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

再將牛皮紙貼在牆上,這時他們的談話卻都是在玉啊,女人啊,錢啊之上,再沒有提及有關慕風及那臥底美女的事,段櫻離有心想辦法將這二人解決了,但是一個大的陰謀絕不會就只這兩個人蔘與的,就算他們死了,陰謀還是會有接~班人,殺了他們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這一晚,段櫻離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裡交織着各種各樣的場景,有時候是曾經慕風夜半進入她房間裡的模樣,有時候是慕風在霧谷丘上將她冷冷推開的模樣,有時候又想起慕風在南詔皇宮中中了蠱毒之後,他最後深情的看她一眼,想要抱她最終卻漠然離開的模樣,又想起在霧谷,他從懷裡拿出烤鴨腿給她時的情景……

至清晨,她是在噩夢中醒來的,滿頭大汗……

夢裡慕風被人用劍狠狠刺中胸口,倒在地上…犍…

還夢到了鳳青鸞,他執劍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漠然地瞪着她,也瞪着慕風……

撫去額上的汗珠,她想,青鸞一定恨她,可是怎麼辦呢?自從三年昏睡之前,發生雨夜刺殺之事後,他們之間其實早已經回不去了。可是青鸞若看到蝴蝶皇后的面容,的確是會恨慕風,也會恨她,他們現在都各自爲皇……而她,不想做個禍國殃民的女子,更不想他們受到任何的損傷。

這一回,心中又是千迴百轉,整日徘徊,茶飯不思,傍晚時分在客棧外失魂落魄地走着,看到一個老人推着個小車子賣自己雕的木雕,段櫻離一眼便看到一隻木蝴蝶,她拿起來觀察着,這隻木蝴蝶也雕的精巧,只是比之慕風所雕的更爲靈動,缺失的卻是慕風所雕出來的那種古僕厚重感。

慕風的蝴蝶,仿若是從另一個時空裡飛來的夢想……恐怕沒有人能雕出他所雕的感覺邾。

她的腦海裡便想起,他曾經將那一隻只木蝴蝶送給她的情景,不知爲什麼,剎那間竟眸子酸澀,溢滿淚霧。

或許,她早已經愛上,只是她和他,都不知道。

她將這隻木蝴蝶買了下來,將錢遞到老人的手中時,她最終做了一個令她,這一生再無迴轉機會的決定。

從此刻起,她只能前進,再無退路。

……

段櫻離知道,新帝登位,帝后大婚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後,爲了更加肅清前朝耳目,緊隨而來的便是將宮中大部分的宮婢放出宮來,再招新的宮婢入宮。得感謝孟珂,她給她的這綻銀子起了很大的作用,它得以使她在客棧裡住了七八日,並且還花了點小錢,成爲了賣木雕的這位老人的女兒。

這位老人無親無顧,收了段櫻離這個女兒也甚是高興,便由老人帶去弄了當時的身份證明官憑,也算是東夏的合法公民了,名字便叫孟小離。

果然,官憑戶籍剛剛辦好,宮裡就下發了告示,說要招宮婢入宮。

段櫻離早早地去報了名。

臨入宮時,將身上剩餘的一點碎銀留給了老人,老人拖託不要,段櫻離道:“反正到了宮中是餓不死的,若是有用錢的地方,也確實有,只是這麼點也沒有大的作用,不如留給你。”

她執意要給,老人只好收下,二人相處時間不長,卻好像已經有了真正的母子親情,老人一路送她,一路淚眼婆娑。

段櫻宮現在戴着人皮面具,面容寡淡,好在一直冰清玉潔,最後還是通過了嚴格的篩選,在一個半月後,被封到聽雪樓爲婢。在吃大鍋飯的院子裡被教授了一個多月,來到聽雪樓的時候,段櫻離已然成爲一個謹守禮節的奴婢。

只是這聽雪樓名字好聽,卻並不是一個好的地方,首先說說各宮居住的條件及要素,一般來說,懿從尊三品以上公主、妃嬪、遺妃、長公主可享有一宮;懿從五品以上妃嬪、女官可享有一殿;懿從七品以上妃嬪、宮娥可享有一樓或一軒閣。而九品以上宮婢則可以由宮中闢一殿或閣,三至五人聚於一閣。

而現在,段櫻離便是一個最低等的丫頭,下九品宮婢,而她要伺候的主子,則是個庶七品的常在,姓李名青青,是個看起來很纖瘦,細眉小嘴的美女,她所居聽雪樓不過是個不算太大,而且離內宮很遠的小院子,加上段櫻離及粗使丫頭,一共也只有四個人而已。

即段櫻離是新封來的近侍,外加兩個粗使丫頭。樓中暫無公公。

段櫻離來了後,發現兩個粗使丫頭正蹲在井邊聊天,看到她進來便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段櫻離徑直進入屋中,只見李青青正依在椅子上看書,現如今已經是隆冬,屋子裡卻只有一個小小的暖爐,而且火已經熄滅很久了。

“奴婢孟小離參見小主。”

李青青似乎被嚇了一跳,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連書都從手中落了下去,她緊張地看了眼段櫻離,又看了看自己的書,發現段櫻離眸光無毒,這才略略地鎮定了下,“哦,孟,孟小離是吧?你起來吧。”

段櫻離起身,向李青青道:“小主,院裡怎地如此荒涼?”

“哦,我,我也不知……”

tang位李青青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而且極度的害羞,像只受了驚的小貓。看她能夠看《炎黃春秋》史集,能夠知道她雖非出生於大戶旺族,但至少出生於書香門庭。

“小主,奴婢是被封到聽雪樓當差的,是您的近侍。今後,院中一應事務由奴婢代爲打理如何?”

李青青正是求之不得,連忙點點頭,“甚好。”

庶七品小主是沒有自己的小廚房的,而丫頭們也都集中在大食堂吃飯。

當日的晚飯是由一位公公爲李青青送來,一個大大的食盒,取出來有兩葷兩素,還有一個包子,一個饅頭,一份蔬菜湯,乍看還是不錯的,只是擺出來便不見一絲兒熱乎氣,全部都是涼的,兩份葷菜分明有人動過。

李青青就着涼饅頭吃素菜,將兩份葷菜撥到一邊去。

段櫻離知道皇宮太大,就算五品以上的妃嬪,若是沒有小廚房,吃冷飯也常有的事,是以並不說什麼。

她自己也是在伺候候李青青吃過後,便去了丫鬟食肆去用飯,一個放着百來號桌子房間里人已經坐滿了,丫頭們邊三三兩兩地聚於一個桌子上吃飯,邊談論着今日的所見所聞,這便也是宮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能迅速傳播開來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只是低首吃飯。

從他們的分佈,大概能夠看出高低等級,在這裡,丫頭們本身的等級並不重要,而且其主子們的等級直接影響了丫頭們的身份地位。

比如,一個十品丫鬟若在二品妃嬪的院裡做粗使丫頭,她來到這裡後,有可能比一個五品妃嬪的七品近侍要更受尊重。所以在這這裡吃飯的位置,是按照妃嬪地位來的,只有庶五品以下妃嬪的丫頭及庶五品以上院裡的粗使丫頭,才能坐在較好的位置。

所以,尊位排成了這樣……

由南到北,離打飯處最近的二十處桌椅,是庶五品以上妃嬪的粗使丫頭用飯之處,再往後,便是庶五品及庶五品以下的近侍們吃飯的地兒,以此類推,到了北端,便是庶七品嬪妃們的丫頭用飯之處。

段櫻離進入房間後,先去接了碗熱水喝着,並沒有坐到桌子前去,看見李青青的兩個粗使丫頭自進入房裡便收起了那種懶懶散散目中無人的樣子,顯出幾分膽怯,從中間的走道過去,低垂着腦袋,手和手緊握着。

饒是如此,還是冷不防的,有人呸一下,將嘴裡的飯渣吐到了這兩個丫頭的身上,她們只是看了那丫頭一眼,屁都不敢放一個,徑直到了打飯處,打飯的人也是看人給飯,隨便給她們添了米飯,又澆了點菜汁就算好了。

她們端着飯從南端往北端走,有人伸腳絆了她們一下,二人齊齊摔倒在地,手中的飯都灑了。

狼狽地爬起來,想哭又不敢哭,拿着空飯碗去洗,惹得其她人哈哈大笑起來。她們洗好碗,從段櫻離身邊經過時,滿含眼淚看了她一眼,委屈的要哭起來。段櫻離沒說話,只是也走過去,去打一份屬於她的飯。

她是下九品丫頭,從衣飾上可以看出來,只是大家還不知道她是誰的丫頭,因此她即將快要走到南端打飯之處,也沒有給她刁難,卻在這時,站在門口沒飯吃的兩個李青青的粗使丫頭,其中一個笑了笑大聲議論道:“她到底是我們小主的近侍,比我們身份高啊,所以大家還是挺尊重她的。”

衆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李常在的近侍啊!

馬上有人站起來,裝作不小心將吃剩的半碗菜湯潑在段櫻離的身上,碗也掉在了地上,幸而是沒有碎掉。

“唉呀,你看我,急着要給我家主子去燒洗澡水,竟不小心打翻了碗,罪過罪過,不過,你不會計較吧?”

這個丫頭也不知是哪家主子的粗使丫頭,一張大油臉因爲辛苦而顯得老相,在衆人的鬨笑中,段櫻離將那隻碗撿起來,穩穩地放在她的盤子裡,“下次要小心點了。”

她不生氣,別人倒沒有樂子瞧了,都在那裡起鬨,“馮丫頭,你的碗被狗爪子抓過了,你不生氣嗎?”

她們竟將段櫻離的手比做狗爪子。

馮丫頭聽了,便想要再弄點啥事出來,但對上段櫻離那雙冷清的眸子,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突地跳了下,最後卻道:“好了好了!人家是新人,我們要照顧新人啊,大家不要玩的太過份了。”馮丫頭這話倒顯得她極度大方,也有眼尖之人瞧出她似乎是有所忌憚。

又有人道:“馮丫頭,說說吧,最近你們宮裡那位婉儀主子,又去皇上那兒鬧了沒有?”

馮丫頭一聽來了精神,“你們這些丫頭就是喜歡說人事非,不過有些消息我倒也可以給你們說說,那日,我們正往花棚子裡搬花盆,就看到關皇后氣勢洶洶的來了,料想便是找婉儀主子的麻煩,誰知道怒氣衝衝進去,滿面笑意出來,你說這事邪門不?”

馮丫頭身邊一個小臉丫頭笑道:“這算什麼邪門呀,婉儀主子膽兒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是心中有底氣,還不是仗着皇上疼愛,關皇后雖然身尊位高,可惜大婚頭一晚便獨守空房,到了婉儀主子面前,就

是衝着皇上也得給三分顏面啊。”

馮丫頭點頭,“可不是……後來關皇后不但沒有再找婉儀主子的麻煩,甚至還賞了西瓜過來,連我們這些粗使丫頭屋裡也都賞了,你想想,這節氣,圍着火爐吃西瓜,那是有多爽……”

衆人也頻頻點頭,有人猜測,這婉儀主子,恐怕馬上就要高升。

他們如此議論紛紛,倒沒人再注意段櫻離了,段櫻離打好了飯並沒有吃,等她們議論完了,才端着碗回到聽雪樓。

其實段櫻離雖然知道宮中有所規制,但她到底也不是從底層上去的,不知道宮中丫頭們是如此用飯的,這樣一來,便是沒有耳目,這消息來源也非常的豐富,只是這消息也非常淺顯罷了,畢竟在這裡用飯的,地位最高的也不過是五品庶妃的粗使丫頭們罷了。

再往上,各宮都有小廚房,丫頭們也都管理更嚴格,那纔是真正非耳目不能打聽到更多消息了。

而從食肆裡聽到的消息,多數是丫頭們眼睛看到,而加入了自己的猜測,所以這種小道消息上面的人關注很少,也沒有必要關注,因爲這些猜測多數都是胡言亂語罷了,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也很少能夠造成衝突與傷害。

回到聽雪樓,將飯分給那兩個沒吃飯的粗使丫頭,“你們吃吧。”

那兩個丫頭估計好多天沒好好吃過飯了,段櫻離甫一下院便看出她們面黃肌瘦。兩個丫頭也不客氣,便將那份飯給分吃了。

段櫻離又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個丫頭到底是吃了段櫻離的飯,所謂吃人嘴軟,不能像之前那般無視於她,只好答道:“我叫小香。”

“我叫小芹。”

“從今天開始,你們兩個不能再這般懶散下去,要知道小主不受重視,也有你們的原因,無論是誰踏進這種蕭瑟荒涼的院子也不會對這個小主產生好的印象。若是小主一直被人冷落,地位無法提升,那你們自然也都一直會受排擠,就像今日這碗飯,我可以讓給你們這一頓,卻不可能讓給你們每一頓,瞧你們這境況,再這樣餓下去,說不定會得了疾病,死在宮中。”

段櫻離的話,二人其實也明白,可是也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小香道:“小主不過是個答應,七品庶妃,雖然暫時地位是比秀女、答應、采女高點兒,可人家這三品沒被稱爲小主,倒也無所謂,可咱們這位,雖被稱爲小主,卻連個丫頭都比不上。”

說着她還撇撇嘴,顯然對段櫻離的話不以爲意。

段櫻離冷道:“你們二人切勿將人看低,小主再怎麼說都是主子,雖她此時倫落至斯,但總有一飛沖天之可能。

但你們都是丫頭,將來若是努力些,最高也就是想辦法弄個女官,說白了還是奴才。你們若是打定不想伺候小主的主意,便乾脆將這小主踩在腳底踩死了,她將來若有飛惶騰達之日,自然不能將你們怎麼樣。

若是踩不死,被她有一日承了聖恩,你們的死期便也到了。再退一萬步講,哪日皇帝散步至此,萬一看上小主,卻見小院如此狼籍,你們又能保住自己的命嗎?”

她這樣一說,終究讓兩個丫頭都有些緊張起來。

段櫻離卻又道:“說白了,我們這等人的命運與小主的命運息息相關,若你們不能與小主共患難,將來又何來共富貴的機會?”

小香和小芹終是低下了頭,好半晌,小芹道:“孟姐姐,婢子們明白了。”

段櫻離欣慰點頭,轉過身來,卻看到李青青正站在窗口,目光復雜地看着她。待她進了屋,李青青忽然向她拜下……

段櫻離趕緊將她扶起來,“小主,您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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