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完晚飯，林語菲纔有時間去看謝寧然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當有人排擠你，只能說明兩個可能，一是你已經跟不上那個圈子的進度了，當然，如果是你落後了，更大的可能是被疏遠，而不是被排擠。那另外一種可能，是你走的路讓他感覺到了威脅，而他沒辦法追上你，只能用這種小手段，試圖把你拉到和他一樣的水平上。
林語菲看完這一大段話，怔愣了半晌。不可否認，謝寧然這話有安慰的成分，但確實讓林語菲感覺到了振奮——能安慰到人的，肯定也是含有能量的呀！
帶着飽滿的精神，林語菲好好地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照常去上班了，和阿行也像是平常一樣相處，絲毫也沒有被冒犯了的樣子。
阿行實在搞不懂林語菲，就逐漸和這個讓他感覺不舒服的女人疏遠了。
林語菲在草藥鋪子又過了一個月，已經能夠很熟練地分清楚本市生長的草藥的分佈規律、各種藥材的原生態、炮製方法和切片之後的狀態、藥材的品質以及由此衍生出去的學習方法，這讓林語菲一輩子都受益無窮。
這天下班時間，林語菲和兩位大姐拉上了草藥鋪子的拉門，騎着小電驢還沒走五分鐘，卻忽然接到了呂興華的電話，讓她現在回去。
林語菲還以爲呂興華遇上了什麼事情，連忙調轉車頭，逆行騎車到了十字路口，才能變道，只花了不到三分鐘就回了草藥鋪子的門口，從樓梯蹭蹭蹭地就跑上去了。
呂興華優哉遊哉地坐在起居室的大書桌前面，手中拿着毛筆，好一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模樣，林語菲上樓梯的動作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險些摔了個大馬趴。
呂興華擡頭看見林語菲，也不招呼，凝神靜氣了一會兒，忽然揮毫寫下了極豪放的四個大字：從心所欲，那氣勢，震懾得林語菲半天回不過神來。
林語菲已經很久沒見過有這樣的老知識分子氣勢的人了，壓根兒就想不起來要責問呂興華老先生那一通電話是不是在消遣她，反而是連朝他走過去的腳步都放輕了不少。
呂興華把毛筆放在一邊，擡眼看了看林語菲，淡淡地說：“你覺得自己算學成了嗎？”
林語菲心中暗暗說，我覺得我早一個月就已經學成了，但是這話她可不敢在呂老先生面前說，老先生自己恃才傲物可以，可看不慣年輕人的傲氣。
見林語菲沉默，呂興華反而笑了笑：“你今天能出師了。”
驚喜來的毫無準備，就像是一個忐忑不安等過一場至關重要的考試的考生，忽然被告知“不用考試了，你已經全優通過了”一樣的，林語菲反而找不準自己的
表情了。
呂興華說：“說說看，你覺得我確認你能出師的理由是什麼？”
林語菲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掌握了起碼本市有的藥材的知識，呃，還能很好地炮製藥材、分辨藥材的品質，呃，還……賣藥賣得很好？”
呂興華繃不住笑了一下，搖搖頭：“天下的藥材那麼多，光掌握本市的藥材怎麼夠？但是天下有關藥材的知識都是觸類旁通的，你掌握了這些規律和學習這門知識的技巧，就足夠了。”
林語菲老老實實地點頭。
呂興華指了指牆上的掛鐘，說：“剛剛最後一個考覈，你也通過了。你回來的時間比我預測的要短，起碼說明一件事，你是真心尊敬我的。”
您老人家兇成那樣，誰敢不尊敬您啊……林語菲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面上卻有些控制不住露出羞郝的笑容。
呂興華瞬間板起臉：“別給我做這種小女兒作態！”
林語菲的表情一秒鐘變嚴肅。
呂興華這才點點頭，繼續說：“本市你該學的，也學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們願意教你，除了有人引薦之外，就是我們到底還念着我們畢竟是一座城市中一個圈子討生活的人，不會把臉撕破。但是你要到外地去求學，可不會再有人慣着你了，你會遇上你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困難，你也許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人家接納你，你也許會看見你覺得匪夷所思的治療方式但你卻不能問不能質疑……這些，你都做好準備了？”
林語菲神色堅定：“是的，呂老先生，這些，在我決定學習中醫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呂興華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到底是年輕人啊。”就揮揮手，一臉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既然你已經出師了，就抓緊時間滾吧，我這裡不需要你了！”
林語菲也笑了，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呂先生，您覺得阿行這個人怎麼樣？”
呂興華本來都打算拿起毛筆了，聽林語菲問了這麼一句，又重新把毛筆放下，神色淡淡地說：“阿行和你不一樣，他沒什麼追求，只想着侍弄草藥。”頓了頓，呂興華說，“他比你單純。”
林語菲一時間拿不準他這句話到底是夸人還是損人，但看呂興華老先生的神情，是不想再和她說話了，她只能和呂老先生道別之後，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從草藥鋪出來、騎上小電驢的那一瞬間，林語菲忽然有些不捨，但是這種情緒很快就被另一種、更加高昂的、探索新世界的激情所替代了，她風馳電掣地穿梭在下班堵車的轎車中間，有種自己朝着
星辰大海前進的感覺。
相比起林語菲的春風得意，李健鳴這兩個多月的日子明顯不好過，她和卞皓平到底差了一點，省醫一旦亂起來，她根本掌控不住大局，每一天都過得筋疲力盡，上週還高燒了一場，至今還沒有好利索，可把她那位已經榮升爲她的丈夫的德國鍼灸醫生給心疼的，都想勸她乾脆退位算了。
只是，那位德國的鍼灸醫生還沒有開口，這天李健鳴剛上班，就被卞皓平和一箇中年男人給堵在辦公室裡，談關於她引咎辭職這件事了。
李健鳴看着卞皓平和即將接任自己位置的空降兵張立名，只覺得無比荒謬：“你說，讓我引咎辭職？引什麼咎？”
先不說李健鳴在處理省醫有史以來第一次醫鬧的時候，有多麼果斷，減少了醫鬧本身對醫院名聲和醫務人員的傷害，就說前兩個月參加醫鬧的五個主要青年不是已經聯合在網上發表了申明，不僅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還承認他們在醫鬧期間給省醫造成巨大的傷害，這樣一來，省醫在那場醫鬧中幾乎可以說是毫髮無傷，這讓省醫成爲歷年來經歷了醫鬧之後情況最好的一家醫院了。 卞皓平笑了笑，神情有些涼薄：“但是李院長，你不能否認，讓那個該爲那一起醫療事故負全責的中醫師，是因爲你簽署的文件、是被你面試之後，才能進入我們省醫的。”
李健鳴深吸一口氣，試圖再掙扎一下：“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但是當時醫院中各個科室對於從外院引進中醫師都是保持一個開放甚至是歡迎的態度，更何況那個時候卞副院長你……”
“李院長。”張立名打斷了李健鳴的話，“撤換你的決定，是衛計委的決定。”
李健鳴的神情僵硬了片刻，咬牙沉默了一會兒，才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能……不要引咎辭職嗎？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好，我可以說是因爲我身體的原因，不能繼續擔任省醫的院長……”
卞皓平微微挑眉，同僚一場，雖說他和李健鳴不對盤，但畢竟也不想對這樣一位享譽國際的專家落井下石，那姿態可就太難看了，於是他李健鳴的提議倒是不置可否，一切就看他身邊的這位野心頗大的空降兵決斷了。
張立名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李院長，我也有我的難處，希望你理解。”
理解……理解個屁！不過是想踩着我上位罷了！想讓我做墊腳石，膽子倒是挺大！李健鳴心裡窩火，但礙於對方的身份，卻不能真的和他當面開撕，只能咬牙把兩人送出了辦公室之後，還沒順好氣呢，就因爲起身太急，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暈倒在了辦公室的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