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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山泊上,有一處亭樓盛景,乃是王倫足跡基本罕至的地方。卻問此地有何不凡來歷,竟叫王倫有意無意忽略了它?
但見這亭子三面環臨深谷絕澗。十二根石柱,撐起一個歇山捲棚式的屋頂,四檐上翹,脊獸栩栩如生,大有凌空欲飛之勢。有道是:四面水簾交卷,周圍花壓朱闌。萬朵芙蓉鋪綠水,千枝荷葉繞芳塘。華檐外陰陰柳影,鎖窗前細細鬆聲。江山秀氣滿亭臺,豪傑一羣來聚會。
原來,此地正是坐落於梁山西側懸崖之畔,憑欄遙望李家道口的斷金亭,可謂與前後兩位白衣秀士都結下了不解之緣。
遙想當年,“老”秀士王倫便是喋血於此,被忍無可忍的林教頭火併而退出了梁山舞臺,成就了托塔天王晁蓋後來一時無兩的江湖地位。
同樣,“新”書生王倫也是因爲這具軀體的前任在此觀雪景,無端被雷電劈中,隨之捲入這個風起雲涌的時代,這纔有了現在傲視山東的新梁山。
今天,王倫卻要在此大宴賓客。
這三位主要賓客之中,有兩人乃是當世之大賢,註定名留青史的人物。而剩下陪太子讀書的那位,卻也不簡單。在原本軌跡中,便是他由案宗上那些枯燥的文字中。看出了治下縣衙都頭武松的冤情。本着良心,從輕處置,才保下了這位打虎英雄的一條性命。
客人分量很重,陪客來歷卻也不小。
此時梁山泊的三位軍師,雖然都在山寨,但因爲各人手頭都是一大堆的事兒,王倫一個也沒叫。其他頭領。也都是各司其職,在職在崗。除了“焦不離王,王不離焦”的焦挺,王倫只請了柴世宗嫡孫柴進柴大官人相陪,於公於私,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酒筵擺好,客人也該入席了。當聽到王倫身邊這位官人就是前朝柴氏嫡脈時,饒是幾位抱着“漢賊不兩立”原則的正人,也不禁微微欠身。高家沒臉沒皮的可以不認舊賬。當今天子可以暗地裡搞小動作,但這幾位君子不能沒有表示,畢竟這國家,都是從人家孤兒寡母手上硬搶來的,士人們愛說“得國不正”之類的言辭,抨擊的就是這種行爲。
但主動和柴進見禮。僅僅只是替自家東家略表歉意。當王倫舉起酒杯。作祝酒詞時,衆位客人便不那麼配合了,張叔夜和宗澤對視一眼後,壓根沒有動靜。唯有陳文昭嘆了口氣,舉杯和王倫意思了一下,算作敷衍。剩下兩個後生小輩張伯奮、張仲熊自然是唯父親馬首是瞻,如中了定身法一般,不言不語。
王倫搖頭一笑,和柴進一起朝陳文昭舉了杯,自飲了杯中之酒。把酒杯放下後,王倫便出言招呼大家吃菜。
這時卻聽張叔夜把手一攔,出言道:“王首領不必客氣!你我立場懸殊,怕也沒有同桌暢飲的緣分。今日閣下把我等三人擒至山,如果有話,還請明言。只是請聽老夫先說一句:若要叫我們折節入夥時……”說到此處,張叔夜“呵呵”冷笑,望着王倫斬釘截鐵道:
“張某願以頸試劍!還望王首領莫要多費功夫!”
話說這位張叔夜張太守雖是文臣,但自幼熟讀兵書,身上還懷有武藝,是以爲人作風與性子較爲溫吞的陳文昭成了鮮明對比。既然不願與王倫虛與委蛇,說話便直來直去,擲地有聲。
“入不入夥,飯總是要吃的!”王倫笑了一聲,道:“這裡時令菜蔬都是從附近百姓處採買的,幾位父母官可以取箸嚐嚐!”
“買來的?你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你梁山不事生產,專一劫掠官府,拿朝廷的錢,收買人心,可惡尤甚!”
三位正主兒還沒說話,真正無關緊要的小輩已經拍案而起,原來是張伯奮明白了父親的心志,此時說話已經不再留甚麼後路。
“黃口孺子,不知高低!我家哥哥與你爹爹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柴進起身喝道。
“你!”張伯奮氣急,一隻手指向柴進,剛要出言罵還,卻見張仲熊慌忙拖住哥哥,死死拽住他的衣衫,張伯奮回頭怒視,就在這時,只聽張叔夜出言道:“老大!我和王首領說話,你不要插嘴!”
“無妨!令郎有話但講不妨!有道是“理越辯越明”,在座都是明事理的人,小可倒也願意與諸位論論這個理兒!”王倫替柴進倒滿酒,示意他坐下再說。
“好好好!我看你一個水窪草寇,還能把理說到天上去!”張伯奮沉聲道,這回倒是沒有再拍桌子,而是穩穩當當的坐到椅子上,想看王倫能有甚麼花頭。
“《荀子》有言:上好貪利,則臣下百吏乘是而後豐取刻與,以無度取千民。這句話說來已有千年,但還是很適用於當下罷?簡單說來,便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官這八個字!而我梁山泊的做法,乃是取之於民,亦用之於民,幾位也和伯奮老弟一般,對此事深惡痛絕?”
陳文昭聞言,半晌無語以對,最後自倒了杯酒,拿在嘴邊卻又不飲,只是發愣。宗澤嘆了口氣,目光停留在桌上的菜式上,漸漸發散,好像對王倫這個說法有所觸動。張伯奮顯然因王倫拿他做反例,而心有不甘,剛剛站起來欲出言辯解,卻被父親所阻:“老大,坐下!”
顯然張叔夜知道兒子說不過王倫,親自上陣道:“朝廷如何不曾救濟百姓?每年旱災水災,治理河道。朝廷皆有明旨!更何況泱泱大國不比你一隅之地。既要養兵禦敵,又要養官牧民,王首領這個說法,有失偏頗了罷?”
王倫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道:“天下的事,若下個聖旨就能解決,天下也不亂了!畢竟‘做了’和‘做好’是兩個概念。拿前者替後者遮羞,貽笑方家矣。須知表面文章糊弄得了一時,糊弄不了一世,朝廷若真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如何不得萬民愛戴,又如何有我梁山泊的今天?‘天’都自己行道了,還要我們‘替天行道’作甚?難道我這山上十數萬人都是放着好日子不過,天生的強盜惡人?”王倫頓了頓。又道:
“太守說朝廷要養兵養官不容易,確實是不容易!養得百萬禁軍而對外卑躬屈膝,養得萬千冗官而對內敲骨吸髓,朝廷這個差事幹的是好生辛苦,莫不叫天下人聞之心疼!”
柴進聞言撫掌而笑,道:“官家要是幹累了。不如退位讓賢。自有人可以幹得比你們好!”
柴進這個話就有些刺骨了,只聽“砰”的一聲,又一人拍案而起,原來是張叔夜氣得心火上頭,指着柴進說不出話來。柴進哪裡知道張叔夜未來的豐功偉績,當下只是冷笑一聲:“我柴家不就是被趙家請下帝位的!他趙家爲何就不能被別人趕下去!天下自古便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
“當初大周勁敵環繞,孤兒寡母如何當朝?爲了天下百姓計……”見父親徹底叫這人堵得說不出話來,張伯奮起身救場,哪知還沒說完。卻被柴進指着鼻子罵道:“如今大宋勁敵環繞,昏君奸臣如何當朝?爲天下百姓計,還是叫趙佶退位,我們王氏當朝!”
見成了意氣之爭,在場一位入亭以來一言未發的老者起身道:“柴公子此言差矣!常言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你們王首領在天子腳下,妖言……”說到此處,這老者原本要說“妖言惑衆”的,頓了頓,還是換成:
“你在天子腳下,鼓動百姓,對抗朝廷,以一己私慾,拖萬千人下水,王首領要是真如你自己所言的那般,何不暫免刀兵,爲朝廷效力?”
王倫見說話之人正是宗澤,心懷敬意的朝他行了一禮,道:“當日登州一別,宗通判的教誨我時時想起,對於閣下,小可萬分敬仰!不過今日就事論事,小可若有不到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宗澤眼神複雜的對王倫點了點頭,對眼前這個“紅頭子”,他是既不敢小覷,也恨不起來,雖然縣衙那一幕讓他很受打擊,但靜下心來,細觀此人的作爲,還真讓他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雖然這麼說,對他這位在職朝廷官員有些出格。
其實,王倫在很多事情上的做法,都讓他有眼界一亮之感。梁山泊做下的很多事,也有許多是他想幹而沒幹成的。只是出於立場原因,雙方纔勢同水火,不然,說不定兩人還能成爲忘年交,對酒當歌,訴說衷腸。是以,宗澤此時的心情格外複雜。
“根據小可觀察,歷來帝王愛用三類人。一是安貧樂道的廉吏,用以維護綱紀,善養黎民;二是榨取民膏的貪官,用以釣取財富,積蓄國力;三是手段殘暴的酷吏,用以誅殺功臣,屠滅異己!”
王倫頓了頓,目光從宗澤、張叔夜、陳文昭三人身上掠過,繼續道:
“在座三位相公,自然是第一類人,在小老百姓眼裡,諸位就是觸不可及的天。可是放眼朝廷,三位能佔主流否?宗通判勸小可招安,小可還想勸宗通判暫時隱忍,先上了宰輔的位置,再還百姓一個清平世界哩!”
王倫三類人之說,讓宗澤打心底裡深以爲然,只是面上沒有表露出絲毫讚賞之意,等王倫說到自己身上時,宗澤滿嘴苦意,對王倫算是有了一個粗略而深刻的印象。
不過張伯奮對宗澤的表現甚爲不滿,王倫分明在藐視包括他父親在內三人在朝中的地位,宗知縣居然不當面反駁,好似還認了一般。正心懷憤慨,下意識間發現父親也望着某處發呆,做兒子的心涼了,這是父親內心裡被對方言語觸動的表現啊!
張伯奮的情緒波動,好巧不巧叫王倫看到,想到一事,道:“聞張太守的叔伯兄弟當年彈劾蔡京,直叫官家拜相,再後來蔡京復出,令弟被貶到吏部,雖然退出中樞,也仍舊算是位高權重。想他能在蔡京權勢熏天之時,依舊彈劾蔡京,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可他執掌吏部這些年,天下官員爲何還是如此渾濁?試問是他不願做事?還是想做事而做不成事?以我思量,怕還是後者居多吧!”
從盛怒中平復下來的張叔夜,聞言頓時有些吃驚和警覺,他根本沒想到連自己堂弟的事情,王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拿這個來說事,一時深刻體會到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王倫笑了笑,端起桌上殘酒一飲而盡,轉而對衆人說道:
“如今天下一切之亂象,根子皆在紫宸殿裡的龍椅上!蔡京、童貫這些人如何能把持朝廷,又是誰在幕後做主?張克公張尚書,也不過是官家制衡權臣的手段,所以他彈劾蔡京,待蔡京報復時,官家尚能保他,但他要想有一番作爲,怕是難罷?大而化之,想諸位自己都過得如此之難,還讓我去投靠朝廷……小可是該多謝擡舉呢,還是多謝擡舉呢?”(小說《水滸求生記》將在官方微信平臺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衆號“qdread”並關注,速度抓緊啦!)(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