一切竟然變得如此容易。
大廳,城主府的大廳。
商信走進來的時候,皇哲已等在大廳中。
能夠容納幾百人的廳中,只有皇哲一個人,站在屋子的最中心。他背對着商信。
夕陽照不進這裡,那背影很暗,有些模糊,有些蕭索。
“商信,你來了。”皇哲慢慢轉過身。他還是以前的樣子,兩年的時間,臉上沒有多出一道皺紋。
他還是那樣光芒萬丈,人世間捨我其誰。可是他的眼底,卻像是有着一絲倦意。
那倦意太淺,悠現即逝。
“我來了。”商信一步步走過來,一直走到皇哲的面前。
“他們倆都不是你的對手?”皇哲眼中現出一絲疑惑。
商信卻突然笑了,“爲什麼在你的身上,從來都沒有真實?”
在那間酒樓中發生的一切,商信不相信皇哲不知道。
皇哲眯了眯眼,沒有否認,道:“他們是不是很傻?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不殺你。對於兩個合意境的強者來說,殺了你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商信笑笑,“也許他們已經清楚,就算殺了我,他們也活不過明天。你怎麼可能讓合意境的人脫離你的控制?這一點恐怕沒有人會相信。”
皇哲竟是長嘆一聲,道:“商信,相信你也已經很瞭解我皇哲這個人。現在若你能夠自毀一切,殺了自己的守護獸,我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你並非非死不可。”
“好大方。”商信道:“相信你也應該知道我今天來的原因。”
“你想殺我。”皇哲很鎮定,“可是,你沒有這個實力。”
“哦?”商信眼睛眯起,靜靜的看着皇哲。
皇哲繼續說道:“在守護王國,要殺我的人何止千萬,現在,我卻還是活的很好。”
商信大笑,“你活的很好,是因爲那千萬人中,沒有人叫商信。”
頓了度,商信又道:“當年,爸爸商彥能夠讓你害怕,能夠威脅你一直到現在都無法提升。他的兒子商信,就能讓你死!”
皇哲臉色變了變,眼中升起一絲恨意,沒錯,商信說的一點都沒錯。皇哲無法提升境界,他一直都怕有人超越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商彥,那個死了二十年,卻依舊帶給他無數阻礙的商彥。
他是怕商彥的,雖然他殺了對方,可這怕,從來也沒有消失。
“商信,你該死!和商彥一樣,你們都該死!”皇哲惡狠狠的說道。臉上已不再有那絲淡定。他不是一個淡定的人,從來也不是。
一柄透明的劍突然出現在商信手中,劍尖已指向皇哲。
“拔出你的劍!”商信說道。
說的再多也沒有用,十幾年的恩怨,現在,只能用手中的劍解決。只能用生命來解決。
皇哲眼睛睜大,緊緊看着商信手中的劍。
從商信進到屋中,他都沒有在意,他並沒有感應到商信的強大。皇哲並不知道商信有一枚能夠隱藏實力的玉符,他更不會想到,商信現在也能達到合意境。
但是在內心深處,皇哲還是有一點害怕,他還記得,兩年前,商信點過他一指,那是無法躲閃的一指。若非那一指,他也不會在付水手中受傷。
現在,皇哲有一點怕商信再用出一指,他不知道那一指的力量會不會增強。
他本來已經做了準備,只是商信來得太快,他還沒有準備好。
皇哲當然也不會對商信說他怕,於是他沒有拔劍,而是說道:“商信,你就打算在這裡動手?你就不怕毀了這座城主府嗎?聽說我的夫人婉兒,以前是你的朋友柳如風的愛人。”
“這你也知道?”商信看着皇哲,看着皇哲那張陰沉的臉。
皇哲又道:“三日後,比武場生死鬥,不見不散!”
“好!”商信收回手中的劍,卻又道:“我要帶走婉兒和她父親。”
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在皇哲的面前,要帶走他的妻子,無論誰都會覺得過分。
皇哲卻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只是拍了拍手,便有兩人帶着婉兒和裴玉書走進大廳。他竟似早已想到這些。
他沒有用這對父女威脅商信,他知道沒有用,商信並不是一個可以威脅的人。他並不知道婉兒和商信之間所經歷過的患難。他是皇子,卻不是萬能。
商信看得出,那兩個人,就是皇哲帶來的另外兩名高手,合意境的高手。
商信卻絲毫不懼,接過婉兒和裴玉書,商信轉身向着屋外走去。
走到門前,商信又道:“在這麼有利的形式下,你還不動手。是不是想親手殺了我?”
皇哲大笑,“不錯,你說的都不錯。這兩年的時間,我想通了一個道理,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動用那麼多的心思了,以後的皇哲會變成另一個人,誰阻我,我就親手殺誰。”
商信冷笑一聲,帶着婉兒和裴玉書轉身而去。
皇哲雖然換了一種方式,但在商信眼中還是一樣,他還是怕的,親自解決自己認爲的威脅,看起來真的不是逃避,而是勇於面對。可若是不怕,又何必在意?
在此時的商信眼中,皇哲已不具備任何威脅,他只是一個螻蟻,一個渺小卑微的存在。
今天殺他和明天殺他,都沒有任何關係。
柳如風。
柳如風大驚,又大喜。
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看見婉兒,更沒有想到商信會把婉兒帶來自己家。
“商信,你已經殺了皇哲?”柳如風問道。
商信搖頭:“還沒有,三天後我會殺他,這三天,我會一直留在這裡。”
柳如風點頭,和婉兒走進自己房間,發生的一切,婉兒都會告訴他。
裴玉書沒有阻止,直到兩人離去,才嘆息一聲。
此時,屋中只有商信和裴玉書。
“爲何要嘆息?”商信問道。
裴玉書說:“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原來在皇哲眼中,我什麼都不是,多少年的努力得到的,只在他的一念之間,便全部失去。我嘆息自己的愚蠢,說什麼逼不得已,還不是因爲放不下手中的權勢。若是早一點覺悟,何必要讓婉兒受那麼多的苦。我早就應該離開的,在婉兒還沒有嫁給皇哲之前就應該離開。”
權勢,並不是誰都能放下。裴玉書以前不能放棄城主的位置,皇哲也不能放下皇子的身份。
他們的身上,都有了一重枷鎖。在權與勢之間,苦苦掙扎。
裴玉書還在嘆息,他還沒有放下。
但是這些,也都和商信無關。
商信現在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三天後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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