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駱鈞仁起牀以後,就發現季鬱一直躲在浴室裡淋浴。他一邊修改劇本,一邊等她,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見她出來。

駱鈞仁心想:這是在逃避任務嗎?

他從臥室的辦公桌前起身,來到客廳,站在浴室外面,敲了敲浴室門,說道:“喂,活着呢還是死了?”

在浴室裡面的季鬱嚇了一跳,回答道:“不是約定好,我用浴室的時候,你不能來客廳裡面的嗎?”

駱鈞仁皺了皺眉,說道:“你要是在裡面呆一天,我也一天不能用衛生間,是這個意思嗎?季鬱,你別跟我耍賴。以後你用浴室的時間限制在一個小時之內。還有,現在眼看着都快九點半了,我臉都沒洗上呢。我現在下樓去買早點,回來的時候,你要是還沒出來,我可就要進去了。”

裡面傳出來季鬱慌張嬌柔的求饒聲:“別這樣......你先回房間,我很快就出來。行嗎?“

駱鈞仁輕笑了笑。然後又繃着一張臉,兇巴巴的說道:”回什麼房間?我不說了嗎?我要下樓去買早點。也不看看幾點了,你不做飯,我都快餓死了。你現在是在罷工抗議嗎?“

季鬱語氣軟軟的回答道:“我......我沒有。那你先離開這裡,我這就出來。“

駱鈞仁轉身去換鞋,準備下樓,不滿的嘀咕道:”現在倒是換我來伺候你了,還得照顧你的情緒,浴室也讓你先用,哄你睡覺,給你買早餐。“

他開門下了樓。

季鬱關掉淋浴,站在霧氣氤氳的浴室裡面,用手拭去被水霧朦朧的鏡子,抱住自己的身體,看着鏡子裡面倒映的那個自己。

她將抱住胸-部的手臂,徐緩的拿下來一隻,伸向鏡子,觸碰冰冷的鏡子上倒影的,自己的臉頰,指尖傳來疼痛,不實的觸感。

她又將另一隻手,從自己小巧,如同發育遲緩的中學生一樣的胸-部上,拿下來,伸手去觸及鏡子裡自己細長的頸部,肩部,她不敢再往下,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貧瘠的怪物。沒有人會欣賞她,就連她自己也不欣賞她。

她拿起浴巾,蓋住自己的前身,背過身去,扭着頭看自己傷痕累累,觸目,帶着難以掩飾的傷疤的後背。

她的眼睛像是被針刺傷那樣的疼,但是又幹涸,沒有眼淚。

她將浴巾蓋在鏡子上,用一條白色的毛巾,漫不經心的擦拭着自己的身體。她儘量不去看自己,也不去觸碰那些敏感,女性特質的地方。

她緩慢的套上貼身衣物。

聽到了鑰匙扭動門鎖的聲音,開始慌亂的,快速套上那件不合季節的灰色寬鬆套頭衛衣和淺藍色散腿喇叭牛仔褲。

她拉開了浴室的門,同時駱鈞仁也提着早點,打開了房門。

季鬱邁出浴室的門,駱鈞仁埋進房門,走進玄關。

季鬱避免和他的眼神接觸。

駱鈞仁擡頭看着,準備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小男孩的她。

頭髮鬆散,凌亂的滴着水。用大大的衣服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卻更突顯她的孱弱。

駱鈞仁將早點拿到餐桌旁,打開食品塑料袋,說道:”吃早餐吧,吃完了我送你過去。“

季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輕聲說道:”我胃不太舒服。“

駱鈞仁伸手拉住她,說道:”先是罷工抗議,現在又絕食抗議嗎?季鬱,你知道在我這裡,是不會心疼你的吧。你知道你這麼做除了爲難你自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吧。“

季鬱用一隻手扶住他箍住她的那隻手,將他推了下去,輕聲說道:”我在房間等你,你好了叫我就行了。“

說完,回到自己的房間。

駱鈞仁用鼻子籲出一口氣,然後轉身去浴室洗漱。

駱鈞仁擰開水龍頭,發現早已一點熱水都沒有了。

他洗漱完畢,轉身要照鏡子的時候,看到鏡子上被季鬱用她的浴巾矇住了。

駱鈞仁摘下浴巾,走出浴室,丟在洗衣籃裡。

他隨着吹風筒的嗡嗡聲,來到季鬱的臥室,看到她正背對着門,坐在靠窗的牀邊,拿着吹風筒吹頭髮。

駱鈞仁走過去,拿過她手中的吹風筒,替她吹頭髮。

季鬱轉過頭,去看他。

駱鈞仁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還以爲會是範雲想嗎?“

季鬱轉過頭去,閉上眼睛,回憶起範雲想給她吹頭髮的那種,溫柔,細膩的感覺。她覺得當時,他們倆的心似乎貼的很近,是黏在一起的。

季鬱吃痛的睜開眼睛,嘴巴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駱鈞仁有些無奈的說道:”風筒和頭髮卷在一起了,你別急,我幫你解開。“

於是便開始手忙腳亂的解頭髮。

季鬱齜牙咧嘴的忍着痛。

駱鈞仁束手無策,說道:”解不開?怎麼辦?剪掉行嗎?“

季鬱楚楚可憐,委屈的轉過頭看他。

駱鈞仁苦笑。

季鬱看到他露出笑容,便也跟着笑了出來。

駱鈞仁一隻手拿着吹風筒,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捧住她的臉,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傻丫頭。我是在笑你,你也是在笑你嗎?”

季鬱伸手夠吹風筒,說道:“我自己能解開的,讓我自己來吧。”

駱鈞仁把吹風筒遞給她,站在一旁看着她,說道:“看來,範雲想能做的很好的事情,我未必能夠做好,是吧?”

季鬱一邊解頭髮,一邊安撫道:“因爲你是駱鈞仁吶。你的野心從來都不在這些瑣事上。”

駱鈞仁問道:“那範雲想呢?”

季鬱解開了頭髮,回答道:“他啊,他是我的秘密。”

季鬱轉過身,擡起頭,看向駱鈞仁,說道:“鈞仁.......我可不可以......不要回來了?“

駱鈞仁轉身離開,低聲說道:”你隨便。“

”鈞仁。“

季鬱在他身後叫住他。

駱鈞仁停在原地,等她說話。

季鬱說道:”那......可不可以......我要是做到了的話,我就不回來了。我要是沒有完成你部署的功課,我就......回來?“

駱鈞仁轉過身看她,低吼道:”爲了離開我,你願意下這麼大的決心嗎?季鬱,你想滾就滾,沒人攔着你。“

季鬱站起來,伸手觸碰他的臉,語氣充滿慈藹的:”爲什麼總是動怒呢?對你而言,你的音樂劇比我重要,對我而言,我的雲想哥比你重要。鈞仁吶,我理解你,我對你的情緒感同身受。看到你笑,我也被你牽動着笑肌神經,笑的時候好開心,笑完了之後,心裡酸酸的,空落落的。在我爲你的暴怒感到難過,感到心碎的同時,我覺得對不起雲想哥。我知道,你又會覺得我是在胡言亂語了。對不起,原諒我吧。“

駱鈞仁甩掉她的手,冷冷的說道:”我下樓等你。“

季鬱來到樓下,伸手欲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駱鈞仁命令道:”坐到後面。“

季鬱便坐在後車座的最角落裡,一直看向車窗外。

二人一路無言,直到範雲想家。

範雲想坐進車裡,雙手捧住季鬱無精打采的小臉,問道:”怎麼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駱鈞仁說道:”和我在一起自然是病懨懨的,你和在一起纔會生龍活虎。“

範雲想不在意的笑了笑,摸了摸季鬱的頭。

季鬱像是一隻有氣無力的小貓一樣,抱住他的胳膊,服帖的枕在上面,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季鬱坐了起來,伏在範雲想的耳邊,柔聲說道:”我們兩個,一起逃走吧。雲想哥,帶着我私奔吧。“

範雲想笑了笑,伸手輕撫住她的臉,說道:”想和我私奔嗎?你不是答應了鈞仁,要幫他完成音樂劇的演出的嗎?等我們把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完,我帶着你,和你去‘私奔’好嗎?“

季鬱無視從後視鏡裡窺伺她的駱鈞仁,認真的看着範雲想,說道:”可是,雲想哥,你知道嗎?你要比駱鈞仁重要。無論他的音樂劇有多麼的高深莫測,匪夷所思,像是夢幻一般。可是對我而言,你要比他的音樂劇重要一百倍。“

範雲想溫柔的笑道:”你這樣說,鈞仁會不高興的。“

駱鈞仁說道:”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駱鈞仁看着後視鏡裡面的季鬱,如同念着魔咒一樣:“Bésame,季鬱,Bésame。你現在是不是想要吻他?”

季鬱皺着眉頭,厭惡的說道:“我是你的道具,雲想哥不是。駱鈞仁,在雲想哥的面前,我不會受你的支配。你可以凌辱我的一起,就是這一點不行。”

駱鈞仁冷笑道:“季鬱,你犯規了吧?你太沉不住氣了。你自己違背了你的那副‘人前顯貴,人後受罪’的說辭。”

季鬱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他對質,可是苦於不能再讓範雲想察覺到兩人的衝突,便低垂下頭,背過臉去,軟弱的掉下眼淚。

範雲想輕攬她入懷,拿下她掩面的手,輕吻她落淚的眼睛。

季鬱哭的更厲害,她不想讓範雲想也成爲駱鈞仁的傀儡,她不想讓他也受到駱鈞仁的愚弄。

於是她迴避着,別過臉,試圖掙脫他的懷抱。

範雲想輕吻住她的脣,摟着她的腰,試圖安撫驚慌失措的季鬱。

季鬱的大腦一片空白,一切都像是一個迷魂陣,當她沉睡的時候,身邊的人都庸庸碌碌的忙碌。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又如同着了魔般的失控。

範雲想將她輕輕鬆開,問道:“想讓我把你帶到哪裡去‘私奔’?”

季鬱輕撫着範雲想的臉,請求道:“雲想哥,晚上回來的時候,帶我回家吧。行嗎?”

範雲想笑道:“這要看鈞仁這個大‘boss’批不批准了。”

駱鈞仁說道:“季鬱,沒忘記出門前的約定吧?”

季鬱怔怔的看着範雲想,問道:“不敢嗎?把我從他的身邊搶走?不敢把我從幼一姐的家裡帶走?”

範雲想用手背覆蓋上季鬱的額頭,擔憂的說道:“小鬱,你今天是哪裡不舒服嗎?怎麼感覺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季鬱伸手去拉車門,欲跳下車。

範雲想慌張的拉住她,驚叫道:“小鬱!”

駱鈞仁按下反鎖車門的按鈕,緊急踩下剎車。

駱鈞仁從駕駛艙轉過頭來,拿過擋風玻璃上的紙抽,丟向季鬱,對她吼道:“要死嗎?”

範雲想將季鬱抱着懷裡,安撫道:“是做不到嗎?不要怕,做不到,我就帶你走。”

季鬱哭着說道:“雲想哥,我不想演了,我不想演音樂劇了。我不想活在一個虛幻的罐子裡面。我好像除了愛你,什麼都做不好。”

範雲想輕拍着她的後背,對駱鈞仁說道:“掉頭回去吧,鈞仁。”

駱鈞仁看着道路前方,冰冷的說道:“範雲想,你想要一個身體裝在罐頭瓶裡面的女人嗎?你是不會要她,也不會和她訂婚的,是吧?你其實已經在林幼一和樑雪嬌之間動搖了,是吧?你沒有拒絕季鬱,現在只是因爲你那可悲的憐憫心,我說的沒錯吧?我和你,我們兩個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同情者。是對於她蔑視的,出於一種次要地位的感情,同愛情沒有瓜葛。”

範雲想出聲制止道:“鈞仁!你就是這樣,用語言逼迫她一步步的妥協,一步步的摧毀她的信心的,是嗎?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啊?”

駱鈞仁冷笑道:“她原來是有自信心的嗎?她原來是有自尊心的嗎?不都是我給她建立起來的嗎?她現在連一個傀儡都做不好,還來和我談什麼價值?季鬱,你應該清楚你這個角色,無論是你在音樂劇裡的,還是你在範雲想身邊的,都可以被人輕易取代的吧?”

範雲想也惱怒的搖着車門,說道:“駱鈞仁,把門打開。”

季鬱從範雲想的懷裡起身,身體端坐在後車座的緊一端,用衣袖擦了把眼淚,說道:“開車吧。”

駱鈞仁踩下了油門。

範雲想伸手欲碰她,她迴避的躲開,目光凝視到窗外。

範雲想輕蹙了一下眉頭,將懸浮在半空中的手,落在前座駱鈞仁的後肩上,輕杵了他一下,說道:“你到底對小鬱做了什麼?”

駱鈞仁淡漠的回答道:“做了你沒有對她做的事。”

範雲想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駱鈞仁?所以現在我和小鬱都要受制於你嗎?”

駱鈞仁在林幼一家的別墅門前踩下剎車,說道:“晚上我回來接你們。”

季鬱擰動門把手,車門無動於衷,她抱着手臂,耐心的等着。

駱鈞仁按下按鈕,給兩個人開了門。

兩人從兩個車門,同步下了車。

駱鈞仁將車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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