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廬走了沒?快去把他叫過來!”水溶心急之下也忘了該有的禮貌,衝着秋茉冷聲喝道。
“是,雲大人還沒走,奴婢這就去請他過來。”秋茉第一次見水溶發這麼大的脾氣,也被嚇傻了,答應一聲撒腿就跑。
“王爺,妾身沒事。”黛玉長出一口氣,靠在水溶的肩上,一邊喘息着一邊無奈的笑道:“沒事,你別這樣,讓太妃聽見了,倒說妾身張狂。”
黛玉也是無心說這些,因爲她靠在水溶的懷裡,除了說這些話來堵他之外,再也想不到別的什麼可以讓這位王爺有所顧忌。但水溶聽了這話身上的肌肉又猛然僵硬了一下,轉身輕輕地把黛玉抱起來放到東暖閣的暖炕上,一言不發,接過晴雯端過來的漱口茶,喂黛玉喝了一口。
黛玉漱口後,喘息更平穩了些,看見坐在炕邊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水溶,臉上又浮起一片紅暈。
這次水溶倒是沒多想,他看着黛玉微紅的面頰,還以爲她真的生病了,在發熱,亦或是因爲剛纔嘔吐的緣故。於是他接過丫頭手中的溼手巾來。給黛玉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又擦了擦她的嘴角。心疼的問道:“玉兒,哪裡不舒服,這會兒感覺怎樣?”
黛玉看着邊上的丫頭們,再次對水溶這樣抱着自己感到不自在,忙伸手推水溶道:“讓丫頭們服侍也就罷了,小心過了病氣給王爺。”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水溶心中一陣發酸,她病了,卻不想依靠自己的肩膀。她身爲北靜王妃,卻嚮往着外邊的平民生活,她一直是排斥自己的,她的心只給那一個人嗎?儘管那人根本無法保護她,娶了別的女子爲妻,她還是不願放下那段情愫跟另一個男人過日子!寶玉,寶玉,你何其有幸,能夠得到玉兒的那份真愛?你又何其悲哀,把她這麼珍貴的感情一再踐踏?
黛玉羞澀,水溶沉思,丫頭們一聲不響的站在地下,一時間屋子裡靜靜地,彷彿能聽見燭花爆裂的聲音。
“王爺,雲大人來了。”秋茉帶着雲輕廬慌慌張張進了東暖閣,便看見這樣一幕:一向狂放不羈又淡漠如霜的水溶深情的摟着嬌弱的黛玉,小女子面色微紅,嬌羞無力,大男人面色沉靜,深思不語。
“咳咳……”雲輕廬慌忙轉身,用輕聲的咳嗽掩飾着自己的尷尬,臉上帶着戲謔的笑容。
“啊,快給王妃診脈。”水溶液感覺到自己的失儀,忙把黛玉放到暖炕上,紫鵑晴雯等人忙上前來,欲扶黛玉往那邊牀上去。
“不必了,大夫不是要望聞問切嗎?雲太醫中午時剛給王妃診了脈,恐怕還有什麼不詳細的,就請雲太醫認真診脈吧。”水溶瞪了雲輕廬一眼,黛玉好好地怎會嘔吐?她身上還有什麼不妥,這該死的雲輕廬中午怎麼沒給診出來?
雲輕廬自然明白水溶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只是他也納悶,這位小王妃的脾胃是不怎麼好,但若沒有強烈的精神刺激,是不會無緣無故嘔吐成這樣的,或者是她又誤食了什麼東西所致?這北靜王府上的奴才們一個個真是烏眼雞了。怎麼好意思對這樣一個弱小女子下手?
想歸想,雲輕廬還是不敢怠慢的,於是他移步坐在黛玉身邊,伸出手指認真診脈,目不斜視的看着對面雕刻着繁複吉祥圖案的窗櫺。
細細的診完脈,雲輕廬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一向狂傲以爲天下沒有自己醫不好的疑難雜症的雲輕廬,此時也有些迷茫起來。
黛玉的身體這次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不妥,唯一不妥的就是心氣有些浮躁,但並不嚴重,不至於引得她嘔吐不止。
這就很奇怪了!雲輕廬深思熟慮之後無奈的看看水溶,站起身來對着水溶深深一躬:“王爺恕罪,王妃的脈象和中午的並無不同,至於今晚因何嘔吐不止,下官真是找不到病因。”
“什麼?這天下還有你看不出來的病?”水溶的心一沉,雲輕廬到底什麼意思?是狂傲自負還是在賭氣?
“所謂醫者父母心,若王爺還信得過雲輕廬,雲輕廬斗膽請王妃依照下官的方子,用藥十日可見後效。”雲輕廬言辭不改,水溶爲難的看看黛玉。
“有勞大人了,許是黛玉自由脾胃不好,晚飯用的多了些,吐出來也就好了。王爺實在不必如此爲難大人。”黛玉再也看不下去這兩個男人如此對峙下去,便扶着丫頭的手站起身來,對着雲輕廬點頭算是表達她的謝意,又看着水溶,輕聲勸說。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果然是脾胃不好,雲輕廬又怎會診不出來?但這話是黛玉說的,水溶便不會反駁。只是點點頭,對雲輕廬道:“多謝雲大人了。”
雲輕廬偷偷地看了黛玉一眼,戲謔的笑了笑,對水溶說道:“天色不早了,下官告退了。”
“本王送你。”水溶被雲輕廬的笑鬧的有些尷尬,轉頭在黛玉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便跟着雲輕廬出了房門。
“等我回來再睡。”
黛玉的臉噌的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這該死的男人爲什麼總說這些無聊的話?
“紫鵑,收拾牀鋪,我要睡了。把門插好,誰來也不許進。”黛玉說完,也不用丫頭扶着,自己便出了東暖閣往臥室走去。紫鵑一愣,好像沒聽明白黛玉說了什麼。晴雯卻噗嗤一聲笑了,用手輕輕地捅了捅紫鵑的胳膊,小聲說道:“還不快去收拾牀?”
“哦,好。”紫鵑方醒神,忙往臥室走去。
水溶和雲輕廬並肩走出靜雅堂的院門,雲輕廬止住腳步,側身對水溶笑道:“王爺請留步,讓下人帶下官出去便可。”
“輕廬,你我相識多年,有什麼話你也不必瞞着我吧?”水溶再三思考,總覺得黛玉的身體一定還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所以纔會跟着雲輕廬出來,只爲能聽到一句真話。
“王爺,新婚燕爾,伉儷情深啊。”雲輕廬再次戲謔的笑笑,彷彿對水溶這種緊張焦慮的神情十分享受。
“你信不信我會痛打你一頓?”水溶看着雲輕廬可惡的笑臉,冷聲說道。
“好啊,爲了一個女人,你竟然對多年的好友大打出手?你說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他們會不會說北靜王重色輕友?”雲輕廬對水溶的質問根本不當一回事,他和水溶十幾歲在一起,那一副臭脾氣他還是清楚地。不過從沒見水溶對一個女子如此緊張過,看看他的糗樣倒真是一種享受呢。
“你!”水溶氣極,伸手抓住雲輕廬的衣領咬牙切齒,低聲咆哮,“你到底是不是我水溶的朋友?”
“尊王妃的病的確如此,王爺不信,儘可把太醫院的太醫和民間的郎中都請來爲王妃診斷,若是我雲輕廬說錯了半句,這顆腦袋任憑王爺這個朋友摘取如何?”雲輕廬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溶,“想不到王爺十來年在百花叢中招蜂引蝶,今日竟然爲了一朵還沒開放的嫩劍蘭花放棄了整個春天。你說這是不是今年京城裡最有聽衆的故事?哎,對了,明兒王爺可以去茶館聽聽,說書的先生說不定已經變成了故事津津樂道呢。哈哈……”
“滾!”水溶推開雲輕廬,轉身回房。
“雲大人您請。”邊上引路的婆子忍着笑,上前福了一福。
“走吧va,你們王爺真是瘋了,明兒我該給他診診脈,哎!可惜了太后賜給我的這身衣裳。”雲輕廬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衣衫,轉身離開,消瘦高挑的身形隱入濃濃的夜色之中。
水溶迴轉到了房門口,卻發現秋茉站在廊檐下,一副不知何去何從的樣子,於是沉聲問道:“你不在裡面伺候着,站在這裡做什麼?王妃好些了嗎?”
“回……回王爺,王妃……睡下了。”秋茉被水溶的冰冷聲音嚇了一跳,回過身低着頭,磕磕巴巴的回道。
“睡下了?你下去吧。”水溶有些疑惑,但既然睡下了,那麼就說明沒什麼大礙,於是他擡手推門,想要進屋。
“王爺……”秋茉在他身後不安的叫了一聲,卻沒有阻止水溶推門的動作,但是——嗯?
“怎麼把房門插上了?誰在裡面伺候?”水溶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哪個奴才這麼大膽?
“王爺,是王妃自己插的門,紫鵑姐姐原還是不敢的,但王妃自己動手,我們誰敢說什麼?”
自己動手?水溶那雙黑夜深邃的眼睛眯了眯,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這小女子,搞什麼名堂?於是水溶站在門外輕聲咳嗽一聲,對着裡面說道:“玉兒,開門。”
秋茉十分的驚訝,想不到王爺還真是有一套,被關在門外不但不生氣,還這麼低聲下氣的說話,這,這,這還是原來那個王爺嗎?
“妾身身上不好,王爺請到別院歇息吧,妾身向王爺請罪了。”黛玉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說是請罪,但卻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水溶又是一愣,但還是點點頭,輕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去書房睡好了。玉兒早些歇息,明早就不用去給太妃請安了,本王自會跟太妃解釋。身子重要,一會兒讓奴才們給你弄點宵夜,吃了再睡。”說完,水溶便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看看身後不知所以的秋茉和蓮籽,淡淡的說道:“這件事若是太妃知道了,我便把你們兩個賣到倚紅閣去!知道嗎?”
“是,奴婢不敢。”秋茉和蓮籽忙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倚紅閣?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妓院啊!
水溶的腳步聲漸漸地遠了,秋茉和蓮籽方纔起身,愣愣的對視兩眼,不由得又笑了——王爺真的是變了,他對王妃的情誼如此深厚,看來倆個人想要在王府活得安生,還是跟定了王妃要緊。
“你去煮粥,我進去瞧瞧王妃。”秋茉對着蓮籽點點頭,轉身往門口走去。
水溶走了,黛玉自然就不再較勁,紫鵑打開房門讓秋茉進來,秋茉便看見黛玉一臉的高興。再加上她剛纔吐過,所以臉色蒼白,耳邊的碎髮也被汗水打溼貼在臉上,整個一個雨打梨花的模樣,連秋茉看了都心疼的很,暗暗慶幸王爺好歹沒進來看見王妃這副模樣,不然這幾個丫頭可有罪受了。
“王妃,奴婢端水來給您洗洗臉吧?蓮籽去小廚房煮粥了,一會兒您吃點粥在吃藥,好不好?”秋茉走到黛玉跟前,輕聲問道。
“他走了?”黛玉暗暗地咬着桃色的脣瓣,輕聲問道。
“王爺去書房了。”沒去那些妾室屋子裡,秋茉偷偷一笑,原來王妃還是在意王爺的,可她爲什麼這樣折磨彼此呢?
“去哪裡又與我何干?”黛玉瞪了秋茉一眼,這死丫頭不愧是水溶的心腹,一雙眼睛能看到人心裡去。
“是,不跟王妃相干,是奴才多嘴了。來,王妃洗洗臉吧,瞧剛纔吐的一頭汗。”秋茉說着,把毛巾從溫水裡拿出來,給黛玉擦臉。
黛玉長嘆一聲,暗暗地從心裡問了自己一句,這是怎麼了?但思來想去,她依然也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靜雅堂的小廚房裡,溫熱的粥是無論如何都會有的,這是水溶特意安排的,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脾胃不好,時不時的不吃飯,所以他想或許她隨時都會餓,不是吃飯的時候餓了只能吃點心,而那些點心基本都不是當天做的,而是一併坐好放在盒子裡,以備急需的。水溶不願黛玉吃那些冷了的點心,所以吩咐靜雅堂專設的茶房裡,時刻準備着兩樣清粥。
紫鵑不知其中緣故,以爲這是北靜王府的規矩,所以也沒怎麼在意,只是端着一碗果仁蓮籽胭脂米粥進了黛玉的臥室。
“姑娘,喝口粥吧,那藥果然是不能空着肚子吃的。雲太醫專門叮囑過。”紫鵑看黛玉已經換下了睡衣,此時歪在牀上,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