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不願急功近利,本想徐徐圖之,現在顧不得了。
想罷,他細細囑咐了一番方則,才匆匆離開。
方則也忙忙去前面找方總管商議事。
走在半路,碰見方老太太派來請他們兄弟的丫鬟。
他道:“大哥有事走了。我眼下也有事,一會就過去陪祖母。”
方老太太聽說方初又走了,十分無奈。
方初騎着馬,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前面一輛馬車緩緩行駛,看標識,是嚴家的,知道是舅舅坐在裡面。他這兩日中了暑氣,身子不大好,又不能不來處置外甥和楊箐箐這件事,所以坐車來方家。
嚴紀鵬聽見馬蹄聲,掀簾子一看,叫“停下”。
馬車停下,嚴紀鵬等方初到近前,命他上車。
方初便下馬來,將繮繩扔給圓兒,自己上了車。
坐下後,方問:“舅舅可好些了?”
嚴紀鵬帶着濃濃的鼻音道:“沒事。”
因把外甥上下一打量,問道:“你真不打算回方家了?這麼做,你父親母親還罷了,你祖母如何承受得住!你真要這麼忤逆?”
方初道:“舅舅,長輩們都是爲我好,這我知道。但是,不論他們做什麼,無非是希望我過得幸福,再光宗耀祖,是不是?”
嚴紀鵬點頭道:“是。”
方初道:“如今我堅持等郭姑娘,是謀求我自身幸福;不肯回家,則是爲了自創家業,正是爲了光宗耀祖。這兩點,都不違背長輩期許,怎能說是忤逆呢?難道必定要按照長輩們指定的道路走,纔算孝順,就不許我來個殊途同歸?”
嚴紀鵬啞口無言。
半響他才道:“但是你……若堅持娶郭姑娘,確實對方家名聲不利。唉,我也知道郭姑娘是個好女兒。可惜……”
方初打斷他話道:“舅舅!”
嚴紀鵬擺擺手,道:“若你不是我外甥,我肯定支持你娶郭姑娘。可是……唉!這韓希夷到底怎麼回事?之前對郭姑娘不是癡情的很嗎,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還和謝家定親。簡直不是東西!”
他很惱火,覺得若不是韓希夷退縮,他外甥就不會上前了。
他原也沒想錯,但這話方初不愛聽——他吃醋了!
他見嚴紀鵬說到“謝家”二字時,神色惱怒。忽然問:“舅舅,若是當年歐陽姑娘選擇了舅舅,若是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樣的事,舅舅會拋下她不管嗎?會嫌棄她辱沒名節嗎?”
嚴紀鵬愕然擡眼,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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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選擇我,”他冷冷道,“她背棄了我!”
方初道:“也許,她有不得已苦衷呢。”
嚴紀鵬冷笑道:“你怎麼不說謝大姑娘有苦衷?”
方初眸光一暗,道:“她沒有苦衷!”
嚴紀鵬道:“對,她沒有苦衷!”
方初說的是謝吟月。嚴紀鵬說的是謝大太太。
方初道:“若她沒有背棄舅舅呢?舅舅會因爲她被奸人陷害而嫌棄她嗎?”
嚴紀鵬瞪了他半響,忽不耐煩道:“別問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橫豎你有主意的很,誰也管不了你。下去!”
方初下車,目送馬車走遠,方纔翻身上馬,回去小石橋家中。
那時,牛二子正等着他。
他將他叫入書房,問:“準備怎麼樣了?”
牛二子擦了把汗,道:“諸事都順。就是人手不夠。好些人都是新來的,壞習氣一身,不能當大用,我就不敢派給他們事。”
除了清園的人。最近他們接手一批小作坊,進行拆分處理後,也攏了不少人手和房產物資,但牛二子很謹慎,輕易不敢任用他們。
方初盯着他道:“你不也是新來的!”
牛二子訕笑道:“是。可我對少爺忠心哪!”
方初問:“你將來是想做牛管事呢,還是牛總管呢?”
牛二子激靈一下。忙道:“當然想做牛總管。”
方初道:“這總管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
牛二子虛心請教:“請少爺教導小的。”
方初道:“這天底下,凡物都可用,凡人都能用,就看你如何用。出了事,很多時候不是下面人的問題,是你不會用人,用錯了。”
牛二子冒汗,但不敢反對,也不敢懈怠,而是追着問:“少爺能不能再說清楚點,二子還不太懂。”
方初道:“你要找忠心的是沒錯,但忠心也是培養出來的。比如你,若非覺得跟在我身邊有指望,你會對我忠心嗎?在別人眼裡,你不過就是個遊手好閒的小潑皮罷了。”
二子覺得身上更熱了,汗流得更急。
因再追問道:“少爺的意思是……”
他神色有些尷尬,對於自己沒能及時領會方初話意很受打擊。
方初道:“這用人,得因人而異。譬如一個忠厚老實的人,你讓他做管事,若管的人少還罷了,若管的人多了,再有幾個不安分的,他能壓得住嗎?這種人只好做實事。再譬如一個不安生坐不住的人,不是幹實事的料,你強要他改,能改得過來嗎?若你派他去外面跑腿聯絡人事,沒準他做得比那忠厚老實人強十倍!再譬如那斤斤計較、毫釐不讓的人,叫他去做賬房,或者看守庫房,也許會不錯。大度有擔當有氣魄的人,則適合做管事。嘴碎的女人也有用處……”
尚未說完,牛二子已叫道:“我明白了少爺!”
方初便不再說,道:“明白就好。”
牛二子歡喜道:“多謝少爺教導。還有一件事——”
方初擡眼看向他,等他說下去。
牛二子想了想,整理一番思路,才道:“我聽到些消息,說官府刻意將查封的商家財產低價賣給他們選定的不起眼商人,然後從那人手上拿銀子。咱們要是這麼幹等着,只怕等到頭來一場空。”
方初明白了,這也是商場上常見官商勾結手段。
他輕聲道:“你聽好了:這些商家因何被查封家產、沒收入官?就是因爲官商勾結!這一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若不然,各大世家能不伸手?他們又不傻。你叫金掌櫃出面,做出猶豫的模樣,想買又不敢買,對外散佈說,前面的商家才倒,他想撈一把又怕步了他們後塵。”
牛二子眼睛一亮,笑道:“這要是一傳開,就沒人敢私下接手了。”
方初沉聲道:“逼着官府公平拍賣。”
因低聲教導了他一番,命他和一衆管事全面動手。
今日後,他方初將要撐起一片天新地!
牛二子拍着胸脯道:“少爺放心,幹這個我最拿手。等着吧,不出三天,管叫城裡人心惶惶,沒人敢出頭搶這個便宜。”
也算給那些官兒一個警告。
要說這邊貪官還沒正法呢,那邊又貪上了,這些人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話再不錯。
牛二子領命而去,走的時候渾身帶勁兒。
眼看已到了掌燈時分,方初起身去了西廂。
夫人見了他問:“外面又有什麼事?”
方初在她對面椅子上坐下,道:“我家裡有些事。”
遂把方則在謝家鬧的事故說了一遍。
夫人看着他,不可思議道:“謝大姑娘這樣針對你,你居然能沉住氣?呵呵,我簡直要懷疑,當初你剁手究竟是爲什麼?不會是爲了跟她贖罪吧?其實你心裡一直惦記她,而不是什麼郭清啞。”
方初並不辯解,只默默地看着她,目光帶着審視。
她道:“你看着我做什麼?我是教不出那樣的女兒來的。謝明理還真是有福氣,一身本事都傳給他女兒了。一脈相承啊!”
聲音帶着刻骨的仇恨和濃濃的諷刺。
方初忽然道:“今天,舅舅也去方家了。”
夫人住口,神情呆呆地,忘了剛纔說什麼。
她遊魂般問道:“他……還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