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身子紋絲不動,古浪拿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U盤,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麼內容。
“這是古浪集團的股東名單!”古浪看着那個U盤,臉上是悽苦的笑容,他直接拿出了最後的談判籌碼,如果這都不能讓曾毅收手的話,古浪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只能等着倒黴了。
古浪不是沒有想過其它的辦法:比如動用能量將曾毅拿下,可曾毅不是想拿下就能拿下的人物,一來曾毅沒有任何把柄留給人,二來曾毅背後的能量不比古浪差半分;古浪還想過以投資換政績的方式,白送曾毅一大筆政績,以換取曾毅網開一面,可惜曾毅是中化市局的局長,對於投資政績並不是很需要;古浪甚至還想過誘之以利,可曾毅似乎也不看重金錢,從南江到東江,曾毅有很多次發財的機會,這些機會都是別人夢寐以求而求不得的,可曾毅卻將這些機會慷慨贈與他人。
但凡還有別的辦法可想,古浪都不會用出這種辦法了,將古浪集團的股東名單交給曾毅,那就是把自己的命根子送到了曾毅手裡,曾毅只要嘴那麼一歪,稍微把這事往外一透露,不等勞倫收拾,那些見不得光的股東門就得把古浪給生撕活吞了。
曾毅看着桌上的那個U盤,這裡面的股東名單,肯定不會是古浪集團公佈出來掩人耳目的那份名單,而是古浪集團真正的股東名單,只是不知道這份名單裡都會有些什麼人物。
“曾少,我給你製造了那麼多的麻煩,你就是要置我於死地,我也認了!”古浪看着曾毅,道:“但是,如果僅僅是爲了懲罰我而把曾少你也搭進去,那就太不值了!”
古浪這話不是在威脅曾毅,他要是能威脅得了曾毅,也就不會拿出股東名單了,古浪說的是實情,如果勞倫把實情往大地搞,那麼古浪集團肯定要被查個底朝天,真正股東名單的曝光也是在所難免的,古浪到時候肯定倒黴,但另外一個倒黴的就是曾毅自己了。
事情發生在海外,那些見不得光的人物,屆時一定會極力封鎖消息,而且會聯合起來集體對付曾毅這個始作俑者,現在中化市的情況曾毅還能控制住,但如果那些人聯起手來施加壓力,中化市可能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這些人並不是第一天存在了,上面的領導也不是不知道這個情況,更不是不想處理這些人,之所以沒有行動,也是顧忌到影響以及這些人的能量。
上位者都有所顧忌,更不要提曾毅這個小小的市局局長了,真要是鬧大了,那就是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古浪看曾毅依舊不爲所動,便繼續道:“東西我已經交到曾少的手裡了,你給我一條生路,留着古浪集團,這對曾少今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總比現在你我鬥得兩敗俱傷要好一些吧?你我之間的勝負結果,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曾毅坐在那裡沒動,甚至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但他知道古浪沒有講任何虛的。在不影響安定的大前提下,諸如古浪集團見不得光的那些股東,遲早會被揪出來接受黨紀國法的處置,這是可以預見到的事情,但這不是曾毅能左右的,也不是曾毅這個市局局長能辦到的。
即便現在弄垮了古浪集團,結果也不過是讓那些人損失一筆錢,然後再去尋找另外一個古浪集團罷了。
留着古浪集團,反而有兩個好處:第一,一旦將來時機成熟,古浪集團手裡掌握的資料,就是那些人的索命繩;第二,古浪集團雖然是在國外註冊的,但主業是在國內的,那些人費盡心機把錢轉出去,結果又被古浪集團以投資的名義給拿了回來,肉最後還是爛在了鍋裡。
古浪集團在國內大大小小的企業加起來,實際控制的資產總規模絕對是超過千億了,這也創造了不少的就業機會。如果把古浪集團直接搞死,兩敗俱傷不說,可能還要導致這些企業的人集體失業。
遠的不講,就僅僅是簡達精密製造公司,就有將近一千的工人呢!
曾毅對小戴維講,要讓古浪傾家蕩產、牢底坐穿,不過是要勞倫往最大了搞,把聲勢搞出來,目的是要將古浪徹底打怕,如果只是小打小鬧,連句壯膽的口號都沒有,更沒有決不罷休的架勢,又怎麼能在開庭之前,就讓古浪顛顛上門把命根子拱手奉送呢!
古浪又看着桌上的那個的U盤,道:“把這個東西交到曾少手裡,我已經是輸得一乾二淨了,即便勞倫打贏了官司,我想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或許還不如這個呢。”
曾毅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也沒有去看那個U盤,只是極爲平靜地看着古浪,等着古浪繼續往下講。
古浪就有些摸不清楚曾毅到底是什麼態度了,自己該拿的東西已經拿了出來,該講的話也已經都講了,可曾毅還是這麼看着自己,分明是對自己的這個和解方案不滿意。
自己把最後的籌碼都拿出來,還有什麼可拿出來,還有什麼講的呢?曾毅不會真打算要搞垮古浪集團吧?
古浪捏了捏手心的汗,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籌碼可拿來跟曾毅交換,眼光瞥到曾毅辦公桌前的盆栽,看到那棵造型雅緻的景觀樹,古浪突然想起來了,在遊戲結束之前,自己還欠曾毅一個說法呢。
“既然豁出去了,我也就有什麼說什麼!”古浪看着曾毅,道:“豐慶縣的那棵古槐,是我讓人剷倒的!”
曾毅的目光就凌厲了起來,比起簡達的事情,曾毅就在意豐慶縣的那棵古槐,因爲簡達的事情可以挽回,但古槐被鏟,對豐慶縣老百姓的傷害卻是永遠無法挽回的。
古浪咬了咬牙,接着道:“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乾的,豐慶縣的那個常務副縣長也有參與,鏟樹的主意是他想的,而躲在幕後操控整個過程的,是龐乃傑,我只負責找人把樹剷掉。”
曾毅眉頭一沉,隨即臉上的肌肉棱角盡顯,很顯然,曾毅已經動了真火,目光裡是濃濃的殺機。
既然說破了,古浪就不介意說得更詳細一些,他道:“這場遊戲,看起來是我和曾少之間的私人恩怨,但說到根上,我跟曾少之間的恩怨,起初也不過是因爲面子和意氣之爭,還不至於要搞到現在這種局面。”
曾毅沒有搭話茬,他現在心裡十分生氣,雖然早料到背後搞鬼的是龐乃傑,但在古浪嘴裡得到證實,這感受是不一樣的,之前懷疑歸懷疑,那只是猜測,你不能憑着猜測就去憎恨一個人。
“但龐乃傑不一樣,他是龐家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人物了,很多人圍在他的身邊,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我也不例外!”古浪苦笑一聲,他跟龐乃傑走得近,與其說是意氣相投,不如說是互相在做一筆長期投資,龐乃傑有需要古浪的地方,而古浪也有需要龐乃傑的地方。
“龐乃傑的眼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爲龐家新的核心,他有極大的抱負,凡是阻擾他的,那就是他的敵人,眼看到手的特種鋼材項目,卻被豐慶縣給截走,龐乃傑嘴上不講,心裡卻是恨死了你!”古浪看着曾毅,道:“龐乃傑暗地裡沒少攛掇和你有矛盾的人,我只是其中一個,另外一個是邱大軍。本來以爲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我們都沒料到你是如此難以對付,連續跌了幾次面子,剛開始的意氣之爭,也就變成了不死不休。”
古浪的臉上再次露出悽苦笑容,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因爲你不把曾毅弄倒,查出真相的曾毅就會反過來對付你,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最後跟曾毅成了死敵的。
如果知道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古浪當初就絕不會選擇對曾毅下手,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站在那裡感慨了半天,古浪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道:“龐乃傑恨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龍美心。龐乃傑當初爲了自己的前途考慮,放棄了追求龍美心,但他不甘心,因爲龍美心當初原本也沒有選擇他。龐乃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你得到,讓邱家去找老人家保媒,便是龐乃傑的主意。”
這一點,可不是龐乃傑講的,而是古浪自己的推測。龐乃傑費盡心機去拆散曾毅和龍美心,這已經不是私人恩怨可以解釋的了,因爲這件事扳不倒曾毅,更影響不到曾毅的仕途。
古浪旁觀者清,自然是看清楚了龐乃傑的那點心思,龐乃傑當初追求龍美心被拒,可能心裡也有一絲恨龍美心吧。
“當初剷倒古樹的那個人,已經在我的安排下出了國,我隨時可以讓他回來投案!”古浪看着曾毅,這已經是他最後能拿出手的籌碼了,他接着道:“特種鋼材之後,龐乃傑在我的聯繫之下,又在平山市搞了一個光伏項目,我們古浪集團是最大的投資方,不過我現在已經決定要撤銷這筆投資了。”
之前股東名單並沒有打動曾毅,古浪覺得很可能是因爲那東西到了曾毅手上,曾毅也會無可奈何,所以他又拿出了兩個新的籌碼,這可是對曾毅實實在在地有利。
說完這個,古浪就看着曾毅,靜靜等着曾毅的答覆,他已經拿出了所有的籌碼,再也拿不出別的了。
沉默良久之後,曾毅講了三個字:“你走吧!”
古浪先是臉色灰白,神情一僵,不過等琢磨明白曾毅這三個字的意思,古浪的臉色又瞬間回春,泛出紅光,曾毅只說讓自己走,但沒有說讓自己帶着那個U盤走,這就是接受今天的談判結果了。
“謝謝曾少!”古浪壓住心裡的激動,鄭重其事地道了一聲謝,然後轉身出了曾毅的辦公室,離去時的腳步,明顯比來時輕快了很多,大概也是怕自己稍微一遲疑,曾毅又反悔了吧。
曾毅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他今天能夠饒過古浪,一是搞垮古浪集團眼下確實是弊大於利,二是搞垮古浪集團,對真正的幕後黑手龐乃傑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留着古浪,反而可以對龐乃傑起到鉗制作用。
正想着呢,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曾毅只好伸手把那個U盤收進抽屜,相信這裡面的東西,總會有發揮作用的時候。
收好U盤,曾毅拿起電話,道:“我是曾毅!”
電話裡是傳來聲音,道:“這裡是省外事辦,我是郭雲張。”
“郭主任你好!”曾毅就道了一聲,郭雲張是省外事辦的主任,簡達事情出來後,中化市已經收到了好幾份外事辦的公函,外事辦的電話更是天天都有。結果到現在,簡達的事情非但沒有解決,反而曹江鵬還被抓了,外事辦主任郭雲張的電話就直接打到了曾毅這裡,這是打算親自和曾毅溝通了。
“曾局長,簡達的總裁曹江鵬先生,你們打算什麼拘押到什麼時候?”郭雲張的口氣很衝,他這個部門不起眼,但真要是開了口,不給面子的還真少,市委書記市長都得陪着小心,可曾毅一個市局局長,愣是不把外事辦放在眼裡,郭雲張豈能不生氣。
“郭主任,曹江鵬的事情,得看最後的調查結論,如果不嚴重,我們會酌情予以釋放,但如果嚴重的話,我們將……”曾毅向郭雲張解釋到。
“嚴重的話,你們將怎麼樣?”郭雲張那邊已經拍了桌子,喝道:“你們還想怎麼樣啊?你知不知道,就因爲這件事,省裡好幾個重大外商投資項目現在已經陷入停滯狀態,由此造成的損失誰來負責,造成的影響又由誰來負責!你知不知道省裡爲了爭取這幾個項目,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們的眼裡,還有沒有省裡的招商引資大局!”
曾毅便不再解釋了,郭雲張這麼大的帽子扣下來,自己還要怎麼解釋啊!
郭雲張以爲曾毅心虛膽怯了,就繼續道:“這件事十分惡劣,你們必須立刻進行糾正,並拿出實際行動挽回影響,省委領導對此也非常關注,希望你們能認清形勢,並做出正確的決定!”
曾毅也懶得跟郭雲張解釋了,直接道:“郭主任,有一個新的情況,我正打算向上級彙報,就在剛纔,古浪集團的古總親赴中化,表示接受事實,並承擔一切後果。”
“你……,這……這……”郭雲張那邊半天講不出話來,自己敢如此呵斥一位市局局長,正因爲是簡達不承認虛假交易,誰知自己這話剛出口,甚至還沒落地呢,事情就出了這麼大一個烏龍,古浪所謂的接受事實,就是承認虛假交易了。
還想再問一下詳細的情況呢,誰知電話裡傳來曾毅的聲音:“郭主任,我這邊還有個會,就不向你多作解釋了!”
說完,就聽“咔嚓”一聲,電話裡就傳來掛斷的“滴滴”聲,郭雲張拿着電話半天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拿着,他今天衝動了一回,誰知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曾毅此時心情不好,本來就不願意搭理郭雲張,加上古浪已經妥協,相信事情很快就能解決,所以曾毅就懶得跟郭雲張客氣什麼。再者,今天郭雲張繞過中化市直接把電話打給曾毅,這本來就有些過分。
汪宏毅看到古浪離開,又以送文件的藉口,到曾毅辦公室來探探情況。
進門看到曾毅和平時一樣,坐在那裡平靜地看文件批文件,就連臉上的表情都跟平時一樣,汪宏毅就有些納悶,難道古浪今天過來什麼也沒講?
可惜汪宏毅不敢問,他把文件放下,又給曾毅茶杯裡續了水,然後就再次離開。走的時候,汪宏毅還順手把茶几上那杯給古浪的涼水給倒掉,然後把杯子也扔進了垃圾桶。
雖然古浪連碰都沒碰那杯水,汪宏毅覺得還是要表達自己對古浪的不滿。
中午的時候,簡達集團聘請的律師許建偉抵達中化,立刻就被守候多時的記者給逮到了,記者紛紛上前詢問什麼時候曹江鵬能夠出來。
不過許建偉的回答卻讓所有媒體記者跌碎了下巴,他道:“我這次來中化,是受簡達集團董事會委託,前來中化接受處罰、並商量善後事宜的。”
媒體全都目瞪口呆,在記者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許建偉就領着助手進了中化市局的大樓。
到了下午,商談的結果出來了,簡達集團會在三日內全數支付材料商的貨款,並按照按拖延的天數向供貨商支付利息;同時,簡達集團承認原來的噴塗生產車間環保措施不過關,因供應商鬧事和偷排廢氣,簡達集團共向中化市政府繳納五倍於所欠貨款的罰款。
與此同時,接手的SKM集團將把噴塗生產車間轉移至郊區,並對環保措施進行整改和完善,然後重新申請環評報告。在新的環評報告獲准後,SKM會重啓噴塗生產項目。
面對記者的鏡頭,許建偉表示簡達集團完全接受這個處罰結果,對此沒有任何不滿,也不會進行任何形式的上訴。
商談結果出來不到兩個小時,簡達集團的罰款就進入了中化市的賬戶,隨後曹江鵬和布朗都在簽字後予以釋放。
鬧得沸沸揚揚的簡達撤資一事,在經歷了民告官、撤資、供貨商鬧事之後,突然就以這種一種方式結束了,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面對這樣的結果,很多人還是看到了真相,雖然處罰措施隻字不提虛假交易,但簡達無條件接受處罰結果,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簡達的供貨商們曾經聯合起來,在米國向古浪集團提起過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