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張早上來接了曾毅,開車往農委駛去,大街上和平時一樣,依舊是人潮熙攘,不同的是每個重要交通路口都有警察在進行臨檢。
“一晚上又過去了,還是沒抓到兇手,這幫警察都是幹什麼吃的!”司機老張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前面有個十字路口,車子需要左轉,老張把車子駛入左轉車道之後,看看綠燈還有幾秒的時間,就加了一腳油,準備迅速左轉。誰知剛趕到路口,綠燈正好變紅,老張只好一個狠狠的剎車,堪堪將車停在了線內,嘴裡同時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這條路他每天都走,按照剛纔的時間,絕對能穩穩轉過去,今天不知怎麼就差了那麼一丁點的時間。
眼睛盯着前面的指示燈,心裡同時數着秒,就在紅燈變綠燈的一瞬間,老張踩下油門,同時車子向左猛一打方向,搶在所有直行車的前面完成了左拐動作,整個過程又快又穩,顯示出了老張作爲一名幾十年老司機的水平。
車子拐入左邊的道路,老張正要變檔提速,就看站在路邊的警察一擡手,示意他靠邊停車。
“又來了!”老張低聲咒罵一句,這幫警察是什麼眼神啊,是老子很像兇手,還是這輛車很像賊車,怎麼到哪裡都被攔下來檢查。
牢騷歸牢騷,老張還是將車子停在了路邊,一手就去抓自己的證件。
這次的警察不是民警,而是交警,上前擡手一個敬禮,道:“駕照,行駛證!”
老張把自己的證件一起遞了出去,道:“同志,我們是農委的,趕時間。”
交警表情嚴肅,拿起老張的證件掃了一眼,就道:“趕時間也不能違反交通規則,剛纔路口停車時壓線了,啓動的時候又闖了紅燈,按照相關規定,需要扣分,並處罰款,請你把車子熄火,下車接受處罰!”
司機老張一聽,就有點惱火,道:“同志,你說話可要有證據,我也是老司機了,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交警面色鎮定,盯着老張道:“你是老司機,我也是老交警呢。請你下車,我攔你的車,自然有攔你的道理!”
司機老張這回真生氣了,一解安全帶,就準備下車跟這個交警理論,今天真是邪了門,平時走得好好的路,偏偏處處不順。
剛要推車門,曾毅在後面按了一下老張的肩膀,道:“有記者!”
老張心中一驚,扭頭朝路邊看去,果然,就記者就扛着攝像機躲在路邊的標誌牌後面,要不是曾毅出聲提醒,老張根本就沒看出來。
老張在機關裡做了這麼多年司機,大風浪沒見過,小風波還是經歷過,當下就知道自己今天被算計了,怕是這些記者和交警早就等着了這裡,只爲堵自己,至於原因是什麼,很可能就是昨晚曾主任在市中心醫院的表態,那番話讓有些人不高興了。
明白這一點,老張立刻就想出了對策,低聲道:“曾主任,一會我下車立刻開跑,把他們引開,你找機會先走!”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衝着曾主任來的,所以老張的第一個念頭,就保護曾毅離開現場。
曾毅搖搖頭,表情非常平靜,道:“你只管下車和他們理論就行,被拍了也無所謂!”說完,曾毅抖開一份報紙,往後面椅背裡一靠,不慌不忙地看了起來,絲毫就沒有走人躲閃的意思。
老張就有點明白曾毅的意思了,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剛纔的動作,以自己多年開車的經驗,剛纔絕對是沒有闖燈,要說壓線,或許有可能碰着一絲絲,但真要論起來,到底壓沒壓,怕是把監控圖像調出來都很難確定。
想明白這些,老張心裡就有底了,推開車門跟交警理論去了,反正就一條,自己堅決不認可交警的判罰,大不了就行政訴訟,讓法院來判好了。只要自己不認,那就只能算是糾紛,看你們這戲要怎麼唱。
老張一下車,那邊躲在標誌牌後面的記者就衝了過來,圍着老張開始拍照,完了還對着車內的曾毅進行偷拍。曾毅看到了,也只當什麼都沒發覺,自顧自地看報紙。
在車外爭論了有十來分鐘,路口就慢慢圍上來一些羣衆,看到還有記者在拍攝,好奇的就來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車是市領導的車子,剛纔左轉的時候壓線,又闖了紅燈,司機不承認,還跟交警吵了起來!”
“剛纔還用機器驗了,說是司機酒駕!”
“麻痹的,這些官車平日裡橫衝直撞,早該管管了,我支持交警!”
“電視臺這次也長臉了,給他拍下來在電視上曝曝光,看以後哪個官車還敢耍橫!”
羣衆圍着曾毅的車子,議論紛紛,不時對車裡的曾毅指指點點,民怕官,但也因爲這個,讓民跟官天然對立,聽說官車闖紅燈,司機耍橫,大家幾乎不假思索就認爲一定是真的,只有如此,才符合官車的風格,才符合官車司機的風格。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有的人還是很善於思考的,當時懷疑道:“誰告訴你們這是當官的車子,當官的能開這破車?反正我不信!”
“就這車,我看比市裡的出租車還破,當官的敢坐?”
有人這麼一懷疑,倒把現場的人給弄懵了,圍着曾毅的車議論了半天,很多人都有些拿不準了,中化市可是經濟大市,財政富裕,再窮不能窮領導,要不是上面有政策壓着,市領導就是每人配輛賓利、勞斯萊斯,那都是有可能的,怎麼可能有市領導出門還用這快要報廢的桑塔納呢。
時間再過去十分鐘,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的聲音傳到耳朵裡,那位交警就有些無法鎮定自若了,本以爲是手到擒來的一件事,怎麼會鬧成這樣。
“我對你的這個認定不服,有沒有闖紅燈,不是你說闖就闖了的,必須要有證據!”司機老張深刻領會了曾毅的指示,嗓門調到最大,嚷道:“請在場的媒體和羣衆作證,今天警察不管是扣車,還是罰款,我都認了,但我一定要跟他們把這個官司打到底,絕不助長他們交警憑主觀隨意處罰的風氣。”
現場的羣衆徹底被弄懵了,比起官車橫行,他們更恨交警的隨意處罰,畢竟橫行的官車自己一輩子都難得碰着一次,可交警處罰大家幾乎人人都有碰到,而且是天天見,一個敬禮至少一百塊,誰不心疼自己的錢啊。
“對,跟他們打到底!”人羣裡就有了起鬨的聲音。
交警額上的汗就留下來了,他的任務是抓曾毅一個官車橫行的現形,可不是要打官司,真要是打起官司,事情怕是就要鬧得無休無止了。
心裡一琢磨,交警有了主意,拿起證件對老張,道:“今天你違規在先,但情節不太嚴重,再鑑於你態度……態度不錯,給予口頭警告,希望下不爲例!”說着,交警把證件要遞給老張,先把老張弄走再說,估計該拍的記者也拍到一些,總會弄點邊角料的。
老張根本不上當,一甩手,不接證件,道:“違規就是違規,沒有什麼情節嚴重不嚴重的,你必須給我一句肯定的話,我到底有沒有違規?我清清白白做了這麼多年人,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
交警自然不會說老張沒違規,說了豈不是自己真成了隨意執法,再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己這麼一講,那今天的事成什麼了,非但沒法向領導交代,還會讓領導成爲市裡的大笑話。
老張也不跟交警再辯駁,道:“既然你說不清楚,那就扣車扣證吧,車子、駕駛證、工作證、身份證,我全都交給你們,等你們調查清楚了,再找我不遲!”說完,老張返身到車窗跟前,輕聲請示道:“我們走吧?”
曾毅點點頭,沒有任何遲疑,推門下車,把報紙往車裡一扔,就朝路邊走去,老張緊跟其後。
兩人到路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就打車離開了現場,只留下交警在原地發愣,還有幾十號羣衆在那裡議論紛紛。
交警看着車子,再看看手裡的證件,頓時頭大不已,他此時才知道今天的事情非但不是輕而易舉,反而棘手得很,他錯就錯在把司機老張等同於平時所見的那些平頭老百姓了,雖然也拉來了記者站腳助威,可人家根本就不怕。
得知沒有抓到曾毅的現形,反而還扣住了曾毅的座駕,市局的一位大領導忍不住把杯子摔得,破口大罵道:“蠢貨,十足的蠢貨!抓不住現行就趕緊放人,扣車做什麼,都是飯桶!”
這位大領導還是很有經驗的,如果抓不到現形,那就乾脆裝慫,讓曾毅的司機耀武揚威耍一番橫,然後再做出“迫於壓力”的姿態,給予放行。只要記者在旁一拍,再加上羣衆一作證,這事就算成了,就算你曾毅的官車沒有橫行,那也逃不掉一個司機狗仗人勢、辱罵交警、凌駕法律之上的“特權現形”。
可現在算怎麼回事,把曾毅的車子給扣住了,倒給了對方一個配合檢查的姿態,而且這車子放在交警隊,該不該送回去,由誰送回去,這些他孃的全都是讓人頭疼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