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節棍與荷葉雞
老褚是一個年約七旬,精神矍鑠,有着滿臉皺紋和長鬍子的老頭子,似乎是對褚大叔擅自帶人回來不滿的緣故,他看向他們兩個小鬼的目光略微有些犀利。
“雖然你們是小孩子,但有些規矩要跟你們事先說清楚。”褚大仙不怎麼情願地開口道。
無波一聽,趕緊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首先,我給人算命要收取一定的費用——”犀利的目光帶着試探在傅靖以和無波身上很刻意地溜了一圈。
無波心想,人家不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嘛,馬上點頭:“這是自然的。”
“然後,在這兒算就在這兒結,對算出來的結果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決不能拿我的跟別人算的比較——”犀利的目光帶着威脅在傅靖以和無波身上很刻意地又溜了一圈。
無波心想,同行相忌,誰都不想讓對手知道自己的底細,馬上點頭:“這是當然的。”
犀利的目光在無波身上略微停留了幾秒,繼續道:“最後,如果給出什麼解災避禍的辦法,你們一定要認認真真地照辦,半點都不能打折,否則就別說我沒本事——”
這回不等老褚表示,無波就拼命地點頭了:“這肯定要啊,大仙的指示,肯定要的。”
多麼拙劣的狗腿表現,硬生生將老褚還沒說完的話逼退了,面對無波這張滿臉期待的小臉,他莫名生出幾分挫敗來,想當年他褚大仙的名頭多響亮,在他跟前哪個人不是既佩服又敬畏的?唉,他現在已經淪落到要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找成就感的地步了麼?他忽然就失去了挑刺的興趣,懶洋洋地問道:“好了,廢話不說了,你們誰要算?”
“他。”無波立刻指着旁邊沉默許久的傅靖以,順手將他往前推了推。
老褚無語了,這小姑娘,敢情剛纔你表現得那麼積極純粹是尊老愛幼呢。
看到自家老爹面色不好,褚大叔趕緊將傅靖以拉到老褚面前坐下,滿臉堆笑道:“爸,我可不是沒事找事才帶他們回來的,這小哥的面相可有意思了,值得你出馬。真的,不騙你。”
這下子輪到傅靖以和無波無語了,特別是傅靖以,鬧了半天,他居然變成褚大叔拿來給孝敬老爹給老爹解悶的玩意兒?
老褚翻了個白眼,說:“就你那三腳貓的眼光,懂個屁!什麼面相我沒見過——咦?這個……”犀利的目光停留在傅靖以俊俏的面容上,霎時間變得更犀利,老褚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精氣神來,讓他看起來放佛年輕了好多歲,他一把將傅靖以拉得更近,另一隻手往後揮舞着,激動地吩咐道:“開燈!開燈!開大燈!”
褚大叔咧開嘴,笑呵呵地去開了燈,他就知道會這樣。
老褚緊緊地盯着傅靖以的臉,那眼神,比老光棍看美女的眼神熱切多了,饒是心理素質強大如傅靖以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老褚不僅給傅靖以相面,也看了傅靖以的手相,最後還動手給他摸了骨,這些都做完後,老褚竟然看着他失神起來。
老褚沒說話,傅靖以也沒動,兩人就這麼相互看着,一動也不動。
時間過去了一分又一分,最先忍耐不了的是無波,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兩人中間,彎下腰,看看老褚,又看看傅靖以,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老爺子大手一揮,啪到了一邊去了。
“確實有意思,”老褚開口道,滿腔興奮,“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矛盾這麼古怪的面相,首先你的面相,眉骨橫露,年壽起節……聽得懂嗎?”
傅靖以緩緩地點頭,熟悉的字眼讓原本吊得老高的心霎時平靜了下來。
老褚古怪地笑了一下,說:“也是,這些話你聽了不少吧。”
傅靖以沒有回答,的確,他聽過了許多,凡是給他相過面的相士無一不是嘆氣搖頭然後說出那些再熟悉不過的評語,並不是什麼好話。
打破傅靖以這份深沉的是無波不滿的嚷嚷:“你們明白,可我不明白啊。”
老褚瞟了傅靖以一眼,見對方沒什麼表示,便清清嗓子,說:“既然這樣,那我就簡單地給你們說說好了。”無波立刻聚精會神,生怕自己漏聽什麼重要的信息。
“人的命理基本上可以由八字和麪相來看,八字爲先天,面相則是後天。你的面相是個短命相,1歲、5歲、15歲有三次禍及性命的大災,特別是15歲這次,基本上很難度過。你親緣淺,從小離家,孤僻桀驁、做事狠戾、六親不認,到最後衆叛親離、孑然一身……這些,是庸才相士說的,我可不是那些庸才。你聽好了,你乍一看是短命相,面帶死氣,可你的額頭、眉骨、鼻樑三者卻隱隱形成一線生機,過了15歲這個關口,可以說前路迷霧重重,也可以說柳暗花明又一村;你身犯孤星,照理說該孤身終命,可你這面相卻有三分助福相,天然是某些人命裡的貴人,而這些人又是福澤深厚的,一助一補之下,彌補了你孤身之難,所以你現在有家有親人;你命主刑剋,可你又偏偏有一分橫運,命裡有意外的貴人相助……別小看這三分和一分,關鍵時刻作用大着呢。好了,說完面相,說說八字,你把八字報一下。”
傅靖以對自己的八字那是記憶深刻,隨口就說了。
老褚掐指算了算,又閉眼沉吟了許久,才道:“你的八字,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絕盡之命,從八字來看,你極大可能活不到現在這個歲數,即便能活到現在,也該是臥牀不起、苟延殘喘,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而讓這件事成爲可能的關鍵點在你五歲的時候,八字上你剛好經歷一個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時間點,看你的手相,”老褚拉起傅靖以的左手,指着掌心生命線的分叉點,繼續說,“就在這裡,你的生命線分出一長一短,按理說,粗的這條纔是真正的命運線,可是它很短,而長的這條很細,延伸時有好幾處地方若隱若現,幾乎斷掉……這就是轉折點,當年必然是有命運之外的貴人助了你一臂之力,讓你免去了大災禍,讓你走上了不同的命運之路。剛纔說了,八字先天,面相後天,別人的命理以八字爲準,而你的,我也說不準究竟要以哪個爲準。”
這番話一說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傅靖以想到那個關鍵詞,詢問道:“命運之外的貴人?”
老褚神色莫名,不置可否道:“你果然是個聰明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在命運之內,什麼樣的人才能稱之爲“命運之外”?傅靖以陷入了沉思。
無波見氣氛有些沉重,覺得有些難受,便揚起臉,巴巴地問道:“那我的面相怎麼樣?”
老褚聞言隨意掃了一眼,他滿心思都還在傅靖以身上呢,敷衍道:“你啊,沒什麼好說的,一生平安,無病無災,一帆風順。”
最後四個字一出,不僅無波和傅靖以有所感觸,就連老褚自己都愣住了。
無波和傅靖以感觸的是“一帆風順”四個字,這不正是無波的名字的來由麼。
“不該呀……”老褚喃喃道,忽然急切地追問起無波的八字來,然後掐指一算,半晌感慨道,“你也是經過命運轉折的人,命中帶着險運,前途不可測,我只能說,未來你會犯人命,但你不會有什麼危險,甚至因禍得福,具體的……天機不可泄露。”
人命?無波傻了,她緊張道:“意思是有人要殺我麼?”
老褚沒回答。
傅靖以眼神動了動,欲言又止,最終糾正無波的誤解,犯人命可不是她被人追殺,而是她殺人的意思。他素來心思重,極短的時間內想到了很多東西:假設這老頭子真的有幾分本事,那他和無波的命運因某個人發生了轉折,他們倆一起長大,遇到的人應該是一樣的,可他遇到的是“貴人”,而老褚並沒有說無波也遇到了貴人,那麼這個人對他是有幫助的,可對無波卻未必,加上他的命運轉折點發生在五歲,他馬上想到了一個人——傅聚瀾——那年的滿節,正是傅聚瀾帶人來將他和無波救出水的。
更重要的是,江上無波,何以致瀾,不是麼?既對無波事事關心,卻擅自將無波與傅聚潁綁定在一起,既喜歡又厭惡,既親近又疏遠,這樣矛盾的態度,很值得琢磨。
這個人給他太多的違和感,拿傅家鎮武協成立的後續事件爲例,什麼樣的人會在遭到所有人反對的時候仍然孤注一擲?知道自己絕對會成功人,而什麼樣的人會百分百確定自己會成功不留一點後路?要麼樂觀到白癡,要麼狂妄到瘋狂,要麼一開始就知道了結局——這樣的人,稱得上“命運之外”了吧?
不知道什麼原因,老褚把傅靖以和無波的八字合了一下,最終的結果讓他再度搖頭。
“您搖頭,是什麼意思呀?”無波着急道。
“說不得呀,說不得。”老褚擺擺手,“說了你們也不會懂,反正啊,你們兩個以後有什麼事要相互幫助就行了,指不定能拉對方一把,唉,不說了。”
這是在暗示他,無波也是他的貴人嗎?傅靖以不動聲色地拉住無波,不讓她繼續追問,無波不甘心地看看老褚父子,最終還是放棄了追問。
老褚最後沒收他們費用,擺擺手就讓他們離開了。
“爸,這兩個人有什麼古怪的嗎?”褚大叔小心翼翼地問道,兩個孩子離開後,老褚一直在掐指算着什麼,時不時搖頭,放佛遇到了什麼難題一般。
老褚聞言,長嘆一聲,道:“有古怪的不是他們倆,而是他們旁邊的某個人,這個人……不知道是福是禍。”
究竟是什麼人,本事這麼大,能讓兩個人轉了命,還讓老爹不敢多說?褚大叔好奇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