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菲看着節目裡侃侃而談的自己，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忍不住轉頭尋求邵振堯的意見。
邵振堯的迴應是，乾脆利落地把視頻APP給關掉，他直接把筆記本的屏幕轉向林語菲，讓她看節目微博下的評論。
這些評論裡雖然也有不少抨擊林語菲、抨擊國內醫療制度甚至是抨擊到某一個具體的醫生身上的叫罵，但更多的，是支持和鼓勵，甚至也有不少同行來發聲，字裡行間透露的工作辛苦但矢志不渝的情緒，讓不少有親身經歷的人唏噓不已。林語菲平時基本上不在網上閒逛，對於網友的評論也是保持一種警惕的態度，這會兒再看他們在微博下刷的一條條評論，才忽然有種被萬里之外的陌生人感動了的感覺。
邵振堯點了點屏幕，說：“先別急着感動，這是公關團隊買的水軍。”
林語菲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一下。
邵振堯說：“其實國人很少有當衆發聲的習慣，在網上嚴厲抨擊別人的，說不好聽點，都是loser，他們在生活中得不到關注，就容易在網上做些吸引眼球的事情，畢竟隔着網絡，攻擊別人的成本實在是太低了。早期的公關，就是要把這些人給擠下去，讓那些不發聲的、或者處於搖擺狀態的人，給爭取過來。”
林語菲一臉懵懂地點點頭。
邵振堯點到即止，笑着轉移了話題，說：“你已經在呂興華老先生那裡待了快十天了，感覺怎麼樣？”
林語菲一臉莫名地看他：“什麼感覺怎麼樣？我昨天跟你說了呀，我現在是坐堂醫生了呢。不過拿着西醫執照開中藥，總有種怪怪的感覺，雖然都是處方權，但我總覺得心虛啊。”
邵振堯哈哈大笑：“你那些省醫的同事不照樣開着中藥？怎麼不見他們心虛？”
“我不一樣啊。”林語菲解釋，“他們是主要做西醫的治療，但是我現在已經變成純中醫的了，一些小病小痛我是沒問題啦，但真碰上什麼急性發作的重症，在外面我是不敢操作的，連開藥都不敢。”
邵振堯若有所思：“連開藥都不敢？”那看樣子，針對“人間中醫館”的宣傳策略要改變一下了，在中醫院沒有開起來之前，中醫館還是主打養生這一塊比較好。
林語菲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就看見邵振堯眼神專注，但眉頭微皺，顯然是在思考什麼，就隨口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去日本？”
邵振堯說：“本來定的是後天的機票，但是我忽然發現有件事還沒辦，所以就推遲了一週。”
“哦。”只要是涉及到邵振堯的工作，林語菲是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問，兩人湊在一起看了會兒微博下的評論，屬於邵振堯的公關團隊僱傭的水軍逐漸退下去，一些黑子又開始冒頭，林語菲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心煩氣躁得不行，把電腦用力蓋上，輕哼了一聲，說：“真想讓全國通緝這些人，讓他們這輩子都看不到醫生！”
邵振堯並不在意地笑了笑，擡手環住林語菲，聲音低沉，帶着點性感的沙啞：“嗯，他們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只有我能碰……”
林語菲被他刺激得，全身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地冒出來，連忙從他懷中掙扎出來，連看都不敢看他，一溜煙地跑了。
隨着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邵振堯這幾天躁動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林語菲被迫用手“幫”了他一次之後，差點沒在心裡留下陰影，於是就養成了每次遇
到這種情況，就條件反射地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習慣。
邵振堯坐在牀上，無奈而苦惱地看了看自己的雙腿之間，再看看被林語菲用力關上、還在爲魏顫抖的大門，只能低聲嘆了口氣，從牀上下來，進了衛生間。
只是，自從視頻播出之後，林語菲去呂興華老先生的草藥鋪子，就成了一件給所有人造成困擾的事情，原因無他，網絡上那些說閒話的人，不知道爲什麼出現在了現實生活中。
林語菲正好好地給一個肚子不舒服的大媽看舌頭呢，忽然覺得眼前的光線暗了一下，擡頭一看，就發現有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擋住了光源，馬上說：“不好意思，請讓一讓，看診在後面排隊。”
“我可不敢找你看診！”那年輕人忽然大叫了起來，“你這樣支持整死病人的醫生，竟然還沒被打死，不就已經證明了我們的寬容嗎？你怎麼還敢在記者面前大放厥詞？”
大媽肚子不舒服，再加上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太好，被年輕人這麼一驚一乍地嚇唬了一下，當即就捂着胸口，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林語菲還沒說什麼呢，那年輕人就率先叫開了：“哎喲！快來看啊！庸醫治死人了！”
林語菲頓時就火大了，冷聲說：“請、你、離、開！你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病人了，請你馬上離開，不然我報警了！”
那年輕人嘴裡不乾不淨地說了兩句，最後還是在看見阿行大步走過來了，才離開的。
林語菲連忙從櫃子裡取出一瓶藥來，給大媽就着溫開水吃了兩顆理中丸，大媽在一邊坐着休息了半個多小時，臉色才逐漸好轉。
“小林啊，你說你這是招惹上什麼人了？”大媽看了眼虎視眈眈地站在外面的一羣年輕男女，搖搖頭，拿着藥，快速離開了藥鋪。
林語菲看着這些神情得意的年輕人，簡直怒不可遏，把白大褂一脫，就要出去和他們理論，卻被阿行給攔住了。
“林語菲，這些人是流氓，你也是嗎？”阿行坐在大媽的位置上，看着林語菲，“關於你的採訪我也看了，我們都覺得你說的沒錯。那沒錯的人，哪裡需要自己去證實自己是對的呢？只有錯的人，纔會不停蹦躂。就跟蝗蟲一樣。”
阿行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呂老先生的草藥鋪子也不大啊，站在門口示威的幾個年輕人一聽這話，頓時就不幹了，其中一個女孩子三兩步就走了進來，氣勢洶洶地一拍桌子：“你罵誰是蝗蟲呢？真沒素質，嘴長在下面了啊！”嘴長在下面，那可不就是那什麼長在上面了嗎？
林語菲和阿行對視一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這個年輕女孩子。看她的穿着打扮，看得出來是個家庭條件不錯、也有一定審美能力的人，怎麼張嘴說的話就這麼難聽？
那女生見林語菲和阿行都不說話，不由洋洋得意起來，下巴一擡，指着林語菲說：“你就是採訪裡面的那個林語菲吧？你怎麼不看看，其他的醫生都是怎麼說話的，你算哪根蔥，就敢出來跟大家對着幹了？”
在林語菲的採訪之前，視頻APP還做了一期關於卞皓平的專訪，在那期專訪中，卞皓平的態度很溫和，雖然也譴責了發起和參與醫鬧的人，但總的來說，反省的內容要更多一點，聽起來沒那麼刺耳。
而林語菲是一個年輕人，在省醫待了三年多，正處於“我什麼都見過了，我有話要說”的年紀，再加上這一年的時間裡，她也算
是接二連三地遇上了發瘋搗亂的病人，這口氣在她胸口憋了許久，總算是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難免會在採訪的過程中多說了一些。
林語菲本來還覺得，既然她的採訪沒有被剪得面目全非，那就說明，媒體一方也是支持她的言論的，於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接下來的情況。
林語菲站起來，她穿平底鞋，和穿着高跟短靴的女生還能平視，語氣平靜，但氣勢是足的：“這位小姐，‘其他的人’都贊同我的話，請問你才幾歲，就敢和那些有着更多人生閱歷的人對着幹嗎？”
那年輕的小姑娘一副“就等你說這句話”的表情，立即叫道：“那些人都是你的公關團隊買的水軍！你以爲我們都不知道呢！你這個傍大款的賤人！”
林語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正要說什麼，眼前忽然一陣閃光燈亂晃，她被迫閉眼轉開了頭，等閃光燈逐漸消失，阿行已經擋在她的面前，憤怒地說：“這裡是藥鋪，誰讓你們進來亂拍的！”
林語菲透過阿行的肩膀，看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扛着長槍短炮、一臉“抓到大新聞了”的表情的記者，其中有兩個衝在最前面的，那激動的嘴臉都有些扭曲變形了，他們被阿行擋着，還拼命伸長了手，用手中的話筒對着林語菲，叫道：“林小姐，你對於自己的私生活是怎麼樣的一個評價？”
“林小姐，網上已經曝光了你和國際著名攝影師葛遠辰先生的親密照片，請問您擔不擔心邵振堯先生會因此放棄你？”
“林小姐，我們雜誌得到確切消息，說你是小三上位，事後還曾經打擊報復被你撬了牆角的那位可憐的女士，請問你對小三這個問題是什麼看法？你如今這麼高調，是不是對於小三這個身份感到很光榮呢？”
“林小姐……”“林小姐……”林語菲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用力推開阿行，怒道：“你們都給我閉嘴！我的私生活和你們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至於你說的網上曝光的消息，我只能告訴你，我會對所有傳播不實信息、損毀我的名譽的責任方提、起、訴、訟！我希望各位慎言！”
但是，林語菲這麼義正詞嚴的一番話說出口，記者們卻像是集體打了雞血，整體的興奮度瞬間又上了兩個檔次，甚至還有一個人都踩在了同伴的膝蓋上，跳起來尖叫着問：“林小姐，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媒體人嗎？你在採訪過程中口口聲聲提到人的基本權利，現在你卻公然踐踏和蔑視媒體的言論自由，你這麼有恃無恐，是因爲你覺得邵振堯先生一定會爲你出頭是不是？！”
記者們嗡嗡嗡的聲音不斷地響起，林語菲只聽了一兩個問題，心裡那點火就壓抑不住了，尖叫道：“都給我閉嘴！閉、嘴！”然而，記者們在瞬間的寂靜之後，有一個比她更加尖銳的女聲在記者羣中響了起來：“啊——我的腿！”
在記者蜂擁而至的時候、在他們推搡着拼命往前擠的時候，原先就站在林語菲身邊挑釁她的那個年輕小姑娘，不知在什麼時候被擠到在地上，還被好幾個記者踩了幾腳，但她的呼喊和求救聲卻淹沒在記者嘈雜的提問聲中，直到林語菲再也無法忍受，尖叫呵斥出聲。
林語菲一看那小姑娘的狀態，嚇得什麼也顧不得了，和阿行一起，用力分開記者們，阿行直接把那小姑娘抱出來，放在平坦開闊的後院草地上，林語菲飛快地爲她擺正了嚴重脫臼的腳踝，並用小夾板固定住，二話不說就打了急救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