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鏽般的血腥味在顏曉晨的口腔蔓延了開來,顧邵庭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是用另隻手摟着顏曉晨被冷汗打溼的肩頭,一下下的輕撫摩挲着,儘管知道自己這樣根本不可能緩解她的疼痛,可除了這樣做顧邵庭也沒有別的辦法。
“沒事沒事了!很快就好了!很快就沒事了!”顧邵庭不知道是說給顏曉晨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涔薄的脣緩緩的落在她被冷汗打溼的額頭上,俊冷的臉上哪裡還有往日的氣派。
顏曉晨不知道趙阿姨什麼時候才能來,她只覺得自己好像撐不到那個時候了,陣陣發昏的腦袋帶着虛脫的力度令她整個人癱倒在顧邵庭的懷中。
任由這個男人熟悉的味道將她環繞住,卻沒有絲毫的煙味,顏曉晨瞳孔略微的有些渙散了起來,產檢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條件不好,生產已經成爲了她生命中的一道大坎。
可這次生孩子跟以往在商場上拼命不同,顏曉晨總覺得自己心裡餘而力不足。
“顏曉晨,以後我們不生了,等到這個孩子生下來,就不生了!”
見顏曉晨的情況有些不對,顧邵庭如同大理石雕鑿而成的臉頰線條繃得緊緊的,高大的身軀死死的將顏曉晨的肩頭環繞住,見顏曉晨這樣難受,他也不好受!
他從來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情,顧邵庭糾結着此刻是不是應該將顏曉晨送去縣裡的衛生所,臨市的醫院太遠,路上又顛簸,恐怕會趕不及……
“如果……我大出血的……出血的話……一定要……一定要保住孩子!”顏曉晨氣若懸絲,淡色的脣瓣上還沾染着顧邵庭的血,她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產檢的時候醫院不止一次的跟她說過因着她身體本身的緣故生孩子會大出血,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她能不能夠活下去還是另外一回事!
當初留下腹中的孩子,她便是抱着拼死的決心,因着曦曦沒了,腹中的孩子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寄託。
“顏曉晨,沒有了你孩子算什麼?就算是二選一我也只會選擇你!”
顧邵庭將她死死的摟入在懷中,她身下淌出的羊水將他的西裝褲沾溼,一向都很精神的顏曉晨此時看起來確實病懨懨的模樣。
他一狠心用手指在她細嫩的手臂內側掐了一下,力道很重,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曉晨!”趙阿姨的聲音倏然的劃破緊張的氣氛,砰的一聲推開了旅店的房門,在看到虛弱無力躺在顧邵庭懷中的顏曉晨時,只覺得自己手指都冰涼了起來!
白狐並沒有跟着一起回來,趙阿姨跑過來拼命的掐着顏曉晨的人中,讓她保持着清醒,不然這樣的狀態就算是醫生來了也不可能順利生產的!
“你抱着她幹什麼!讓曉晨平躺着,快放到那邊牀上去!”
趙阿姨畢竟是曾經做過醫院臨市護工的人,她快速的指揮着顧邵庭將顏曉晨抱到牀上去,如果不是顧邵庭今天突然將顏曉晨帶走,自己也不會耽誤這麼長的時間,顧邵庭這人根本就是曉晨的劫難!
“曉晨,曉晨沒事的,我已經讓人去請接生婆和衛生所的醫生了,你會沒事的!”
趙阿姨攥緊着顏曉晨冰涼的手指,順便檢查着她的瞳孔,她讓那個保鏢去接接生婆,怎麼還沒過來!
剛這樣的想着,走廊裡已經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招待所的主人聽聞有孕婦要生產,頓時叫起自己還在睡夢中的老婆燒上了熱水,他們顧不得什麼晦氣不晦氣的,在他們這裡,民風淳樸,生命高於一切。
很快一名面容嚴肅的老年婦女和兩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他們手中還帶着接生用的器材。
顧邵庭健碩的身形佇立在一旁,他聽到顏曉晨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粗糲的指節不自覺的顫抖着,隨後卻又猛然間的攥緊,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女人生孩子竟然會痛苦成這個樣子,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小小的一顆京子竟然會令顏曉晨承受這麼大的苦難!
顏曉晨只覺得陣陣宮縮的疼痛來襲,疼的她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攥着不知是誰的手,瞳孔被鹹澀的汗水給打溼。
曲起的大腿無力的落在牀墊上,長髮被汗水全然的打溼粘在臉上,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透支了,可孩子無論如何都下不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顏曉晨的瞳孔越發的渙散起來,因着疼痛而嗡嗡發暈的大腦完全不能夠清醒,只憑着下意識的力度越發的攥緊那冰涼的大掌!
“顏曉晨,你清醒點!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顏曉晨的情況不適合剖宮產,因爲這樣反而會增加大出血的機率,而在這樣的小縣城,根本沒有充足的血液來給顏曉晨輸血。
顧邵庭回握住顏曉晨的手,整棟房間裡除了接生婆、那兩個醫生與自己和顏曉晨之外,其他人都離開了,血腥味道撲面而來濃重而又刺鼻,可顧邵庭就是捨不得放開她的手。
暈黃的光線勾勒着那張剛毅的臉部線條,宛如大理石雕鑿而成的英俊臉頰處在忽明忽暗之中隱隱綽綽的讓人猜不透顧邵庭到底有着怎樣的情緒。
孩子兩個字像是刺激了顏曉晨的神經似的,她翩然的扇動着自己的長睫,眼神卻還是略微有些渙散。
媽媽,媽媽……曦曦
甜糯的嗓音突然在顏曉晨的心底浮現,原本還氣若懸絲的她立馬聚集起了渙散的精神,身下用力的擠動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虛脫似的無力。
媽媽……曦曦的聲音再度響起,有豆大的淚珠順着顏曉晨眼眶處滑落下來。
顧邵庭給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卻總是沒辦法擦拭乾淨,英俊的頰邊抽動着,見到顏曉晨這麼痛苦大手陡然間的攥緊,像是要將她手骨捏碎似的,力圖讓她清醒過來。
顏曉晨只聽到曦曦在不斷的叫着媽媽,她的眼淚越落越多,咬緊着牙關就算是爲了曦曦也要在試一試,她緊緊的攥着顧邵庭的大掌,兩個人的手十指緊扣在一起,一起用着力氣。
因着顏曉晨是頭一胎,所以生產的過程頗爲煎熬,疼痛令她喊叫只嗓啞,總共歷時十四個小時期間小暈過去六次,孩子才慢慢的探出頭來。
顏曉晨只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滑出了體外,劇烈的疼痛伴隨着這滑出的動作頃刻間煙消雲散,虛脫的無力感令原本就削瘦的顏曉晨更是像破布娃娃般的癱躺在牀上。
嬰孩的啼哭聲很快便響徹了整個房間,躺在牀上的顏曉晨卻絲毫感覺不到似的,汗溼的發黏在臉頰的兩邊,大腦裡一片的放空!
脣角緩緩勾起了淺淺的笑意,她剛纔看到曦曦了,曦曦站在花田裡在向她招手,顏曉晨的鼻息間好似聞到了花的香味,淡淡的……怡人香氛,叫人的心裡空落落的。
孩子經過簡單的清洗後被小毛毯給包裹住,或許是哭的沒力氣了,此時再安靜不過的躺在裡面。
“顏曉晨,你看,小寶貝是個漂亮的女孩!很健康!”顧邵庭笨拙的彎着臂彎將小孩抱在自己的懷中,湊到顏曉晨的臉頰邊,那密實捲翹的睫毛翩然的扇動着,無力的雙手連動也能動,只是任由顧邵庭抱着剛出生的孩子湊到她的臉頰旁親吻着她的脣角。
這孩子不像是曦曦,一出生就要在保溫箱裡度日,她很開心,她真的……很開心……
顏曉晨的脣角不着痕跡的一動,隨後眼皮緩緩的闔上,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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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安坐在豪華公寓的白色真皮沙發上,陽光透過乾淨透明的窗戶投射在地板上,話中精緻妝容的臉上噙着恬淡閒適的笑容,很是明媚。
如今顏曉晨走了,生死不明,這正是她要的結果,想不到那天她配合夏俊演上這麼一出,真的會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眼下邵庭雖然因着顏曉晨的離去低落了一段日子,不過她堅信邵庭的冷淡只是暫時的,等日子久了,他肯定會慢慢淡然顏曉晨而發現自己的好的,憑着他們二十年的感情,最終嫁給邵庭的女人一定會是她的,她堅信。
忽然,擱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蘇安安擡頭,放下手中並沒有看進去多少的時尚雜誌,起身拿起手機接通,“喂?”
“安安,我到T市出差,咱們也好久沒見面了,今晚我請你……”電話那頭是語氣曖昧的黃世林。
蘇安安聽得眉頭一皺,眼中閃過嫌惡之色,還未等他說完就冷冷打斷,“我沒空,黃世林我跟你已經離婚了,你想玩女人就去找別人。”說完就用力掐了掛機鍵,手機被扔在沙發上。
蘇安安重新坐回沙發,美麗精緻的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黃世林這個無恥的男人,居然想讓她這個前妻變成見不得光的小三來玩弄。
離婚後第一次在酒吧偶遇,當時她喝多了,心情又不好,結果着了他的道,喝了摻料的雞尾酒給他佔了便宜。結果這個喜歡偷吃的男人還上癮了,威逼利誘變着法子來折騰她……
現在顏曉晨走了,她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坐上顧太太的位置,可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被黃世林這個混蛋男人破壞了。
之後黃世林又打了兩通電話過來,可都被蘇安安掐掉了,黃世林那種男人她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牽連。
如今那靠在孩子上位的小三轉了正,而喜歡偷吃尋求刺激的黃世林也對她失去了興致,聽說那女人爲了穩固地位又懷了一個。
也對,家花不如野花香,尤其是生過孩子的身體到底是跟沒生過孩子的身體是不一樣的,也難怪黃世林煩了。
蘇安安心裡有些煩躁,黃世林的糾纏,顧邵庭的冷淡都讓她原本的好心情受到了影響。
瞥了一眼扔在沙發上的手機,蘇安安拿起來撥了一通電話出去,不過許久都沒有人接聽。蘇安安不甘心,重新換了一組號碼撥出去,這一次是打到了顧邵庭的助理手機上。
“你好,安都國際,我是總裁特助米應輝……”電話很快被接通,一道溫和禮貌的男音響起。
“小米,我是蘇安安,邵庭都=出差回來了嗎?”蘇安安儘量放柔語調,聲音聽起來溫柔動人。
小米聲音微微一頓,“蘇小姐啊,總裁還沒回來。”這個女人以爲顏曉晨離開了她就有機會了,至今還坐着不切實際的美夢。
“不是說出差兩天嗎?”蘇安安疑惑的聲音中微微透着一絲不自然的僵硬,不會是邵庭故意躲着她吧?
“總裁第一天到的時候車子半路出了點問題沒有跟合作商見面,所以之後的談判有些棘手。”小米說的含蓄,實際情況是顧邵庭壓根兒沒跟人家合作商見面,不僅
當天放鴿子,之後的兩天也沒有出現,完全把出差的主要目的給忘了,還是白狐打電話回來讓他公司這邊另作安排的。
蘇安安不懂商場的事,不過聽小米的話事情似乎很麻煩,於是只能笑笑體恤到,“那沒事,過兩天我再聯繫邵庭吧。”
說着就掛了電話,嘴角揚起的弧度也瞬間凍結。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又響了,蘇安安下意識的就認爲是黃世林,剛好心中的鬱悶沒地方發泄,她接通手機就沒好氣的吼道,“黃世林你有完沒完,我……”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一道陰沉的男音打斷蘇安安,“蘇安安,顏曉晨要回來了,你這還有功夫跟前夫糾纏不清。”
“什麼?”蘇安安倒吸一口氣,驀地瞠大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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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原本處在昏迷中的顏曉晨緩緩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纖長的睫毛扇動着,清潤的眸底泛着淡淡的氤氳,臉頰和身上很乾爽,像是有人給自己擦過似的。
儘管身下還隱隱作痛,可是跟生的那個時候相比已經好了太多,她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那麼順利的將小黃豆給生了下來,沒有意象中的危險和大出血。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顏曉晨甚至能夠聽清楚自己的呼吸,略微的低下頭來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換過,乾淨清爽的很舒服。
微微的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原本圓潤的小腹雖然還沒有恢復到了最初的平坦,不過已經小了許多,一下子少了那麼多斤就連身體都感覺輕飄飄的。
也正是因爲這個動作,顏曉晨這纔看清楚坐在沙發上懷中還抱着剛出生的寶寶陷入沉睡中的男人,晨光萬縷傾灑在他們父女二人的身上,竟是說不出來的和諧。
寶寶的膚色還是淡粉色的,精緻小巧的五官,眼下還看不出像誰,熟睡的時候微微張着小嘴,很是可愛的樣子。
看的出來,昨晚這個男人一定費了很大的心力才照顧好了孩子,否則她也不會沉沉的睡了一晚上。
這樣的想着,顏曉晨用着極爲緩慢的速度下了牀,烏黑的三千青絲自然而然的垂落在她的身後,她的手指在碰觸到長髮時微微一頓,美眸裡浮現出複雜的情緒。
緩慢的向着洗手間的方向移動去,雖然還有些疼,但卻並不太妨礙下牀走路。
不大的洗手間內,顏曉晨那張小臉帶着剛剛生產過後的蒼白與憔悴,雙手撐在白色的盥洗臺上,安靜的凝視着鏡子當中的自己。
沒有人比她心裡更清楚生下顧邵庭的孩子意味着什麼,只要等到她的身體稍微一好,顧邵庭便會霸道的帶自己與女兒一起回去T市,又要回到那個充滿了傷心往事的地方。
顏曉晨慢慢的從洗手間的雜貨架上取出剪刀來,纖細的手指劃過烏黑柔順的長髮,她說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她過了七個月的漂流和平靜生活的洗禮,理應覺得該夠本了,她不可能一輩子都逃避的,更何況,曦曦的事情還沒有完!
孩子手術期間怎麼會莫名的多出一份需要簽署的同意書?又爲什麼會那麼巧合的在自己去挽留錢鈺晟的路上會接到夏俊的電話?之後有那麼巧蘇安安出車禍逼的顧邵庭不得不離開手術室?這些她不說不代表自己的心裡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顏曉晨手指間的動作很緩慢,她沉默的讓及腰的長髮披散在身體的兩側,手指間的剪刀張開闔上張開再闔上,凝肌雪膚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昨夜哭過的淚痕也被擦拭的乾乾淨淨。
“顏曉晨,該跟過去的你說聲再見了。”伴隨着這句話音落下,那剪刀慢慢的在長髮中間油走着,她手指間的動作很緩慢,可儘管如此,及腰的長髮也在慢慢的變短,白色的瓷磚地面上很快便鋪了一層的長髮,散落一地,顯得尤爲刺目。
剪刀很鋒利,張開闔上的動作間咔嚓咔嚓的發斷聲細碎的響在顏曉晨的耳邊,她安靜的看着鏡子裡漸漸由長髮變爲過耳的短髮,雖然剪的並不見得整齊,卻並不妨礙她伴隨着斷髮的決心。
不知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她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下來,鏡子裡剛纔那個長髮垂肩恬靜淡雅的女子倏然的轉變爲過耳短髮的凌厲女人。
叩叩叩……
洗手間的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顏曉晨不緊不慢的將剪刀放回到遠處,隨後才慢慢的打開了門。
顧邵庭英俊剛毅的臉部線條伴隨着門板從裡面敞開的動作一點點的呈現在顏曉晨的瞳孔內,她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凝視着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自然也絲毫沒有放過當他的瞳孔落在自己短髮處時的微微收縮。
“你……你的頭髮……”顧邵庭剛剛清醒過來的聲音低沉暗啞,帶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自己剪了,怎麼,不好看嗎?”顏曉晨纖細的手指輕撫過耳邊的發,回到T市後自然還是找專業的美髮設計師重新的設計一下造型,但此時卻並不妨礙顏曉晨站在顧邵庭面前時的雅姿。
顧邵庭的手指緩緩擡起,落在她小巧的耳垂旁,那曾經惹他心癢的長髮就這樣的斷落在地板上……
斷情如斷髮,他的顏曉晨真正想斷的到底是自己的發……
還是對他的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