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漢子沒好氣地打斷對方:“有那麼多?努爾哈赤耍把戲可是一套一套的,你若是都能看透,他就不會讓你隨意觀看了,無外乎就是那套東門出去,西門又進來的把戲,糊弄誰呢?”
壯碩漢子也咧着嘴道:“若是東虜披甲騎兵都能超過一萬五,咱們總督大人只怕早就坐臥不安了,舒爾哈齊還不早就被努爾哈赤給一舉滅了,便是烏拉部也別想存活下來。”
青年有些發急,“可我聽說,他們從東海女真那邊招募了許多野人過來,那些人雖然不太擅長騎馬,但是卻都是個個狂野剽悍,擅長射箭,據說陸陸續續起碼來了好五六千,……”
白皙漢子臉色微變,“烏拉部還在,建州女真如何能把東海女真這些野人招募過來?”
“我聽說布佔泰現在是嚇破了膽,一直龜縮不出,葉赫部那邊屢屢催促他,他也不動,大人還記得瓦爾喀部的策穆特黑麼?”青年得意地問道。
“你是說策穆特黑把他們瓦爾喀部的人都帶了過來?”白皙漢子吃了一驚,“可是瓦爾喀部的精銳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多才對,策穆特黑就算是瓦爾喀部首領,他也管不到他手底下那些分散的部落,如何能拉來這麼多戰士?”
策穆特黑是東海女真三部中瓦爾喀部的首領,但是東海女真三部瓦爾喀部、窩集部,虎爾哈部,基本上分得很散,廣佈於從東起苦兀,西到松花江流域的北部地區。
他們沒有統一的建制和首領,只是部落勢力最大的便可以稱某部首領,但實際上對於其他小部落並沒有多少控制力。
當初策穆特黑便是投靠了烏拉部的布佔泰,結果布佔泰被努爾哈赤打得落花流水,策穆特黑便生了異心,想要投靠建州女真,只不過那個時候烏拉部得到了葉赫部乃至大周的支持,勉強逼退了建州女真,但策穆特黑已經看不上烏拉部了。
“據說是努爾哈赤開出了很高的價錢,把盔甲、箭矢、鐵料大量拿出來收買這些野人,而策穆特黑不但替他收羅了本部的,而且還有不少虎爾哈部和窩集部的勇士也都被吸引來了。”
青年很是花了一番工夫纔算是打聽到這些消息,或者是對方有意把這些消息透露給他。
但無論如何,這樣一個消息對局面改變更大。
建州女真的披甲騎兵雖然精銳,但是數量一直是制約其的最大瓶頸。
按照李永芳的估計,頂多也就是一萬二千人披甲騎兵就算是極限了,其他披甲步卒應該還有二萬多人左右。
如果再全面動員,估計能湊足五萬能上陣打仗的精壯士卒。
若是努爾哈赤能繞過烏拉部而獲得東海女真源源不斷的兵源援助,那遼東鎮的局面就堪憂了。
李永芳對自家大周軍隊的情況很瞭解,雖然馮唐來了遼東之後一直在力圖改變原有格局,但是這一二十年裡遼東鎮早就腐爛不堪了,豈是你短短你一二年就能改變的?
李成樑時代後期文恬武嬉,大家早就不想打仗,和那邊的東虜也早就有默契,只要不過分,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加上商人們在毛皮、蔘茸、金砂與大周這邊的絲綢、茶葉、鹽巴、瓷器甚至鐵料的走私,包括遼東鎮中不少武將都和東虜那邊有不少瓜葛,包括李永芳自己。
“永芳,努爾哈赤這般下血本,看來他是真的要有所圖謀啊,咱們遼東鎮現在可有些吃不消了。”
壯碩漢子雖然平素說話不靠譜,但是這一句話卻說到了李永芳心上。
遼東鎮要論兵力數量是遠勝於建州女真的,但是十二萬大軍中,能真正派上用場的有多少。
以他自己這個遊擊將軍來說,麾下七千人,真正能打的不超過兩千,其餘四五千,其中空餉數就有一二千,剩下三千人,基本上要麼老弱病殘,要麼就是早就養懶了的兵,根本上不了戰場。
李永芳對整個遼東軍的局面還是有些瞭解的。
馮唐來了之後動作很大,也從大同和榆林帶來了他的一些心腹,那又如何,也不過就是萬兒八千的,加上他組建的新軍,滿打滿算不超過兩萬人,而且那三個營新軍戰鬥力究竟如何,還不好說,都是些生瓜蛋子,李永芳本人是不看好的。
剩下的杜鬆部和趙率教部,雖說這二人本部親兵是有些戰鬥力,但大部還是堪憂。
李永芳估計二人主力能打的加起來也不超過一萬五千人,再加上原來李成樑餘部中也有一二能打的,遼東軍現在能上陣一搏的,也就是四萬人左右,在面對建州女真時已經不佔優勢了。
而且比拼戰鬥力,建州女真無論是從士氣還是實戰上來說,同等兵力下穩壓遼東軍一頭,遼東軍中估計也就是曹文詔和尤世威的精銳能和建州女真那邊媲美,其他如杜鬆、趙率教部的本部主力要同等兵力和建州的披甲騎兵或者步卒對戰,結果都不會好。
“那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青年是李永芳的女婿武長春,而武長春又納了自己最得力的這個下屬,也就是壯碩漢子趙一鶴的庶女爲妾。
“一鶴,你覺得呢?”李永芳自己早有定計,但是他還要看看自己這幫部下們的態度。
趙一鶴遲疑了一下,“永芳,總督大人來遼東之後動作力度很大,而且其大力組建新軍,這才一年時間就已經組建近萬人的火銃新軍,其戰鬥力遠非裁汰的那些老弱病殘可比,努爾哈赤那邊雖然實力膨脹,但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恐怕還不好說啊。”
李永芳點點頭,誰要邁出這一步都不容易,自己也一樣,但是他卻覺得富貴險中求,自己不是馮唐的嫡系,隨着馮唐在遼東地位日益穩固,自己這個撫順遊擊將軍還能坐得了多久,還真不好說。
而且李永芳也很清楚,如果誰來接任自己這個撫順遊擊將軍,自己和建州女真這麼多年來私下的各種勾當遲早要暴露出來,肯定會有人會向新來的將官甚至總督大人出賣自己,到最後自己絕對落不到一個好下場。
現在努爾哈赤開出了這麼好的條件,這個險值得一冒。
“一鶴,若是總督大人早上個三五年來我們遼東,也許遼東還有機會,但是一鶴,現在遼東恐怕沒什麼機會了。”李永芳冷笑道:“他現在大力組建新軍,全數以火銃來裝備,你可知道就這一萬火銃兵,花了多少銀子?我告訴你,前前後後花費下來不低於四十萬兩銀子!這還沒算接下來還要操練出來所花費藥子,一年十萬八萬兩銀子算是少的!”
李永芳的話也不算假話,一萬火銃軍,如果要按照正常操練成軍,訓練不會少,這等火銃打上幾百發,只怕槍管就夠嗆,加上這火藥,槍子,士卒的糧餉,花費太大了。
“去年是總督大人新來,朝廷肯定要給支持,不信你看下半年朝廷撥付的銀子進度就明顯慢下來了,據說登萊軍那邊要開拔去湖廣,也需要銀子,京營那幫廢物也在鬧餉,我倒是要看看這年底馮總督怎麼過這一關。”
李永芳的話讓趙一鶴也有些驚訝,“登萊軍不是說是我們遼東軍的預備隊麼?怎麼卻要去湖廣?”
“哼,西南土司要鬧叛亂了,大周根本沒有其他軍隊可用,不就只有把登萊軍用上去了?”李永芳心中也在盤算,沒有了登萊軍,遼東軍就只能靠自己了,“而且一鶴你應該知道吧,察哈爾人現在聯合了內外喀爾喀諸部,集結了超過十萬大軍要準備南侵,據說軍隊數量都還在增長,……”
趙一鶴有些狐疑地看了李永芳一眼,“永芳,這是那邊告訴你的?”
“對,努爾哈赤來信和我說的,西南土司那邊,努爾哈赤肯定是和他們有約定,林丹巴圖爾也肯定是努爾哈赤唆使起來的,這還沒有算科爾沁人,努爾哈赤要娶科爾沁家的女兒了。”李永芳沒有迴避,泰然應答道:“察哈爾人加上內外喀爾喀南下,估計整個順天府和永平府都會被攪得稀爛,我倒不覺得林丹巴圖爾有那個本事把京師城打下來,但是順天府和永平府甚至更南面的河間府被打爛了,漕運被截斷了,甚至遼西走廊弄不好也得要受點兒牽連,大周明年怎麼過?遼東還能維持多久?”
青年男子眼睛一亮,“如果如岳父大人所說,那西南土司也和建州女真有勾連,那麼大周恐怕在西南那邊也會捉襟見肘,遼東這邊怕是顧不過來了吧?”
李永芳點點頭,“我也是這麼看的,看看這麼多年來,從李成樑二次出任遼東,眼見得建州那邊日益興旺,可咱們這邊呢?我看這遼東日後遲早是努爾哈赤的,咱們根基都在遼東,大周朝如此,那我們當然要尋一條富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