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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夜父子請韓伯龍坐下了之後,張仲熊忍不住道:“這位小二哥好大的脾氣,有賞錢都不要。”
韓伯龍嘆了口氣,道:“哎,幾位有無不知,那梁山賊……梁山那夥人,尤其是爲首的李衍,已被本地的窮人奉爲神明,如果公然叫他們賊寇,會被羣起而攻之的。”
張叔夜皺眉道:“神明?怎麼如此荒唐?”
韓伯龍道:“今歲大旱,諸位都知道吧?”
張叔夜道:“自然,我們從海州一路走來,各處皆焦金流石,天不與農戶活路,哎!”
張仲熊接話道:“大宋還算好的,遼東路諸州大亂,至掠人充食。”
張伯奮瞪了沒規矩的張仲熊一眼!
張仲熊彷彿沒看到張伯奮的眼神,繼續道:“各地皆是如此,想辦法克服就是,我聽說新任濟州府尹已經爲濟州請賑災糧了,不日就會有消息。”
韓伯龍看了張仲熊一眼,然後繼續之前的話題道:“有三處地方不如此。”
張叔夜問:“哪三處?”
韓伯龍道:“東平府,東昌府,還有咱們濟州府。”
張叔夜心中一緊,他有一個很不好的念頭!
沒用張叔夜父子問,韓伯龍就道:“你們不是問濟州府有沒有被梁山那夥人洗劫過嗎?我可以告訴你們,有,不過遭洗劫的只有那些官吏和大戶,爲富不仁的官吏和大戶。
那些窮苦之人,在那次洗劫當中,不僅沒有遭到任何傷害,相反,他們每人還得到了兩石救命糧,而且他們再也不用揹負他們從出生時就開始揹負的沉重債務,另外那些梁山那夥人還給他們報仇,讓被欺辱了一輩子的他們終於出了一口氣。
就以剛剛那個夥計爲例。
他家七口人,得了梁山那夥人十四石糧食,這些糧食足夠他家所有人在這災年活下去,對比那些易子而食的逃荒饑民,你說他家人幸不幸福?
而且,幸福的事還不止這一件。
他爺爺年輕的時候跟牛大戶家借過二兩銀子過河,結果,他們爺孫還了三代,不僅祖傳的地沒了,他的兩個姨娘和一個姐姐還被牛大戶家收去當使女,可即便是這樣,他家還欠牛大戶家十三兩銀子,他爹到死都沒想明白,他們一家人給牛大戶家幹了兩輩子,還搭上三個女人,這錢怎麼就不僅沒還上,還越欠越多?
梁山那夥人來了以後,將牛大戶推上了公審臺砍了腦袋,將牛大戶家欺辱過窮苦人的人也全都砍了腦袋,又將在牛大戶家搜到的借據一把火燒了,地契收走,牛大戶家的地免租子給他們村的人種。
自那以後,他們一家人活得纔有了盼頭,從小便有些小機靈的他到我們逍遙樓當了跑堂的。
對了,他的兩個姨娘和姐姐也回家了,聽說,家裡正在給她們找人家,好像他的一個姨娘已經找好了一個人家。
再有,現如今遍地都是強人流匪,人們都不敢出入,可是因爲那梁山泊在咱們濟州府,沒有賊寇敢在濟州府撒野,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不開眼的小賊,梁山那夥人也會除了。
另外,我聽說那梁山泊四周支起了上百個救濟點,到了那裡就能吃上飽飯,梁山那夥人還給他們安排活路。
現如今,咱們濟州府儼然已經成了窮人的樂土。
你說,那些窮人能允許別人管梁山那夥人叫賊寇嗎?”
聽了韓伯龍之言,張叔夜冷汗直流,“李衍這是要挖大宋的根啊!”
張叔夜萬萬沒想到,此地的形勢竟然比他之前料想的還要糟糕百倍!
大宋在這裡已經失去了大多數民心,而那一小部分本該支持大宋的人已經被李衍殺得七七八八的了,剩下的恐怕已經嚇破了膽,不敢有跟李衍爲敵的心,也沒必要跟李衍爲敵,因爲李衍對他們也是秋毫無犯!
他張叔夜縱然是再有手段,也改變不了這個形勢。
這不是他張叔夜能力不行,而是立場不同,他就是再愛民如子,也得維護大宋的根本國策,否則他張叔夜也是那個造大宋反之人,而只要他維護大宋的根本國策,就得保護那些權貴階層的利益,那麼他就得與窮苦人爲敵,鎮壓窮苦人。
這種情況下,讓他張叔夜怎麼挽回已經嘗過甜頭的窮苦人的民心?
張叔夜當即就下定決心,一會就給官家上奏摺,讓官家停止圍剿田虎、王慶,先全力剿滅李衍,“那二人只是普通的反賊,雖然爲害一方,但卻不足爲患,李衍不剿,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這個決心下完,張叔夜看着韓伯龍問道:“掌櫃的似乎對梁山那夥人不以爲然?”
韓伯龍笑道:“怎麼會,我也領了梁山那夥人兩石糧食,我們全家加起來一共領了近二十石糧食,怎麼會不念梁山那夥人的好?”
張叔夜笑道:“掌櫃的沒說實話,如果掌櫃的也跟你那位夥計一樣視梁山那夥人爲神明,就不會稱呼他們爲那夥人,而會像你那位夥計一樣稱呼他們爲好漢……我們父子是外地人,掌櫃的沒必要跟我們說假話。”
韓伯龍猶豫了一下,然後左右看了看,再然後才道:“看在你們是外地人的份上,我就跟你們說實話吧,那夥賊寇分的那點糧食於我而言不算什麼,我能差他們那點小恩小惠?他們這麼一通亂砍亂殺,將我們酒樓的常客砍殺了大半,現在我們酒樓的生意都不如原來的三分之一,我在酒樓是有股份的,你說我對那夥賊寇能有好感嘛?”
張叔夜這纔信了韓伯龍的話,隨後道:“掌櫃的也不容易。”
韓伯龍大倒苦水,道:“可不是嘛,還不敢跟人說,還得跟其他人一樣誇讚那夥賊寇。”
張叔夜笑笑,然後問道:“梁山那夥賊寇撤走了以後,誰在主政?”
韓伯龍道:“何濤何觀察。”
張叔夜問:“可是本府的緝捕使臣?”
韓伯龍道:“正是。”
張叔夜又問:“怎麼會讓緝捕使臣來主政?”
韓伯龍道:“你們有所不知,那夥賊寇殺入城來,所有人都不敢抵抗,唯有何觀察捻槍向賊寇殺去,可惜寡不敵衆被捉,後來何觀察被推上公審臺公審,清清白白,那夥賊寇不敢食言,就把他放了,等那夥賊寇走了,何觀察又成了職位最高之官吏,加上他的膽識和人品折服了其他人,所以就被選舉爲代管濟州府……多虧有何觀察,要不然那夥賊寇離開了之後,濟州府非出亂子不可。”
張叔夜暗道:“這個何濤似乎不錯,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沒問題,可以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