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
尋州市委書記郭晚陽的歲數有點大了,這一路小跑上來,喘得嘴都合不住,隔老遠都能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他扶着一棵小樹順了下氣,就趕緊快步來到曲文波面前,道:“秘書長,我們來晚了,讓您受驚了。”
尋州市長關慶峰緊跟其後,道:“是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請秘書長責罰!”
曲文波剛纔把白馬縣的領導批得狗血淋頭,現在氣已經消了一半,臉色也沒有那麼難看了,只是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面對尋州市領導的自請處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
尋州市的一二把手,也算是一方諸侯了,而且一來就把姿態放得如此低,曲文波就算心裡還有火,也還是要給對方几分面子的。
“王右平,到底是怎麼回事!”郭晚陽就回頭看着白馬縣委書記王右平,臉上罩着一層陰雲。
王右平趕緊道:“郭書記,衝撞秘書長的羅國堅已經被控制起來了,鎮政府裡那些害羣之馬,也已經被縣委就地免職,事情的詳細過程和具體原因,我們會進一步覈實,並且從嚴從重處理,堅決杜絕此類事情的發生。”
講這話的時候,王右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郭晚陽質問自己,這就是有拿自己開刀的意思,幸虧自己來得早,已經從嚴從重進行處理,否則郭晚陽這時候就要對自己不客氣了。
郭晚陽確實有這個打算,如果只是不痛不癢地處理,肯定無法對曲文波做出交代,只是王右平已經下了重手,倒讓郭晚陽無法再開這個刀了,當下只得狠狠訓道:“太不像話了!”
“是,請市裡放心,請曲秘書長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王右平又趕緊做着保證,只是心裡有點犯愁,鎮領導倒是好說,免了也就免了,誰讓他們撞在槍口上了呢,可羅國堅怎麼處理啊,只要羅國強不倒,怎樣處理羅國堅還真讓人頭痛!
正想着呢,羅國堅又緩過勁來了,當時扯着嗓子喊了起來,道:“郭書記、關市長,我是羅國堅啊,看在我大哥的面上,你們可要爲我講句話啊,只要能保我一條命,我大哥不會虧待……”
郭晚陽和關慶峰齊齊變色,這羅國堅簡直是要做死啊,生怕秘書長不知道你大哥是誰嗎,這時候你這麼喊,除了會讓你大哥羅國強倒黴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混賬!”郭晚陽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腳。
王右平也是嚇出一身冷汗,回頭想殺那幾個警察的心思都有,明明剛纔都打了眼色,怎麼還是沒看住羅國堅啊。
那幾個警察這次可沒再犯糊塗,捂嘴的捂嘴,下黑拳的下黑拳,頓時就把羅國堅弄得沒了聲響。
“一個小小的石材商人,能量倒是不小,難怪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在朗朗乾坤之下羞辱恐嚇政府官員,帶領持械兇徒強佔他人墳地!”曲文波冷冷說到。
郭晚陽怕曲文波對自己有所誤會,便趕緊解釋道:“秘書長,前幾天我們市裡召開了一次爭取高速公路的動員大會,羅國堅做爲石材供應商也有參加,我也是就見過他一次!”
“是啊!”關慶峰幫郭晚陽做了個證,兩人也是很頭疼,市裡爭取高速公路,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件事,搞得市裡都不知該如何辦了。
市裡當然得跟曲文波保持一致,畢竟曲文波是省委常委,手裡握着一票,可以決定尋州市領導的烏紗帽,但這個節骨眼上要是羅國強倒了,市裡的一切努力就算是白費了,等換了新的規劃處長,就不知道又要唱什麼調子了。
一般來講,如果前任半路垮臺,那麼前任所推出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接任者給予暫時擱置,甚至是全盤否定,因爲前任很可能就是栽在了這些項目上的,安全起見,接任者輕易不會去碰觸。
站在曲文波身旁的黑臉壯漢此時上前,在曲文波耳邊輕聲講了一下羅國堅的底細。
曲文波微微頷首,臉色頓時又變得難堪,只是仗着一個小小的規劃處長,就敢如此囂張,甚至連威逼曾毅跪下求饒的話都講得出來,這是何其囂張啊!
曲文波的心裡就有了主意,在來之前,大老闆已經對他有所暗示,這次下來可能會有點事情發生,曲文波也早有心裡準備。剛纔一來就看到羅國堅的霸道,曲文波心裡還有點納悶,心道不過就是一石材商,這麼一丁點的小事,大老闆怎麼會讓自己親自過來一趟處理呢,現在得知羅國堅的底細,曲文波倒是想到了一種新的可能,難道是大老闆對省交通廳有所不滿,想借此敲打敲打?
既然你羅國堅羅國強兩兄弟撞在了槍口上,那就拿你們開刀吧!
曲文波拿定主意,就問道:“在這裡開山採石,有沒有國土部門的批准,有沒有環境影響評估報告?”
郭晚陽和關慶峰就不好回答了,爲了爭取到高速公路的項目,市裡對羅國堅的要求是全部滿足,他要建石場,市裡肯定是一路大開綠燈,搞不好所有手續都齊全,至於審覈和評估,估計就是做做樣子。退一步,就算沒有手續和審批,市裡也肯定是默許支持。
王右平此時道:“秘書長,據我所知,羅國堅的石場沒有辦理任何手續,針對此事,我們會做進一步調查,如果發現其中有什麼違法行爲,我們會加重處罰!”
曲文波就點了點頭,有這一條,羅國堅就跑不掉了,羅國堅跑不掉,羅國強自然也跑不掉。
“把這些人全都帶走!”曲文波一擺手,不悅道:“別讓他們攪擾曾老先生的清寧!”
王右平大喜,照曲秘書長的意思,好像自己是闖過這一關了,他立刻吩咐警察把羅國堅和那些工人全部帶走,人手不足,再從縣裡調派警力車輛,務必要把所有人都看管仔細。
亂哄哄一陣,墳前就恢復了清淨。
郭晚陽此時上前一步,道:“秘書長,山裡風大,您看……”
曲文波沒有理會郭晚陽,側臉看着曾毅,道:“曾毅,大家都在等着呢,雖然出現了一點不愉快的事情,但別錯過了時辰,誤了大事。”
曾毅點點頭,招呼一聲,道:“立碑!”
黑臉壯漢此時走到一旁,從林子裡扛出早已準備好的花圈,恭恭敬敬地擺在了墳前。
等看清楚花圈上的輓詞,尋州市領導集體驚駭了,因爲這花圈竟然是省委大老闆送的,這是什麼情況啊,眼前這座山墳裡葬到底是誰,怎麼能讓大老闆派秘書長親自過來送花圈致意,這待遇可是高得離譜,爲什麼自己之前一點都沒聽說!
黑臉壯漢放下花圈,腳步不停,到林子裡轉眼又抗出另外一個花圈,只見上面落款是“沙南省保健委員會主任,曲文波”。
尋州市領導又是集體意外,爲什麼曲文波前面的官銜不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而是省保健委主任。
不管爲什麼,大老闆和省委秘書長同時送來花圈,都讓尋州市領導不敢小視。
村民們看羅國堅一行人被帶走,心裡又歡喜了起來,開始幫忙挖坑做碑基,還有一些後來趕過來的村民,大家一起動手,就把曾文甫的碑立了起來,開始進行加固。
施偉此時瞅了空,悄悄來到市長關慶峰的身邊,道:“關市長!”
關慶峰看到施偉出現,很是意外,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施偉沒有解釋這個,而是趕緊介紹墳地的情況,道:“這座山墳,裡面葬的是當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姓曾,曾老爺子,以前是開堂坐診的老大夫。曾老爺子的孫子曾毅,是我的黨校同學,如今在東江省工作,今天是要給曾老爺子的墳前立塊碑。”
關慶峰一聽,這才弄明白情況,心道難怪曲秘書長今天是以保健委主任的身份過來,省委秘書長親自過來送花圈,確實有點規格高了,但要是用這個身份,倒是再合適不過了,當下他低聲道:“這裡事情結束,一定要向我引見一下你的這位同學,這可是我們尋州市的傑出人士啊。”
施偉就點了頭,他看得明白,這次省交通廳的羅國強肯定是要倒黴了,接下來市裡能否拿下高速公路項目,怕是還得靠曾毅幫忙啊。大老闆都送來花圈,曾毅和大老闆的關係豈不是顯而易見?
在鎮裡兩位老人的主持下,立碑儀式開始舉行,曾毅作爲曾文甫唯一的親人,親手把碑立起來,然後在墳前磕了頭,邵海波也跟着磕頭,這一跪,哭得非常厲害,今天立碑的事一波三折,讓邵海波的心裡很壓抑。
曲文波敬獻花圈,代表吳寶玉以及保健委在墳前鞠躬。
尋州市領導緊跟其後,只恨自己事先沒有得到消息,兩手空空,也沒帶花圈過來。
白馬縣委書記王右平則想着別的事,這座墳縣裡今後一定要照顧好啊,弄不好什麼時候大老闆又要問起來呢。
立碑儀式結束,按照鄉里的風俗,曾毅要請今天前來幫忙的鄉親和到場致意的賓客吃頓飯,飯王國利早就安排好了,當下曾毅就邀請村民和曲文波到鎮上去用飯。
剛下了山,就看到一輛車匆匆而來,下來的正是羅國強,兩兄弟長得有點相似,不認識的人也能猜出來。
羅國強下車一瞧,就直奔曲文波而來,道:“秘書長!”
曲文波似乎根本沒看到羅國強這個人,他一扭身,直接上了車,然後絕塵而去,片刻沒有停留。
後面的尋州市領導一看,自然不敢去跟羅國強打招呼了,曲秘書長那架勢,擺明了就是要收拾掉羅國強啊,這時候誰敢去沾晦氣。
沒等羅國強過來,這些老狐狸一個個都鑽進自己車裡關上門,走得是毫不拖泥帶水。
眨眼間,山下就空了,只留下羅國強一個。
羅國強面如死灰,曲秘書長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這個行爲意味着什麼,他心裡很是清楚,他此時都恨不得要殺了羅國堅,到底這傢伙是怎麼得罪了秘書長,竟讓秘書長連一絲情面都不肯留。
省交通廳的實權處長,有時候比排名手裡沒什麼權力的副省長還要牛上幾分,羅國堅敢那麼囂張,確實是有底氣的,只是很倒黴,今天碰上了曲文波。
在原地想了一會,羅國強鑽進車子,打算跟過去,今天無論如何,哪怕是死皮賴臉,自己也要向曲秘書長解釋一番,否則就真的是死定了。
剛發動車子,電話響了起來,羅國強一看,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不過還是按下接聽,道:“廳長,您有什麼指示?”
“國強啊,下午廳裡有個會,非常重要,希望你按時來參加!”電話裡傳來省交通廳長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溫和,完全沒有半絲火氣。
可羅國強的心卻掉到了谷底,握着電話的手都開始發抖了,廳裡幾乎天天都有會,可什麼時候開會,也需要由廳長來親自下達通知了?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偏偏今天發生了,而且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想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有問題嗎?”電話裡再次響起廳長的聲音,這次就有點壓迫力了。
羅國強回過神,道:“沒問題,我下午準備參加會議!”
“好,希望不要讓大家久等!”廳長便掛了電話。
收起電話,羅國強在車裡坐了很久,他知道自己這次肯定是栽了,廳長這時候打開這麼一個奇怪的電話,本身也是大有玄機的,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就兩條路,一是趁上面還沒動手,趕緊跑;二是回去參加會議,接受上面的處理。
思考良久之後,羅國強發動了車子,他決定去參加會議,在交通廳幹了這麼多年,從小科員一步步幹到副處長、處長,他屁股下面肯定是一堆的屎坨子,但能坐穩這個位置,他也有點本事能量的,回去參加會議或許還有一條生路,可一旦逃跑,那就萬劫不復了。
下午的省交通廳會議上,羅國強被廳裡要求暫時放下工作,前去參加一項很重要的學習,這就是被卸了權。會議結束的之後,已經有紀委的人等在了門口,羅國強還沒來得及去參加學習,就先去紀委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