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我的名字叫黎昕,二十九歲,是一名一線女演員。

幾分鐘前,我經歷了一場車禍——一輛轎車直衝向我的保姆車。

車身翻滾幾圈,我被困在車內。在熊熊火焰中,我看到了遠處一個扭曲的黑影沿着人行道移動。直覺告訴我那是蔣瑩。

我和蔣瑩都被提名爲奧斯卡獎候選人,下個星期就是頒獎典禮。

**,下手夠狠。

隨着視線模糊,意識泯滅在火焰中。

一睜眼,我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純白的世界。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說實話,我有點失望。

我認命地躺在地上,突然,身邊傳來機器人的聲音。

“您好,我是快穿系統666號,您符合玩家要求,是否成爲玩家?”

以前無聊時,我偶爾也會翻翻小說看,什麼類型都看。我一直以爲快穿系統是虛構的,沒想到還真有啊!

“我是不是要穿入書中完成任務?積攢一定積分就能復活?”

“是的。”

Yes!蔣瑩,看老孃回去整不死你。

我果斷選擇了成爲玩家。由於剛纔驚喜來得太突然了,我完全忘記問需要多少積分才能復活。

“玩家問題涉及系統機密,拒絕回答。”

“……”

這麼多年了,我依然沒記住律師的忠告——先看合同再簽字。

接下來,和快穿小說裡沒什麼區別,成爲女主、對抗惡毒女配、和男主在一起。

我穿梭在各個世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時是清純的小白兔,昂首挺胸站在總裁面前高談自尊;有時是十八線明星,用手擋住破碎的衣領紅着眼眶看着影帝,等待一件外套;有時是女扮男裝的公子哥,泡在木桶裡等待屏風後的腳步聲。

我很適應這種生活,更確切地說,現在和以前對我來說沒什麼兩樣,扮演不同的人,過着不同的人生,只是扮演時間長短不同而已。

再次睜開眼,眼前的場景從醫院轉換到一間黑暗的房間,身下的觸感也從柔軟的病牀轉變爲沾着汗液的牀單。

這次的劇情是男主喝下春藥後意外和女主上牀。依然是很俗套的劇情。

我感受着身上的人在我身上不停運作,雖然內心毫無波瀾,但作爲一位專業的演員,表情是一定要到位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在我體內釋放。

我嫌棄地推開壓在身上黏糊糊的身體,摸黑扶着牆走到浴室仔細清洗身體,隨後不留痕跡地離開。

一個星期後,我看着手中的驗孕棒,不出所料的兩槓紅。

“能打掉嗎?”

“……您已經問第八次了。”

“真的不考慮換個一個男性角色嗎?生孩子真的痛。”

“……角色是系統隨機的。”

我衝機器比了箇中指。

最終,在我極其不願意的情況下,我再次喜得白白胖胖兒子一個。

幾年後,我意料之中地成爲了男主公司的應聘者,意料之中地通過面試,意料之中地因爲男主神奇的記憶力被男主認出。他也意料之中地不知道自己喜當爸,意料之中地針對我。

“別以爲你和我上過牀就能飛黃騰達,你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

我看着真皮座椅上雙手交叉放於桌上藐視我的男主,只覺得他像個傻X。

被男主瘋狂打擊報復被迫加班到十點後,我忍下給他兩刀的念頭,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回家。

綠燈亮起,我揉揉眼睛準備過馬路,一團白光突然照向我。

我習慣性擡起手遮住強烈白光,腦袋裡還是一團漿糊。當尖銳的剎車聲叫醒我的腦袋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我閉上眼等待疼痛來臨,卻被擁入溫暖的懷抱,一陣翻滾,我和抱着我的男人一起摔在地上。我沒有受傷。

“你沒事吧?你…黎學姐?”

男人檢查我的傷勢,在看到我的臉的那刻,愣了一下。

我扶了下腦袋,快速回憶了劇情。

齊鶴,女主的學弟,暗戀女主五年。妥妥的男二。

他擔心我的安全,一路護送我到家。

打開門,兒子搖搖晃晃跑過來抱着我的腿撒嬌:“媽媽,你怎麼纔回來呀?”

“寶寶乖,媽媽下次早點回來。”如果那個混蛋不找事的話。

“學姐,你……你都有孩子了。”他的表情有點窘迫。

“嗯。”

我換了鞋,脫下外套,轉身看着他。

“進來坐坐?”

“算了,我還有事,學姐早點休息吧。”

“現在已經不是學姐了。”我輕笑了一下。

“習慣了。”他摸了下後腦,也跟着笑了。

有點可愛。

後來的劇情裡,我們“機緣巧合”地相遇了。他是我負責的客戶。

這筆生意意料之中地被我輕鬆拿下。

最後一次會面時,他爽快簽下了合同。

“學姐這麼能幹,孩子父親壓力挺大吧?”他利落蓋上筆蓋,隨口玩笑後隱藏着試探。

“我單身。”

自此,每日的暖心問候,下班的準時接送,節日禮物,意外驚喜,齊鶴是個稱職的男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的眼睛記住了他的憨笑,我的耳朵迴響着他的笑聲,我的腦海刻下他的神情。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他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喜歡上書中人物,也不是我第一次不停說服自己認清真實和虛幻,但時間長了,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假”了。

我累了。當我一睜眼發現穿梭到新世界,當我努力遺忘過去開始新人生,當我按着劇本小心翼翼地走劇情,當我不得不推開喜歡的人擁抱男主,心中的疲憊感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人們總以爲努力和收穫成正比,我也曾以爲。

重名利的父母、合作關係的男友、笑裡藏刀的同事、表裡不一的朋友,好像和虛擬世界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要差勁一點。

夢醒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撥通齊鶴的電話。

“和我交往嗎?”

“……好!”聲音大得蓋過了腦中發出的警告聲。

我以爲系統會懲罰我,沒想到它只是通知我任務失敗,我的玩家身份被除去。比我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稱心如意。

劇情徹底亂了套。

我當着男主的面辭掉了工作。我以爲他會氣急敗壞地拒絕並推給我一堆工作,但只聽到一句平緩的“到人事部結工資”。一切順利地不真實。

今夜是新婚夜,在一場酣暢淋漓後,我在齊鶴的懷裡疲憊睡去,嘴角還殘留一絲笑意。

齊鶴閉着眼輕擁着我,確認我呼吸平緩進入夢鄉後,輕輕把我從懷裡移開,獨自走到陽臺點了根菸。

“呼——”

原本純真的眼神在此刻被慵懶代替,齊鶴靠在欄杆上,熟練地用手指夾着煙吸了一口,看着吐出的眼圈在空中飄蕩、停留直至消散。

“您成功讓女主愛上您,任務完成。”

聽着耳邊熟悉的機器人聲音,齊鶴又吸了一口煙。

“這次的有點難搞啊。”

齊鶴的手指輕彈,夾雜着火星的菸灰順勢掉落、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