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夢難歸
夜雨瀟瀟,打落一樹飛花逐水流。清溪水畔,小樓煙雨蕭瑟中,藍衣人獨坐窗前,脣含玉簫,一縷柔情,無限哀愁,盡付簫聲中。
白玉堂醒來時,聽着簫音哀怨,聲聲如泣如述,禁不住心裡也是一陣微痛,恍恍忽忽地自牀上起身,這一刻,似乎覺得整個人都是那麼地空虛。腦中一片空白,凝神細思,勉強憶起一些前事。
和展昭同到襄陽追查襄陽王趙珏謀反之事,得知盟書藏在沖霄樓內,只因此樓密佈機關,貓兒對此並不十分精通,怕他吃虧,自己瞞着他獨探沖霄樓,結果,似乎是中了機關埋伏,後來,在樓內遠遠瞧見貓兒衝了進來,再後來。。。。。。他不清楚,那以後發生的事。如今安然無恙的在一座竹樓內,想必是貓兒救了自己。
簫聲如此婉轉淒涼,聽得白玉堂亦有些癡迷,循音而去,來到竹樓另一間房,紅燭搖曳,見那熟悉的背影,正依窗而坐。簫聲陡止,展昭並未回過身來,只是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簫。
看不見他的臉,但白玉堂仍能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憂傷,心彷彿被抽得緊緊地,貓兒,爲什麼我會覺得你是那麼的傷心?忍不住輕輕問了聲:“貓兒,發生什麼事了?”
展昭慢慢地轉過臉站起身,見白玉堂正緊張地盯着自己。展昭怔怔地看了他好久,半晌才漸露笑容道:“無事,你醒了?”
“無事?!”白玉堂一點也不相信,貓兒看上去十分地憔悴,明明是寫滿笑意的雙眸,偏卻隱藏着深深的痛苦,更奇的是,臉上猶有淚痕未乾。什麼時候,他的貓兒,竟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這並非他熟悉的展昭。會不會是因爲自己的緣故,想到此復又念及不告而別,獨闖沖霄樓之事,隱約覺得兩人間似乎已經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展昭分明就在面前,怎麼自己會生出這種感覺,白玉堂想不透,也不願再去多想,只要兩人都還活着,什麼樣的事都能承擔得起。
白玉堂輕輕用手搭着展昭的肩十分堅定地道:“貓兒,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告知你,就去了沖霄樓,令你爲我如此憂心?白玉堂在此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我不會再讓你爲我擔心。”
展昭癡癡地望着白玉堂,展顏一笑道:“我知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玉堂,我相信。”聲音卻已漸漸哽咽。
白玉堂輕輕嘆息了一聲,平素,展昭從不會這般模樣,今日又爲何如此奇怪,忽而憶起一事問道:“貓兒,今日是初幾了?那日五爺被困衝宵樓上,遠遠瞧見你衝了進來,可是你救的我?”
展昭默默地垂下頭,緩緩地道:“今日已是十四,玉堂,你剛醒來,還是要多休息,不如早些歇下,明日,展昭陪你觀這山林日出可好?”
白玉堂聽了先是一驚,復又一喜,沒想到獨闖衝宵樓已是七日前發生的事,這樣說來,自己至少已睡了七日,難怪貓兒會如此憂心,人也變得這般憔悴,想必自己人事不知之際,都是他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又見展昭約着觀日出,白玉堂欣喜萬分,這隻貓,除了辦案,何曾有過一次主動邀約,和貓兒一起晨觀日出夜賞月,是自己素來的心願,如今有這般的好事,就算再多睡幾日也值得。
“貓兒,你也要早點歇息,這幾日,必是辛苦了。”白玉堂心滿意足地看着展昭點頭答應。更讓他驚喜的是,片刻後,這隻貓,乖乖地躺到了自已身邊,往日在開封府內,雖然也是兩人共牀,多半是自己硬擠着不肯離去,記憶中展昭從來也沒有這麼主動而又順從地和自己睡在一處。
望着躺在身側的展昭,白玉堂感覺十分舒暢。以往,貓兒雖明白自己的心意,明明他的心裡也有自己,卻總是因爲身有太重負累而不肯作過多的迴應,可能這次的經歷讓貓兒終於能放開胸懷來接納自己。
白玉堂想着,手便漸趨不老實起來,試探着慢慢環上了展昭較爲纖細的腰,心裡卻時刻準備了貓兒豎毛將他踢下牀,或是由牀上一怒而起。展昭並沒有掙扎,甚至還向他的懷裡靠近了些,令白玉堂喜不自禁,差點就想要做出下一步行動,總算他清楚,目前這種事還不在貓兒的接受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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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驟停,黎明前的天空灰暗一片,想着觀日出的約定,白玉堂醒得很早,睜開眼,卻見展昭半依在牀頭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出奇的溫和。白玉堂笑着調諧道:“貓兒,五爺臉上長花了?你這樣子,好象與我幾世未見面了。”
展昭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其實看與不看都一樣,展昭會永遠記得玉堂的樣子。”
如此直接的表白,竟然從向來內斂的展昭口中說出,白玉堂只疑仍在夢中。展昭披衣下牀道:“玉堂,今日是中秋,聽說山林裡的日出秋季最美,我們一起去觀賞。”
“好。”白玉堂以最快的速度下了牀,整好衣衫,和展昭一前一後走出小樓。
樓外清溪水畔,一錦衣男子悠然而立,展昭上前一步行禮道:“弄月公子早。”
白玉堂詫異地看着眼前之人,不過二十多歲的年齡,眉目清秀,另有一番超然的氣質,那雙似笑非笑的明眸,似乎有洞察一切的智慧。展昭推了推白玉堂道:“玉堂,弄月公子是此間的主人,多蒙他厚待,容我們在此暫住,玉堂的傷,亦虧得公子相救。”
白玉聽了頗覺意外,此人年紀青青,本事倒也不凡,觀其形亦知非常人,如此出衆的人物,白玉堂倒是有了結納之心,何況這人還救了自己,當下施禮謝道:“弄月公子,在下白玉堂,多謝公子相救之情。”
弄月公子看着白玉堂道:“白公子不必客套,弄月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轉而自身邊取出一把紅傘遞於展昭道:“展公子,這把傘,你拿去用吧。”
展昭謝了一聲,取過傘,弄月又叮囑道:“白公子的傷勢才愈,不易過多勞累,看完日出,早些回來,以免有所意外。”
展昭一一應下,和白玉堂一起離了竹樓,往山上而去,山林之中,清晨露水濃重,兩人行了數裡,在山峰之巔找了塊青石坐了下來。當朝陽在天際劃出第一道豔紅的色彩之際,展昭打開了弄月公子的傘,將兩人的身影遮掩在紅傘之下。白玉堂不解其意,問道:“貓兒,這是做什麼?”
展昭淡淡地道:“聽弄月公子言及,玉堂的傷勢雖愈,卻不宜在陽光下過久,因此撐了這傘,爲玉堂遮陽,展昭覺得,這樣也別有情趣。”
白玉堂笑道:“哪有這種事?不過,既然貓兒覺得別有情趣,那五爺也一定奉陪。”
兩人的目光再次落到遠處的天際,但見晨曦由灰暗變成漸趨亮麗,空中雲兒赤紫交輝,似千張紗幕鋪展,迎風瀰漫,瞬息萬變。在雲霞霧靄的相映處,一輪紅日越出雲幕,冉冉升起在天際,霞光萬道,將整個山林映照得熠熠生輝。
“貓兒,這裡的日出果然很特別。”白玉堂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道:“景緻也很美,等來日閒暇之際,再來此地小住,五爺天天陪你晨觀日出夜賞月。將來,我們還可以去塞外賞雪,江南遊春,大理看花,一起攜手江湖,無論在朝在野,白玉堂都願陪你一起守護那片青天。”
展昭不語,默然地低下了頭,白玉堂伸手擡起他的臉,卻驚見貓兒的雙眸迷離潤溼,終於在兩人目光對上之際,淚自眼裡落下,在玉一般的臉上劃下兩道淚痕。
痛,刻骨銘心的痛,爲什麼貓兒會落淚,爲什麼自己會感覺到貓兒的心如此的痛,白玉堂有些迷茫,輕擁住展昭,一手拭去他臉上淚痕,在他耳邊細細低語道:“貓兒,你可是還在怪我不告而別去那危險之地?五爺已應承過你,今後絕對不會再孤身犯險,因此五爺以後無論身在何處,你都不用擔心,就當我還在你身邊可好?”
“不,無論你身在何處,你都在這裡。”展昭指自己鄭重地道:“在我的心裡。”
白玉堂深深的心動,貓兒,你知道如此的答覆,是不是應了我們今後彼此擁有,你不再有所顧忌,完完全全接受了你我之間的關係?他不用再問,展昭看向他深情的目光已讓他有了答案。那麼,向貓兒要個信物,白玉堂捧起展昭的臉,十分地激情,毫不遲疑地吻上他的脣。
展昭閉上眼,細細地迴應着白玉堂的這份愛,濃濃的情,深切地糾纏,雖然以前從未有過,今後亦不可能再有,這一刻,他真的希望能成爲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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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弄月公子頗有興致地看着眼前這兩人,他的生命中,從來也沒有愛與被愛過,因此,很難理解爲什麼會有這種生死不渝的感情存在。愛一個人,真的可以到不管不顧,放棄一切的地步嗎?
白玉堂含笑道:“果然此間日出與衆不同,真是很盡興,來日弄月公子若是有意,可到我陷空島小住幾日,也讓在下盡一份地主之誼。”
弄月笑笑道:“好說。弄月略備了些水酒,想請展公子共飲。”說着將兩人引入房中,果然桌上布着幾碟清淡的菜餚,玉瓷的酒壺邊僅有兩個酒杯。
白玉堂奇道:“沒有五爺的份嗎?”
弄月隨口答道:“你不需要。”見展昭臉色微變,弄月又解釋道:“白公子病中,在下曾讓你服食一種奇藥,此藥最忌酒食,何況服下後,數日內都不會覺得飢餓,看什麼都覺得無味,白公子若不信,可來聞聞這酒菜。”
白玉堂心中好奇,不信世上竟有這種藥,上前拿起酒壺一聞,果然沒有絲毫的酒味,自己竟然會第一次對美酒無意。
展昭靜靜地道:“玉堂,不如你在旁坐上片刻,展昭陪弄月公子飲完幾杯,再與你敘話。”
白玉堂也不多言,挨着展昭身邊坐下,他其實根本無心酒菜,仍在回味山巔上那一吻,既然有了開始,那接下來,自己只要有足夠的耐心,還怕貓兒不遂了自己的心願?
弄月將酒灑滿杯中,與展昭對飲一杯,轉眼瞧向他身邊的白玉堂。白玉堂見弄月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眼中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象能刺透人心,白玉堂不由得一慌,暗道,此人古怪,若被他看破五爺的心思,豈不糟糕,不自覺得將目光轉向一邊。只聽弄月道:“展公子,弄月向來對詩詞有些興趣,不知展公子可有同好?”
展昭自謙道:“展昭於這些事上,實不及玉堂來得精通。”
弄月公子復又對白玉堂道:“原來白公子是個中高手。”
白玉堂有些自喜道:“高手算不上,不過是粗有涉獵而已。”
弄月公子指着牆上一幅畫道:“白公子,可知箇中之意?”
白玉堂看那畫,畫得是一幅《浪淘沙》,畫下一句詞,“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白玉堂道:“這一句是李後主的詞,夢醒後追憶夢裡之事。這世上多有這樣的人,並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只記眼前的歡娛,夢醒後卻倍加痛苦。”
弄月公子輕笑道:“白公子果然見解精妙,弄月佩服,只是弄月以爲,只要放得下,捨得掉,無論是否夢醒,都不會太覺痛苦。只是可嘆,世上之人,又有幾個能真正放得下的。”
展昭苦笑道:“公子是世外之人,當然非我等俗人可比,展昭受教了。”
白玉堂眼裡的弄月公子有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飲完酒,他讓兩人進了裡間歇息,片刻功夫,白玉堂再出來時,屋內已收拾乾淨,弄月公子人影不見。白玉堂暗道,這周圍方園幾裡,似乎並無人煙,不知他去了何處。
展昭倒並不在意弄月的去向,整個晌午至黃昏這三個時辰裡,他只是靜靜地瞧着白玉堂。白玉堂心情大爲舒暢,以前貓兒也會看他,但大都是含笑匆匆一瞥,哪裡會象今日這般專注,深情,似乎要把自己完全地印在他的眼裡。果然貓兒也是個性情中人,既然已認可了對自己的感情,便會毫無顧忌地付出。
白玉堂高興之餘,又想到他們此次來襄陽的目的,似乎該做的事尚未做完,不知這幾日局勢有何進展,展昭一向公事爲重,如今雖應了自己的情,但也斷不會爲此廢了公事。昨日問他,知盟單仍不曾到手,這衝宵樓遲早還是要去的,不如乘此機會,多講些自己在襄王府遇到的機關埋伏,也好與貓兒下次一起去時,相互注意。
展昭細細聽着白玉堂的講述,偶爾也會在關鍵的地方問上一兩句,只是當白玉堂說到最後自己在衝宵樓上之事,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似乎他的腦海裡,缺了這麼一段。白玉堂歉意地看着展昭,卻見貓兒臉上雖仍是淡定從容,卻難壓苦澀,白玉堂道:“貓兒你放心,五爺雖記不起最後遇到的機關是什麼,但總是要陪你一同前往,到時候一看也就明白了。”
展昭含笑點頭,看着漸落的夕陽,眼中盡是不捨之意,白玉堂笑道:“貓兒,到底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的?夕陽落了,明早自會再次升起,今日是中秋之夜,晚上你我一起到屋頂賞月如何?”
展昭微一搖頭道:“玉堂,聽弄月公子言及,今日雖是中秋,但因雲層極厚,只恐無月可賞。”
白玉堂道:“這又何妨,今日不行,尚有明日,再不然,還有來年,總要與你一起欣賞中秋之月。”
展昭垂下頭,輕問道:“玉堂,你信不信人有來生?若是真有來生,無論你我身份如何,又或如今生一般都身爲男子,展昭絕不負你。”
白玉堂聽了這話,亦是心情激盪,一把擁着展昭在懷道:“貓兒,來生之事,白玉堂不知,但今生,我是要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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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重重,中秋原本是團圓佳期,只是人生風雲變幻、聚散無常,就如這月,本應該是最亮的時節,卻偏偏被厚厚的雲層遮得不見一線光明。
輕如柳絮的身影輕輕掠出竹樓,回首再望一眼窗內搖曳的紅燭,終於不再遲疑,匆匆離去。秋風拂面,微生涼意,行至快要望不見小樓之際,展昭漸漸地停下了腳步,心裡猶豫着是否要再看一眼,只怕這一回頭,今晚就去不成了。
“爲什麼不等我送走他,你再去襄陽王府?”弄月公子如精靈般自濃霧中徐徐走出,“你明明心裡捨不得,而且只剩下幾個時辰了,卻還是要離他而去,到底,你是怎麼想的?”
展昭強忍心痛道:“能得此一會,已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亦賴弄月公子的神力,展昭心事已了,與玉堂共渡這一日,已此生無憾,再作糾纏,徒勞無益。現在只想繼續玉堂未完成之事,王府的人認定經過玉堂一事,無人敢再入衝宵樓,今夜是中秋,亦是防衛最弱之時,我必須前往一探。我已點上了安魂香,此刻玉堂正在睡夢中,只求弄月公子在我去後,能代爲照料他。”
弄月笑笑道:“能捨下不能捨之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也不枉我幫你一場。你放心,我自會陪他最後一程,將他送往該去的地方。”轉而取過一顆藥丸送到展昭手中道:“服下他,你的傷,經這幾日休養雖有好轉,但卻爲了白玉堂之事太過傷心,這丸藥有凝神之效,多少對你有些幫助。”
展昭將藥送入口中,再次謝過,這才轉身離去,望着他漸遠的背影,弄月公子也有些莫名的惆悵起來。若不是逆天之事不可爲,他真的很想成全這兩個出色的青年。
弄月回到竹樓,聞到風中傳來的安魂香,見到白玉堂仍自沉睡中,年輕俊美的臉上滿是笑意,弄月有些躊躇了,他不知道待會等白玉堂醒來後,自己要如何向他解釋發生的這一切。復又笑笑,連展昭都能毫不遲疑捨去,自己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展昭愛的人,也必是與他一樣,可以承擔一切結果,自己何必杞人憂天。
白玉堂醒來,身邊不見了展昭,喚了兩聲:“貓兒。”亦不見有人答應,起身走出小樓,樓下溪畔,弄月公子正在擺弄一些香燭之物。白玉堂問道:“弄月公子,貓兒不在樓內,可知他去了哪裡?”
弄月放下手中之物,淡淡地道:“展昭去襄陽王府盜盟書了。”
白玉堂臉色大變道:“貓兒怎麼可以一人前去,這太危險了?我的畫影在哪裡?”
弄月沉吟了一下才道:“你幫不了他,而且,你也不可以離開這裡。”
白玉堂冷哼一聲道:“雖然你救了五爺,但並不等於我就要聽你的,貓兒如今有危險,我是一定要去幫他的。”說着,轉身就要離去。
弄月道:“你赤手空拳的,又如何能去?”話一出口,暗罵自己,看來仍是修行不夠,終究還是要做一些不該做的事,爲何想把真象說出口就那麼難呢?
白玉堂傲然道:“要是弄月公子肯借劍一用,白玉堂自然感激,若是不借,也請不要阻我前去,有沒有劍,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弄月終是心軟,暗想這是他留下的最後時光了,何妨就滿足他一次,想到此,弄月道:“你且等一下,我取劍予你。”弄月自竹樓內取過一把玉劍交在白玉堂手中道:“這把寒玉劍只是幫你防身之用,並不能用來殺人,你記住,日出之前,無論如何,也必須回來此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玉堂將劍接在手中,觸手只覺冰涼,輕輕一起,帶出熒光一片,情知是把好劍,笑着道:“放心,五爺不會拐了你的劍,找到貓兒,必會原物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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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進襄陽王府,直奔衝宵樓而去,因數日前來過一回,前往衝宵樓的機關埋伏已探得清楚,白玉堂又曾詳細解說,故而也未遇到太多麻煩,一路行來,轉眼已到了衝宵樓下,展昭心內一陣悽慘,暗道:“玉堂,保佑我此行順利,取得盟單,爲你報此血海深仇。”
見樓門緊閉,展昭聽白玉堂說過,若是推門而入,必會觸動機關,瞬間就有上百件暗器射來,且會驚動王府守衛。直接掠上衝霄樓也不行,這樓外面全部用千年銀絲線罩住,稍有觸動,同樣會引發機關。展昭近前,見樓門之上有一八卦鎖,若是對準了,樓門自開,且不會驚動旁人,按白玉堂告知的方法一試,果然有效,樓門一開,閃身入內。
底樓的地磚是按五行奇偶之數所設,走錯一步,即會陷入機關之中,展昭格外仔細留神,心裡念着口訣,照五行的分佈,兼顧奇偶之數,只揀那安全之處落腳,不久就來到樓梯口。
向上看了看,展昭毫不猶豫地踏入臺階,逢雙落腳,每走三步便要倒退一步,一路上了二樓,見樓內擱的是兵符、印信等物。白玉堂告訴自己衝宵樓內的狀況,也只到此爲止,剩下的,都要靠自己破解。
二樓通向最高層的樓梯在另一側,若是要穿過去,地上遍佈機關,展昭本想借助樓內的數根支柱作爲落腳點,再借着燈光細一看,那些支柱上纏滿了細細的銀線,顯然也是和其他機關連在一起的。
展昭暗覺奇怪,如此佈置,那襄王府的人若要上樓,又當如何呢?忽見對牆之上,有一凸出金屬之物,展昭仔細一辯,那東西上有一道道淺淺的箭痕,再看自己觸手可及之處,掛着一副小巧的弓箭。展昭已明白此物用意,將弓箭取到手中,一箭射去,正中那物,只聽一陣輕響,金屬之物由牆上彈射而出,連着一根細鐵索,向這邊飛來,展昭伸手一攬,已將鐵索抓到手中,那鐵索一被抓住,自動向回收去,展昭整個身子騰空而起,順勢躍到通往頂層的樓梯口。
展昭本想依着方纔上二樓的方法走上三樓,但他留了點心,認真一數,上三樓的臺階比二樓的要少了一格,展昭一怔,暗道幸好沒有冒失上去,不然必然中計,但究竟如何上去,倒是有些費思量,常聽玉堂提過,機關裡套機關,有些地方的機關是一正一反的,想到方纔上樓是逢雙落腳,三步一退,也許這層樓就是逢三落腳,兩步一退。展昭暗暗盤算了一下,按此走法,正好可以行完上到三樓的臺階,當下亦不再多慮,踏出一步,果然不見任何動靜。
順利地走完了全部臺階,展昭已上到最高一層,只見樓內東西兩側各有一張供桌,一張桌上放着個錦盒,另一張桌上放着白玉瓷壇。這裡,就是玉堂倒下之處,臨近最終的目標時,他卻這樣走了。
展昭強壓下心中的悲憤,見放錦盒的桌前地面與邊上有些許輕微地不平,知道那裡一定布了機關,只要走到跟前,便會掉下去,但若是不走過去,又如何能拿到錦盒。展昭思慮再三,取出身上的百練索繞在手上,微一揚手,那繩索飛出纏住錦盒,展昭知道只要將錦盒拉離桌面,四周佈置的暗器就會齊射而出,但他又不知有何其他方法拿到錦盒,自思只要小心一些,那些機關也未必能傷着自己。
果然一拉動錦盒,暗器四射而出,展昭巨闕一圈,將密如細雨的暗器擋得水泄不通。一輪暗器過後,聽到樓外傳來銅鑼之聲,心知行蹤已被人發覺,好在只要打開錦盒,就能取到盟單。
展昭輕輕搖了搖錦盒,裡面亦藏着機關,一開便有暗器射出,他將盒子放到了地上,用巨闕輕輕挑開盒蓋,果然“唪唪唪”三支暗鏢隨即射出,打在了樓頂上。展昭等到暗器射盡,這才從盒中將一封信函取出,打開一看,果然就是盟書,忙收入懷中。
側耳聽到遠遠有許多腳步聲向衝宵樓靠了過來,展昭冷冷一笑,盟書已到手,是時候該離開了,今次,他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玉堂的血,要這些人來償還。
正想離去,目光卻被另一張桌上的白玉瓷壇所吸引,不知爲什麼,那瓷壇似乎有什麼魔力附着在上面,令展昭不能移開雙眸。終於,心象被什麼勾住似地,不由自主地被牽了過去。展昭見通往那張桌子地上分別鋪着地磚和木板,腳尖轉點地磚,自覺並無機關,這才放心地踏了上去,只揀有地磚的地方走,幾步來到了桌前。
手輕輕撫摸着白玉瓷壇,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會讓自己有心痛的感覺,打開瓷壇,裡而裝的竟是燒化的骸骨,當見到骸骨中混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老鼠時,展昭只覺得肝腸寸斷,心如刀絞,淚水瞬間盈滿雙眸。展昭低泣道:“玉堂,玉堂,我來接你回去。”將瓷壇抱到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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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進入衝宵樓後,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自己與這座樓,有着某種難以分隔的融和,這種感覺十分鬼異。
看着被打開的機關,白玉堂知道展昭已上了衝宵樓,心裡不禁有些擔心起來,這樓共有三層,似乎自己的記憶只停留在第二層,再上面的機關就不是很清楚。要是展昭已過了第二層,再向上就會有危險,他對機關之類的東西並不精通,白玉堂不敢想象萬一貓兒出了什麼事,自己會如何。
急速向樓上趕去,剛站在第二層,就聽到樓上有衆多暗器破空之聲,白玉堂瞬間只覺得心都跳慢了半拍,勉強安慰自己,這隻貓兒的本領高強,那些個暗器是不可能射到他身上的。
想雖如此,心卻不安定,見通往三層的樓梯在另一側,一看對牆上突出的金屬,白玉堂就知上樓的機關是在那裡,轉眼一瞧邊上,就是一怔,只有弓沒有箭。原來展昭根本沒想到會有後來者,當然不可能把射出的箭再送還老地方。
白玉堂這下真急了,樓上似乎也聽不到動靜,不會是貓兒真的出什麼事吧。情急之下,決定冒險過關,二層的地面由一塊塊木板拼成,白玉堂知道,所有的木板下面都裝上了機關消息,只要踏上一步,就會引來致命的攻擊。但是這些木板都需要有借力之處,因此板下某處定然有橫樑支撐着,白玉堂算了一下,大概可以確定哪裡是橫樑的支撐點,雖然只有一點,但那裡踩上去,肯定是安全的。
白玉堂縱身一躍,就到了那一處,再算到下一步可落腳的點,身形幾起幾縱,已近了通往頂層的樓梯口,正想舒口氣,只聽樓上又是“唪”地三聲響,白玉堂一急,腳下就踩錯一步,心裡知道不妙,但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一腳踩上,半天也不見有什麼動靜。這下白玉堂傻眼了,這怎麼可能?難道是自己的運氣太好,連機關也失靈了。
白玉堂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也不再耽擱,直接上了三樓,剛到樓上,只見展昭正要將桌上的一個白玉瓷壇拿起,白玉堂大叫一聲:“貓兒,不可。”奇怪的是展昭好象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依然將那瓷壇抱在了懷中。
那一刻,展昭似癡了一樣,完全感覺不到危險的降臨,白玉堂眼睜睜看着樓頂上一個精鋼打造的鐵籠直落而下,不管他怎麼喊叫,展昭仍然置若罔聞。白玉堂情急之下衝上前,想要將展昭拉開,明明將人抓住,卻怎麼也拉不動他。
就在鐵籠落下的瞬間,展昭猛然醒悟,身子一伏,幾乎是貼着地掠到了一邊,正好躲了開去。白玉堂長長地鬆了口氣,接下來卻發現,自己反倒被扣在了鐵籠之內。
白玉堂叫了聲:“貓兒。”仍不見展昭有任何迴應,心裡覺得十分奇怪,卻見展昭抱着那個瓷壇,正要走向樓梯口。白玉堂忽見樓內中央有一塊板迅速翹起,一種十分熟悉的情景暮然出現在眼前。
彷彿看到自己到了樓上,也是觸動機關,一塊板翹起,三環套索落下,分襲自己的上、中、下三路,爲了躲開套索的襲擊,不敢踩到別的木板上,飛身掠到一側看似堅固的地磚上,那些磚,自己剛上樓時已踩過一遍,沒有問題。可是在木板翹起的瞬間,地磚下的機關也被開啓,腳一沾地,就翻了下去,仗着自己身體靈變,半空翻身,想要再回上來,誰知撞到了天宮網上。再落下去之時,就被銅網罩住,最後聽到一聲梆子響,亂弩齊發,向自己射來,弩上塗滿□□,那一刻只想着貓兒的笑,貓兒的溫柔,想着方纔在二樓時,還見到貓兒向這邊衝來。最後只覺得身上被亂弩攢身,渺渺茫茫,不知魂歸何處。
白玉堂心裡吃驚,雖不清楚自己腦子裡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場面,但卻很清楚貓兒接下去會遭遇到什麼。果然,三環套索落下,分襲貓兒的三路,爲了躲開套索的襲擊,貓兒掠向方纔走過一遍的地磚上。白玉堂驚得大叫一聲,“貓兒別踩。”身子已向外撲了出來,奇怪的事,那罩着他的鐵籠,似乎對他根本不起作用,輕意地就被他穿過。
展昭已踩到磚上,原本以爲是實地的磚突然一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去。白玉堂急得肝膽俱裂,展昭亦在同時提氣側翻,欲回到上面,只見天宮網已罩了下來。白玉堂手中的寒玉劍突然亮起一道絢麗的光茫,將落下的天宮網挑到了一邊,展昭幾乎在同時,重又回到樓上,站在一塊木板之上。本來他一見天宮網罩下,心也隨之沉了下去,忽然眼前出現一道亮彩,將網挑開,自己才能脫困而出。
此時,沖霄樓已被一大羣王府的侍衛團團圍住,另有幾名高手各帶十數人衝入樓內,展昭看了看,也不打算原路返回,見樓梯邊有一扇窗,展昭打開窗,用巨闕砍斷了封住窗口的銀絲線,只見數十枚暗器飛箭向外射了出去。等到機關用盡,展昭這才鑽出窗外,飛躍而下。
白玉堂雖然奇怪展昭對他不理不睬,但眼見他出了衝宵樓,也自然爲他高興,只是好奇貓兒爲何死死抱住那個瓷罈子。白玉堂跟着也鑽出窗外,只見展昭已和王府中的侍衛以及那些投靠而來的高手打在一起,燈火下,那抹矯健的身影時隱時現在一大羣人中間,巨闕過處,帶起一片紅光。
白玉堂鮮少見到下手如此狠的展昭,幾乎每出一劍,必取人性命,與以往貓兒溫和謙沖的個性大相徑廷,只是白玉堂看到展昭身上亦掛了彩,圍攻他的人越來越多,殺了一批又上一批,白玉堂哪裡還坐得住,大叫一聲:“貓兒,我來助你。”自樓上躍下,衝入人羣。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所有的人都無視他的存在,白玉堂舉劍刺向一人,那人不閃不避,一劍命中,那人卻象根本沒有感覺似的,也不見流血,也不見慘叫,白玉堂呆立當場。
襄陽王府的人仍在不停地蜂擁而上,喊殺聲連天,展昭毫無畏懼,劍光閃爍間,不斷有人倒地慘呼。以巨闕開道,無所顧忌地向外直闖,白玉堂見到展昭身上已粘溼一片,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身形也漸趨慢下來,顯然受傷不輕。白玉堂又急又痛,卻無法可施,無論他的劍是砍是劈還是他用掌,都傷不了任何一人。
突然,他見到有人一劍刺入了展昭的後背,展昭向前衝了一步,那劍自他身上拔出之際,鮮血噴射而出。展昭反手一劍結果了那人的性命,劍光一閃再閃,擋開另幾人的劍。
展昭身上已多處受傷,尤其是背後所中的那一劍,再深幾分,幾乎能將他刺穿,受傷之處那熱辣刺痛的感覺,隨着鮮血的涌出,也變得幾盡麻木,展昭自知,只曉再過片刻,自己便會支持不住,但只要留得一口氣在,他就絕對不能倒下,盟單已到手,玉堂的遺骨也在自己的身上,無論如何,也要闖出去。
正在此時,忽聽有人大喊,“不好了,有許多賊子殺進王府了。”接着就聽到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圍攻展昭的人有許多都跑了開去,王府內有幾處還着了火。原來是白玉堂的幾位兄長和北俠、智化、柳青等人也已到了襄陽,聽說白玉堂獨闖衝宵樓未歸,連前去找尋的展昭也不見了蹤影,衆人都極爲擔心,乘今日十五之期一羣人夜探王府,正好聽到喊殺聲,疑似有人被困王府。這幾個人一商議,智化提出王府人多勢衆,眼下不能硬拼,只好智取,讓四鼠兄弟各處放火,而智化和北俠等人殺進王府,將守衛吸引一些過來,等到人一來,他們又迅即撤走。
如此一來,展昭的壓力驟然減輕,終於讓他殺出了重圍,剛走出不遠,便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的血幾乎流盡,精力和體力也已極度消耗。就在他倒向地面時,一雙手把他扶起,展昭只看了扶住他的弄月公子一眼,便暈了過去。
弄月公子立即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將他扶到停在路邊的馬車上,隨即對一直跟在展昭身後,見他昏倒,上前相扶卻沒有扶住,此刻仍疑自己身在夢中而呆立一旁的白玉堂道:“上車。”
白玉堂這才醒悟過來,掠到車內,見展昭的臉色異常慘白,脣上也幾近沒有血色,但他懷裡,仍緊緊抱着那個瓷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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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弄月公子將展昭安置在樓內榻上,白玉堂焦急地問道:“貓兒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快點救他啊。”
弄月公子搖搖頭道:“他傷得實在太重,身上的血幾乎流了一大半,連我也沒有把握可以救得了他,更何況如果一個人心已死,又有誰可以救得了他呢?。”
白玉堂萬分痛心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眼睜睜看着貓兒受了傷,在拼命,卻一點也幫不上他。貓兒是個堅強的人,就算受再重的傷,他也一定可以挺過來的。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說貓兒的心已死,他明明還有心跳,一定會活下去的。”
弄月公子幽幽地嘆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一指桌上放的東西。
白玉堂看他所指的,正是展昭昏迷中仍緊緊抱在懷裡的白玉瓷壇,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麼?”
“是一個人的遺骨。”
白玉堂聽了更是不解,貓兒抱着一罈骨頭做什麼?等他將那瓷壇拿到手中,心裡暮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這瓷壇裡的東西是自己的一部份。
弄月公子又道:“你看看那瓷壇底下所刻地字。”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翻轉白玉瓷壇,果見底下刻着一行小字,“大宋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大將軍諱玉堂白公”。白玉堂驚得險些將瓷壇脫手砸在地上,半晌才擡起頭,艱難地問道:“這麼說,我方纔在衝宵樓上,看到的那一幕,都曾經發生過?我。。。。。。已經。。。。。。死了?”最後這兩字,已是細不可聞。
弄月公子嘆息着點頭道:“確實如此。”
白玉堂復又遲疑地問道:“那我現在,又算是什麼呢?”
弄月認真地解釋道:“那日,你獨闖衝宵樓,死在銅網陣內,隨後趕去的展昭如着魔一般,不顧自己已然傷,瘋狂地進行着殺戮,定要爲你報仇。他前世與我有些淵緣,手中的巨闕,又是一把極具靈氣的上古寶劍,因此在他最危險的時候,我感應到他有事發生,這才及時趕去,把他救回竹樓。他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喚着你的名字,還說非常後悔沒有及時迴應你。將他救醒後,我見他十分傷心,念念不忘要爲你復仇,那時,我不明白他與你到底是什麼關係,只以爲你們僅是知已好友。”
白玉堂似乎有些聽得癡了,喃喃地問道:“後來呢,爲什麼我會在這裡。”
弄月接着道:“也許是他心裡的話壓抑了太久,如今你一死,有些話就再也無從講起,他知我非這塵世中人,求我無論如何也要救活你,哪怕是用他的生命去交換。但這事有違天理,我不能如此作爲,亦無法改變已發生的事,因此我對他說,救你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可以幫他了結自己的心願,有些事,如果不是已經發生了,也許一輩子也說不出口。展昭對我言道,他的心願是親口告訴你,今生今世,他最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貓兒的心願是要和我在一起?!”白玉堂默默地念着,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弄月嘆息道:“人死後七日,靈魂會返回人間,與最愛的人作最後的相聚。我想,如果你最愛的人真的是展昭的話,那你一定會來這裡與他會面,到時,我會作法讓你們象普通人一樣見面,而不僅僅是靈魂上的接觸,這是我唯一能爲展昭做的事。果然,昨夜你的靈魂來了,我把我的法力和靈氣聚集在你的靈魂之上,讓你暫時有了如普通人一樣的感官,所以我還抽走了你一部份的記憶,讓你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個已死之人。在這山中,展昭可以感覺到你的真實存在,但是出了這座山,除了在下,任何人都看不到你,事實上,你只是個靈魂。今夜是你在人間逗留的最後期限,天亮之前,我必須送你離去,讓你也好轉世投胎。”
原來如此,難怪貓兒聽不到也看不見自己,在衝宵樓上誤踩機關都沒有事,原來自己早已成了鬼魂,那些機關又怎麼能夠傷到自己呢?白玉堂癡迷地望着昏睡中的展昭道:“傻貓兒,難怪你會心痛會落淚,原來這一切都是爲了我,我卻還和你說要天天陪你一起永不分離。想必我的話,一定令你痛上加痛,爲什麼你不告訴我真相,至少,我不會再說出那些刺心的話,或許,我會說我從來都只把你當成兄弟,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你活得那麼痛苦。”手指輕覆上愛人的臉,心早碎成片片。
白玉堂跪倒在地對弄月道:“你既能救他一次,也可以再救一次,白玉堂別無他求,只想在離去前,知道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弄月亦有些傷感地道:“你先起來,你曾說無論在哪裡,只當就在他身邊。還記得展昭是怎麼回答你的?他說你就在他的心裡。你已死,他的心當然也就死了,心既已死,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
“不,不是這樣的。”白玉堂依然跪着,斷然道:“貓兒縱然心裡有我,但他更有天下蒼生,還有一心守護的那片青天,他不會放棄的,弄月公子,你一定能救得了他。”
弄月爲難地道:“就是因爲他心裡還有天下,有包大人,同時也有你,所以纔會如此痛苦地掙扎在生死之間難以決擇。”
白玉堂斬釘截鐵地道:“如果是這樣,白玉堂寧願展昭心裡從此無我,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你既能將我記憶中的一部分事除去,同樣也可以爲他再做一次。”
弄月吃驚地望着白玉堂道:“難道你不想他永遠記着你,象你愛他一樣愛你?這是你今生唯一所求的事,你就要這樣地放棄?”
白玉堂苦笑道:“我既已死,怎麼忍心讓他活得痛苦,漫說我已死,就算是活着,如有必要,也會做同樣的決定,絕不後悔。白玉堂蒙弄月公子之恩,能與展昭共渡這一日,已此生無憾。”
弄月長出一口氣道:“這話,我已是第二次聽到了,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也罷,這是爲了他好,我就成全你的心願,抹去了他記憶中所有關於你和他相知相戀之事。不過,天亮之前,我必須送你到該去的地方。”
白玉堂恢復了平靜,站起身來淡淡地道。“多謝,也許來生,還有緣再見公子,白玉堂當結草相還。”
弄月輕笑道:“不必如此,你我緣份而已,但須知緣起緣滅,緣盡緣散都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必太過介懷,有緣你和他來世還可再見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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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後,衆英雄齊聚襄陽,趙珏謀反一案告破,首犯無一漏網,全部伏法。這當中展昭的功勞最大,不僅盜來了盟單,還將在衝宵樓內隕命的白玉堂遺骨取回。
這日,開封府內大辦喪事,將白玉堂風風光光地安葬,衆英雄一一上前在白玉堂的靈前進香。輪到展昭之時,他也燃了一柱香敬到靈前,心裡雖然悲痛,但還算平靜。想到與白玉堂的初識和之後一貓一鼠的糾纏,兩人正當成爲知已好友之際,白玉堂卻突然離去,失去了這樣一位朋友,展昭的心裡也十分痛惜。默默地念着:“五弟,我和你的衆位哥哥已替你報仇了,你在天有靈亦當欣慰,展昭在此,祝你一路好走。”
展昭站在開封府大門前,送走了所有的弔喪者,忽見有一個小男孩,自遠處跑來,跑得近了,沒顧及地上一塊石子,不小心絆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展昭已飛掠而來,一把扶住男孩道:“慢慢走,小心別摔着。”
男孩調皮地笑道:“謝謝展大哥。”說着又一溜煙地跑了。
展昭無奈地搖搖頭,見天色晴朗,豔陽高照,雖冬季已至,但春天也不會太遠了,想到此,微微一笑。
那燦若春風的一笑,正好落在不遠處一個打傘的青年眼中,只見他側身問道:“看夠了嗎?看夠了就該放心了,怪我一時心軟,沒有送你去轉世,這倒好,成天打着傘陪你來此看人,看了一個多月,還只是嫌不夠。天哪,我堂堂的弄月公子怎麼就落到了這等地步,說什麼要結草相還,反倒成了你這隻白老鼠的專職打傘人。”
在晴天打傘已經夠奇怪的了,還一個人自言自語,弄月見路過的人都詫異地看着自己,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耳邊只聽到一個戲謔的聲音說道:“急什麼,你不是答應五爺,只要我想看,就可以送我來嗎。唔,看上去這隻傻貓把自己照顧得還不錯,也不枉五爺一番心意。其實,五爺只想等哪天,這隻貓兒老到歸西了,好和你一起來接引他。”
弄月臉上現出一個極爲奇怪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道:“還要陪你來這看一輩子這隻貓啊,倒不如你先殺了我吧,這難道就是我弄月作好事的下場,老天不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