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藉着這次敬茶,把水溶的三個妾氏一個通房丫頭認識了一遍。
這四個人,陳姨娘是水溶最小的姨娘,看樣子剛被水溶收了不久,但她卻不是最受寵的一個。這最受寵的,應該是這個通房丫頭淑言。
不過大姨娘秦氏梅蕊似乎是太妃的心腹,雖然年紀大了,水溶似乎也不再怎麼寵她,只是她一直貼着太妃,攥住了權利,也就保住了地位,況且她的女兒也是這北靜王府上的長女,雖然是庶女,比不得正妃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是郡主,但是這王府之中沒有嫡女只有庶女,這就佔盡了風頭。——因爲北靜王水溶至今無子。
黛玉六歲進榮國府,雖然有賈母寵愛,但卻不敢恃寵而驕,她從小察言觀色,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這幾個姬妾的事情,經過這一番敬茶她也看了個七七八八。
屋子裡終於平靜下來,水溶早就不耐煩了,他見太妃沒什麼話,便起身對着太妃笑道:“母妃,天色不早了,請母妃早些休息,剩下的瑣事明日再說吧。”
“嗯,以後媳婦進門了,這些瑣事也用不着我來操心了。等明兒你們回門回來之後,我們這個家裡的瑣事就要交給你的王妃來打理了。我呢,也該像太后說的那樣,享享清福了。行了,你們王妃也勞累了一天了,今晚上一定要好好地休息,,讓你再伏侍你們王爺睡下,就太勞累你了,你也需要好好睡一覺兒纔是。淑言,今晚就由你服侍你們王爺休息吧。你們都回房去吧。我也該睡了。”太妃一擺手,便從榻上起身,扶着梅香的手往內室去了。
黛玉心頭一聲冷笑,原來太妃今晚又是女兒,又是姬妾的演戲演了這麼久,最後這幾句話纔是最重的一錘,這纔是太妃給自己的那個下馬威吧?新婚第二天,便要水溶去通房丫頭的房裡去睡,她也真想得出來。
不過黛玉只是冷笑一聲,如今水溶在她的眼睛裡,不過就是一個賴以生存的男子。沒有這個男子,黛玉就要去依附別人生活,就要寄人籬下。有了這個所謂的丈夫,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所謂的自己的家裡生活,等自己一切都準備好了,甚至可以離開他,獨自生活。這就是黛玉離開榮國府之前就想好的事情。所以水溶在哪個姬妾的房裡睡覺,她才懶得管,懶得理會。
黛玉見太妃已經回了臥室,於是走至水溶跟前,輕輕的一福,淺笑道:“王爺,妾身先回房了。”說完便扶着紫鵑的手,擡腳就走,她的腳步不疾不徐,款款的離去。
秦氏幾個人立在遠處,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常理,黛玉是要等着水溶離開之後才離開的,而這幾個姬妾也要和黛玉一起送水溶離開然後再送黛玉回房,服侍黛玉睡下之後才能自行回房歇息的。黛玉擡腳就走,到讓她們有點手足無措了。
這個小王妃脾氣還真是不小,秦氏梅蕊看了看門口晃動的簾子,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不過她心中着實不痛快,太妃什麼意思?這個時候竟然讓淑言這個小蹄子侍候王爺!看來梅香這丫頭那裡,還是要提點一下才行。
水溶原本以爲黛玉無論如何也會生氣的,最最起碼,她應該一臉的不高興纔是。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黛玉好像沒事人一般就這樣離去,甚至都沒多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根本就是空氣一般。
從來沒有過的失望從心底油然而生,讓水溶的心底澀澀的。
論理,黛玉如此識大體,這應該說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做丈夫的應該高興,應該慶幸自己的妻子寬容大度纔對。可此時此刻水溶寧可黛玉妒忌,妒忌的大哭大鬧一頓,最起碼那樣能證明她是在乎自己的。此時的水溶,甚至忘了,什麼是七出之條。
而淑言此時心中十分的得意,她自然也很該得意,正妃又怎樣?妾氏又怎樣?有太妃撐腰,她一個丫頭也可以理所當然的騎到正妃的頭上去。
“王爺,時候也不早了,請王爺移步到言謹院吧。”淑言上前幾步,對着發呆的水溶施禮。
“嗯,走吧。”水溶那從小到大被寵壞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打擊,聽到淑言的聲音,彷彿是賭氣似的呼的一聲站起來,便大踏步的往外走。
剩下的幾個姬妾和三位姑娘看着水溶和淑言出了屋子,方對視一眼,陸續回房。
黛玉回房後,吃了半杯茶,方覺得肚子裡有些餓,於是問紫鵑道:“紫鵑,我們帶來的點心呢?拿出點來給我,我有些餓了。”
“王妃,剛纔在太妃屋裡用飯的時候,王爺見王妃沒怎麼用,便叫奴婢吩咐廚房,另熬了碧粳米的粥,還準備了幾個小鹹菜。如今夜深了,王妃用點心恐怕不好克化,還是喝點粥吧。”秋茉忙勸道。
“難爲你想的周到。”黛玉聽了此話,心中便有些感激,又想起秋茉替自己打點給姑娘和姨娘們的禮物一事,又對她笑道:“今兒這事多虧了你,我可是一點準備也沒有。”
“奴婢不敢當王妃的話,這些事情都是王爺交代好的。奴婢只不過是依着主子的吩咐照辦罷了。”秋茉說着一笑,便轉身下去。
黛玉聽了此話,心中原有的感激之情頃刻間一絲也沒有了。王爺讓準備的?王爺可真是周到。
不多時秋茉進來,手中端着一個托盤,裡面是粥和小菜。黛玉忙了一天,還真是有些餓了。原來在榮國府的時候,整日聽那些雜七雜八的閒話,到底也只是生悶氣,還真是沒有像今天這樣敲鑼打鼓的面對面動心機過。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原本很少吃飯的黛玉,今晚倒是吃了滿滿的一碗碧粳米粥。
吃飽之後,黛玉方感覺十分的疲憊,反正水溶也不在房裡,把紫鵑一個人留下,其他的丫頭都打發出去之後,所有的戒備全都放下來。黛玉便催紫鵑道:“快點收拾一下睡了,累了一天,這會兒眼睛都睜不開了。”一邊說着,黛玉自己上牀,便已經哈欠連連,睡眼朦朧。
紫鵑也換了衣服,睡在黛玉的身外,替她蓋好被子,看着黛玉已經熟睡的臉,忍不住一嘆:姑娘原來何曾這樣勞累過?今兒才過門後第一天便累成這樣,將來還不定怎樣呢。不過也好,今兒姑娘吃飯倒是吃的很香,這覺也睡得安穩,她這病根兒就是吃飯不好睡覺不香。若是這兩樣都去了,只怕這身子骨很快就好起來了。
紫鵑如此一想,心中也放寬了很多,把心中原本因爲水溶去姨娘那裡歇息的事情而生氣的不滿也放到了一邊。不多時也進入了夢鄉。
夜半三更之時,紫鵑便被兩聲門響給驚醒,看看黛玉依然熟睡在側,紫鵑忙把帳子輕輕的掀起,卻看見水溶翹着腦袋站在門口,正往裡張望,那樣子好像是個偷東西的小賊一樣,於是紫鵑偷偷一笑,便披衣服下牀,去把門打開,悄聲笑道:“王爺早安。我們王妃這會兒還睡着呢。王爺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啊,你下去吧。我也沒睡夠,還要再躺躺。”水溶說着,閃身進門便往牀上走。
“哎,王爺……”紫鵑見水溶披着貂皮大氅,褲腳還散着,綁腿也被綁,靴子也沒穿,只趿拉着鞋子便進來了,便猜到他裡面定是衣衫不整。所以深恐黛玉生氣,忙輕聲的阻止。
“怎麼了?”水溶納悶,轉身看紫鵑一臉焦急,不解的問道。
“王妃睡覺輕,她好不容易睡着了,王爺又鬧她起來,回頭又頭疼了。王爺不如在榻上略躺躺,這天也就要亮了。”紫鵑說着,指了指黛玉白日歇息用的軟榻。
水溶聽說黛玉被吵之後頭疼,便點點頭,聽話的歪倒在榻上。
紫鵑從心裡暗暗的唸佛,心道這位王爺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不然的話,他果然硬要過去,自己一個丫頭又哪敢說什麼?於是忙過去服侍水溶脫下大氅,果然見他裡面只穿着中衣,於是忙拿了錦被來給他蓋好,自己方悄悄地退了出去。
水溶躺在榻上,其實一絲睡意也沒有。紫鵑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幾分,只是昨夜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數。
新婚第二晚,他一個新郎官怎麼可能去睡姬妾的牀?所以水溶到了言謹院的正房裡,只說了一句累了,便上牀躺下,又吩咐今夜要好好地歇息,不許任何人打擾,淑言哪敢多問,她就是有再多的心眼兒也不敢跟水溶較勁,所以只好乖乖的去自己的廂房睡下。
原來大戶人家的規矩,姨娘們都有自己的小院,但小院裡的正房卻不是給姨娘預備的。姨娘們平時只能住在東廂房,而正房裡的臥室,只有王爺來的時候才能睡,而姨娘們也不能在王爺的身邊過夜。等房事過後,姨娘依然要回自己房裡去睡覺,這便是大戶人家的妻房和妾氏的根本區別了。至於這個淑言,連東廂房也不敢睡,因爲那是李氏的房間,此時她雖然比別的丫頭有臉面,但水溶終究還沒碰她,而她也不過是沾着二姑娘的光兒,得了太妃那句話罷了。
黛玉不知此事,榮國府的這種事情黛玉根本無心去問,再說,賈家的男人個個都是好色之徒也根本就沒有依這樣的規矩行事。
水溶只在黛玉房裡的榻上躺了一會兒,黛玉便醒了。黛玉起牀後看見水溶睡在自己房裡的榻上,也沒多問,自己起身後喚了丫頭們進來,讓秋茉去去給水溶找了一身衣裳出來,又叫紫鵑服侍自己更衣。
水溶知道今天該去榮國府回門,但他卻奇怪的發現黛玉今天穿的不是大紅衣衫,而是淡淡的鵝黃,於是奇怪的問道:“玉兒,今兒回門,你怎麼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回門?回哪兒?”黛玉不看水溶,只是看着菱花鏡裡紫鵑剛綰好的簡單髮髻。
“榮國府啊。”水溶更加奇怪。
“那裡不是我的家,我父母雙亡,若說回門,應該是去我父母墳前拜祭一番。”黛玉冷笑,眼睛裡帶着淡淡的哀傷。
“你說什麼?去你父母墳前拜祭?你家在姑蘇,我們……”
“王爺放心,黛玉不會做此等要求,只不過是想出城,去城外的水仙庵上香,遙祭一下南邊的父母,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成家了。”黛玉說着,慢慢的轉頭,淡淡的看着身後的水溶。
“好,好……”水溶點點頭,沉思片刻,想到黛玉是在榮國府出嫁時被人下毒陷害,陷害之人自然跟榮國府的人脫不了干係,所以不回去也算是件好事。於是說道,“那就去水仙庵吧,太妃那裡我去說。一會兒我們去給太妃請安,就說是我的主意。”
“嗯,好。”黛玉點頭,他說比自己說好。既然他樂得去做這件事,那就成全他好了。
水溶自然有辦法哄太妃開心,畢竟他是太妃的心頭肉,這個府裡,太妃無論對誰好對誰不好,那都是爲了水溶好。所以黛玉不回榮國府的事情,太妃也沒有多問。只要出這個家門去回一下門就好,至於回哪裡,她也懶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