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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雙生扣 二十六)

話到了嘴邊卻終是沒有說出口,白凝雪眉間微蹙,臉上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又來了!”的煩悶錶情。雖然經過這幾天的歷練,她早已習慣了會時不時地有男人過來想與歐陽清昀搭訕,但她仍是非常討厭被人唐突無理的打斷談話,而此時圍上前來的男人正好就犯了自己的大忌。

不動聲色的掃過眼前這個倨傲十足的錦衣公子以及隨着他圍成一圈的一幫家丁,白凝雪輕輕嗤笑了幾聲,將注意力全神貫注的放在了吃飯上,再怎麼說甜甜的糕點都要比這些討厭的人可愛多了。而她對面的歐陽清昀則是打一開始就壓根沒反應,只是自顧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完完全全將身邊的一切當成了沒有存在感的在空氣。

自從那呂鶴延站起身來走向歐陽清昀他們時,竊竊私語的大廳迥然安靜了下來。衆人無語的注視着事件中心的三人,壓抑的沉悶氣息緩緩蔓延在客棧各個角落。

但是很明顯的成爲了焦點的三人沒有一人覺察到氣氛的異樣變化。俏麗靈動的紅衣少女對着一大桌五顏六色的美味糕點挑挑揀揀着,還時不時地向着對面的同伴露出甜甜的討喜笑容。而紫衣女子就沒有她那麼多表情了,只是冷凝着如脂玉顏,微側着身淡淡看向窗外,金色的陽光順着她優美纖細的身線流瀉而下,整個人竟似朝露般晶瑩透明,出塵絕世的雅、冰肌玉骨的美,人間堪有幾尋?!

呂鶴延看得一陣心神盪漾,美人他見過甚多,可像這樣只消一眼就能攝了人七魂六魄的美他還是第一次見着。驚豔的同時心裡更是打定了主意說什麼也要將這位天仙般的人兒納入自己懷中!

他本就行事囂張跋扈,又仗着與血凌宮有幾分關係,這大理城內還甚少有人敢得罪於他,因此也就更加的肆無忌憚。

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冷漠拒意,他朝着那絕世人兒露出自己最有魅力的溫和笑容,帥氣的一抖袍擺在歐陽清昀臨座的椅子上就要坐下。他動作極是瀟灑,一氣呵成風度翩翩,只是**卻捱了個空重重的往地面栽去,電光火石間還好被身後的家丁一窩蜂的及時扶住,這才免去了自己摔成傷殘人士的命運。

好容易纔在家丁們的攙扶中重新站穩腳跟,呂鶴延嚇出一身冷汗,狼狽不堪的怒瞪向踢開椅子讓自己丟了個大丑的人。

無辜的擡頭望向面前虎視眈眈的男人們,白凝雪眨巴眨巴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抱歉的吐了吐舌頭,甜甜的笑着說得極是誠懇:“唉呀~~對不起啦~~剛剛不小心腳滑了一下,你不會怪我吧?”

“呵呵呵……姑娘既是無心,在下又怎會見怪呢。”被美女細聲軟語的一道歉,呂鶴延哪還能當場發火,只得將氣嚥了回去,轉頭將大廳內偷偷竊笑的人一個一個狠狠瞪了個遍。

揮手甩開家丁的緊密護衛,呂鶴延再一次坐上被擺放好的椅子,只是這一次他是小心翼翼警惕萬分,如臨大敵的樣子差點沒讓白凝雪在心裡笑翻了過去。

終於成功地坐在了椅子上,呂鶴延心下一安,面容一整朝歐陽清昀親切的笑道:“這位姑娘,在下呂鶴延,所謂………”

話只說到一半,一杯茶水就迎面潑了過來,愣是淋得他滿臉都是,半溼的衣領上還掛着一片綠色的茶葉。

若無其事的舉着空無一物的茶杯,白凝雪衝着對方笑得無辜又可愛,圓溜溜的黑瞳中乾淨純真沒有一絲雜質,“唉呀~~對不起哦~~剛剛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呵呵呵呵……沒事沒事……”青筋暴露的擠出一個微笑,呂鶴延忍耐着不想在佳人面前失態,接過手下戰戰兢兢遞來的帕子擦乾臉上的茶跡,又再次微笑着看向歐陽清昀。

“姑娘,所謂相逢就是緣分,在下對姑娘你萬分傾慕,不知能否請你到府上一敘,也好讓……”

說到一半的話又再次被迫消音,這一次是臨空飛來數塊糕點,不偏不倚剛好砸上呂鶴延的腦門。

捻着木筷晃悠悠的夾上一塊桂花糕放入嘴裡,白凝雪仍是那副“君子坦蕩蕩”的無辜表情,笑靨也愈發燦爛如花,“唉呀呀~~真是對不起啊~~剛剛不小心手又滑了一下~~”

都到了這份上,就算是氣量再好的人也會無法忍受,更何況是心高氣傲的呂鶴延。只見他一張臉漲得紫黑,惱羞成怒的拍案而起,對着施施然的白凝雪怒吼道:“臭丫頭!你還有完沒完!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我今天要是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叫呂鶴延!!”

他話音剛落,幾個早就按捺不住地家丁氣勢洶洶的撲了上來。眼看着事情演變成了衆人心裡最壞的猜測,恐慌的騷動在大廳裡蔓延開來,卻只能同情而憐憫的看着即將被人野蠻打翻在地的嬌小少女。

輕輕放下手中的木筷,白凝雪轉頭看向對面的歐陽清昀,卻見他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到冷漠的面無表情,彷彿坐在這兒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漂亮木偶娃娃。有些委屈的扁扁嘴,白凝雪臉上浮現出一絲脆弱,知道歐陽清昀肯定不會出手幫自己,只得憤憤不平的瞪向叫囂着的家丁,把心底的怨氣和不滿通通發泄在他們身上。

三兩下將那衝上前來的家丁踢翻在地,白凝雪恨恨踩了幾腳仍是覺得不夠解氣,乾脆轉移目標主動出擊,在衆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追着那幫四散潰退的家丁一通拳打腳踢,拽着幾個大開全武行,打得他們哭爹叫娘、哀聲連連,就差沒跪在地上給這姑奶奶磕頭了。

神清氣爽的呼出一口氣,白凝雪瀟灑扔開手中又一個氣若游絲的倒黴鬼,擡眼巡視着下一個目標,卻見那些鼻青臉腫的家丁們連滾帶爬的逃開甚遠,躲閃着想溜出客棧。這下白凝雪剛剛消了一半的氣又衝了上來,隨手抓過一旁的碟子就扔了過去,砸得那逃到門邊的男人疼得哇哇大叫。“哼哼,還敢給我逃?!你倒逃逃看啊!”冷冷嗤笑着,白凝雪得意洋洋的警告道,轉瞬又眼尖的瞅着一個,“喂!就說你呢!你還給我躲!”甩手又是一盛糕點的白瓷圓盤呼嘯着飛過衆人頭頂乾淨利落的砸了過去。

只見着到了白凝雪手裡就變成危險暗器的碗杯盤碟打得那家丁悽悽哀哀的抱着腦袋滿屋子亂竄,衆人驚詫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本來異常緊張危機的氣氛被她這麼一鬧竟不倫不類的變成了場滑稽的耍猴戲。

寬闊的大廳內酒壺碗筷交錯亂飛,悽慘無比的哀叫求饒聲伴隨着“乒乒乓乓”的瓷器破碎聲此起彼伏,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白凝雪玩得高興,客人們看得有趣,只是苦了那惶恐焦急的客棧掌櫃,一臉欲哭無淚的冷汗直冒,想去阻止店中混亂的場面,可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可以說是自己的“財神爺”的兩位姑娘。進退兩難中,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愈發喧鬧的大廳逐漸被毀得凌亂不堪,每響起一陣囂張的“噼哩啪啦”,掌櫃煞白如紙的老臉又非常悲慘的白了幾分。

那掌櫃正站在門口束手無措的悲痛着,卻感覺有人在輕扯着自己的衣袖想要喚起自己的注意力,回頭一看,竟是一十二三歲的清秀少年,穿着極爲單薄樸素,洗得發白的布衣很明顯經過了多次縫補。可他手中抱着的約有兩歲的幼童卻是一身略新的衣服,面料不僅柔滑而且還非常保暖,肯定要比他自己穿的高級多了。

見終於有人搭理他了,少年鬆了口氣,略微遲疑的開口問道:“請問這裡還招工麼?我剛纔在外面看見大門上貼着急聘的告示,我是來應徵的。”

他說得極爲急切,看得出來是很想得到這份工作。卻不想那掌櫃望着他愣了一下竟沒好氣地驅趕道:“不招了!不招了!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吧!”說完,不耐煩地朝他揮揮手示意他趕快出去。

“啊?!可是老闆你明明……”少年急了,雙手抱緊懷中的孩童慌忙辯解道,“我力氣很大,手腳也很伶俐,一天下來可以做很多活的!砍柴、挑水、洗碗洗菜……我什麼都會的!老闆,您就答應讓我在這裡工作吧!而且,我也不要多少工錢,只要能夠我和我弟弟吃飽飯就行了。”他仰着頭懇切的看向對方,一雙清亮如墨的大眼裡隱隱有着企求之意。

掌櫃有些動容的看着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可轉頭又瞧見店裡的滿目狼藉,終是無可奈何的搖頭長嘆:“小兄弟,不是我不想招你。可你看看我的店子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唉!被他們這麼一鬧我的這家客棧就算是完了!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我大半輩子的心血啊!我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才積攢起來的家業!可他們就這麼簡單的給毀了!就這麼簡單的給毀了……”越說越傷心,掌櫃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着,垂首拿着衣袖拭着微溼的眼角。

少年沉默了下來,無言的注視着混亂嘈雜的大廳,俊秀消瘦的臉上顯現出苦惱失望的神色,眉頭也緊緊糾結成“川”行。他懷中的孩童也許是敏感的察覺到了少年的低落情緒,微微探起自己小小的身子,擡着粉嫩嫩的小手輕輕撫上對方的臉頰,奶聲奶氣的嘟嚷着:“痛痛飛,痛痛飛~~不哭,華華不哭~~”

聽着幼童稚嫩純真的安慰聲,少年忍不住低頭蹭了蹭他軟乎乎的小臉蛋,逗得那小孩咯咯直笑。溫柔的凝視着懷裡的幼童,少年也微微露出笑意,年輕的臉上竟是完全超出其年齡的成熟,“鳳兒說得對呢!我居然會因這點挫折而感到沮喪,真是太不像自己了呢。想以前再大的困難我們還不是熬了過來,所以這一回也一定能順利渡過的。對不對,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