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風頭(二)

清越的笛聲與悠揚的琴音合奏了一曲婉轉動聽的曲子,吸引了路人的腳步,紛紛側目,循聲而望,腳步移動,最後停留在一處不新不舊的院門前,碰頭的幾位書生裝扮的少年公子對視一眼,從對方看出了什麼,都是認識的人,寒暄幾句便看着站在門口敲門的小廝。

裡面應了一聲,過了一會才聽見走近的腳步聲,然後嗤啦一聲門被打開了,葉嬤嬤探頭出來看着門口站着六七個書生打扮的少年公子愣了一下才問道“幾位公子有什麼事?”

“有勞嬤嬤了。”爲首的書生點了點頭“不知道主人家貴姓,我們都被這裡的琴聲吸引了,才冒昧上門相詢。”說着又是一躬身,有禮有貌,看得出來出聲不凡。

葉嬤嬤掃了一眼,瞧着他們沒有惡意,笑眯眯道“不過是我家公子閒來無事解悶而已,能夠得到幾位公子的讚美肯定會高興,老身在這代替我家公子多謝幾位公子繆讚了。”手扶着門一攏,趕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後面的人聽出來,知道自己冒昧了,準備要走。

爲首的人似乎不死心,聽着那輕快的曲子,禁不止好奇心連忙出聲道“麻煩嬤嬤通報一聲,就說晉城吳知煥拜訪。”說着從袖子裡掏了幾兩銀子塞進嬤嬤手裡。嬤嬤一愣,還回去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一時爲難的望着眼前這個自稱吳知煥的吳公子。吳知煥以爲嬤嬤嫌少,復又從懷裡掏了一錠銀子就要塞給嬤嬤。其實他方纔給的就已經夠多了。

“不用不用,老身這就給你們通報一聲。”嬤嬤連忙擺手,退了回去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愣是把門外的幾個人給震了一下,心想一大把年紀,手腳還挺麻利的。

吳知煥看着手裡還不及送出去的銀子一愣,突然覺得奇怪,還有人嫌銀子多的。

朱朱自然不會想到她只是送了一隻難得的玉笛給唐繼明作爲生日禮物,又經不住他說許久不曾合奏一曲,便焚香彈琴,沒想到一首曲子還沒奏完,倒引來了一羣不速之客,聽嬤嬤的語氣,以及手裡十兩銀子,心想那人出手真大方

而唐繼明聽見嬤嬤說明來人之時,輕輕的皺了皺眉,然後告訴朱朱說那個叫吳知煥的人是他的同窗好友,對他頗爲照顧。

聞言,朱朱大喜,既然是他的朋友,又在門外求見,自然要把人迎進來的。朱朱笑着招呼嬤嬤把人請進來,嬤嬤說不止一個人,還有好幾個書生打扮的公子少爺,朱朱想也沒想,就讓嬤嬤一併請回來。

她的反應太快,根本沒有給唐繼明思考的機會嬤嬤就已經手腳麻利的繞過院子出去了,唐繼明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是好客之人,也不是不懂的人情世故,只是擔心朱朱的身份被發現,她是女子,就算是牀上男裝,仔細看也能夠識得出來。想到這目光落在一聲湖綠色長裙的朱朱身上連忙驚了一聲,朱朱也被他驚了一下,手臂就被他抓住“快去躲起來。”

“爲什麼啊?”朱朱不解。

“你穿着裙子呀”倒是暖雪反應過來,不給朱朱說話的功夫,拉着她避開前門溜了回去。

嬤嬤領着人來到了後院,沒看見朱朱和暖雪有些納悶卻也沒表示出來,只是對着唐繼明道“公子,客人來了。”

吳知煥看着從亭子裡走出來的唐繼明愣住了“繼明兄怎麼會在這?”突然想到了什麼,驚訝道“你說的外面有個小院就是這裡?”

“知煥兄來了怎麼也不知會一聲,怠慢了。”唐繼明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點點頭,吳知煥笑着打量這個小院,看見案几上放着一把琴,而唐繼明腰上分明彆着一支玉笛,看成色,不是尋常之物,不由好奇的打量唐繼明。唐繼明正在與其他的人寒暄,並沒留意他的目光。

寒暄幾句,招呼着他們坐下,就看見暖雪泡了茶上來,嬤嬤不知何時已經退了下去。吳知煥把打量的目光從唐繼明身上落在暖雪身上,看了一會,瞧着暖雪看了過來,瞪了他一眼,才後知後覺的收回視線,抱歉的笑了笑,紅了臉頰。

唐繼明也看見了暖雪瞪眼,嗔怒的神情,瞪大的眼睛看起來黑白分明,微微抿着的脣角,看起來清秀靚麗。這樣的暖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心一顫,見她看過來,連忙移開視線就看見吳知煥俊臉緋紅,神色一頓,端着茶杯的手顫了一下,燙了手還不知道,倒是暖雪驚了出來,連忙取了手絹擦拭手上的水跡,低頭吹着泛紅的手背。

脣紅齒白,微風吹在手背上,不知爲何,唐繼明覺得心裡一陣酥麻,想要抽回手卻又不敢,只能僵坐着看着暖雪吹了一陣,說去拿藥便離開了。

唐繼明覺得確實應該吃藥,否則怎麼會覺得全身發燙,好像連耳朵都燒紅了。

“繼明兄還有客人吧是不是一位姑娘啊?”沒想到在這裡都能瞧見那麼標記的婢女,吳知煥一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竟然唐突了美人。

“啊?”唐繼明沒聽清,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繼明兄這是怎麼了?”出聲的是另外一個公子“是我們冒昧了嗎?”

“那裡沒有的事,相請不如偶遇,你們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劉兄多慮了。”唐繼明朗朗一笑,打消他們的疑慮。

“今天這裡好生熱鬧。”爽朗的聲音自亭外傳來,唐繼明最先扭頭看着一襲墨綠色錦衣長袍的朱朱,行走間,獵獵如風,說不出的俊美不凡。就連看慣了唐繼明俊逸儒雅的幾個人在心裡比較,比起來,眼前這位少年似乎比他更加出色。

朱朱在他們的目光下從容不迫,瀟灑如風,手裡的扇子輕輕的扇着,嘴角含着一抹笑,走到唐繼明面前的時候,展開的扇子啪的一聲合上了,朱朱頜首道“小弟來遲,還望給位兄長見諒,這廂有禮了。”說着做書生狀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禮。

不僅是唐繼明,其餘的人也愣住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唐繼明輕咳了一聲道“這位是瓏…嗯…朱四,朱四公子,也是我的義弟。”說着又向朱朱介紹在座的人“吳知煥吳公子,劉公子,李公子…”

朱朱笑着點頭示意,對着他們朗朗的笑着打招呼,本來愣住的人聽見唐繼明的介紹又是一怔,心裡猜想,朱四公子,莫不是柳城的那個朱四公子,轉念想着唐繼明的身份,可不就是那個朱四公子,一時間,目光都變得敬佩起來,笑着寒暄行禮。

一陣久仰久仰,幸會幸會之後,桌上也擺了糕點吃食,他們也終於認識了。只是那目光若有若無的還是望朱朱身上飄,朱朱倒是不在意,臉上一直帶着親和的笑。知道他們對她好奇,過不了多久就不會再盯着她看了。

吳知煥盯着朱朱看了一會,才眯着眼道“朱公子的大名早已聽說,今日有幸得見實在意外,更意外的是,沒想到朱公子年紀輕竟然如此出色,相比之下,吳某就要遜色不少。”知道唐家有位義子朱四公子,以爲只是比唐繼明少不了多少,如今看來,不過十三四歲,如此年紀輕輕的人就讓他家老爹讚歎不已,現在來看,確實有過人之處,難怪能夠把唐家撐起來,確實不能小看了。

“吳兄說笑了,人各有志,小弟俗人一個,只喜歡與銀子打交道,自然不能與各位相比,能夠坐在這還是各位兄長看得起小弟。”說着端着茶道“薄茶一杯,還請各位兄長看得起小弟,能夠讓小弟有結交得到機會。”話音剛落,唐繼明看了過來,滿是擔心,朱朱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擔心。

朱朱一番話說的謙卑,把他們捧得飄飄然,確實,在這個朝代,商人是末流,怎麼能夠與讀書人相提並論,他們的地位不能侮辱,朱朱一番話,擡高了他們的身價,滿足了他們的高傲之心。因此,心裡的那麼一點不歡喜也被朱朱一句話給打消了,沒一會就熱絡起來。

朱朱知道這個吳知煥是這些書生的主心骨,因此對他格外的留意。

吳知煥看了一眼亭子一腳放着的琴,突然想起了他們的來意,一直被冷落的唐繼明總算被想起來了“繼明兄方纔彈奏的是何曲子?怎麼從來沒聽你彈奏過?”

被問着的唐繼明下意識的看了朱朱一眼,朱朱只是喝着茶,彷彿這事與她無關,唐繼明頓了一下,道“此曲喚《星空》,彈奏之人並不是我,而是義弟。”繡球滾到了朱朱腳邊,大家的視線又看了過來,唐繼明對於朱朱漠不關心的神情很是氣憤,因此便實話實說了。

被推到跟前的朱朱並不意外,笑着站起來道“無意間聽被人彈奏覺得喜歡就記下了,今日恰好無事便彈奏了一曲,有礙耳聞之處還望兄長們不要在意,小弟才疏學淺,略懂皮毛,上不得檯面。”

“朱賢弟謙虛了不是,能夠讓人停駐不前的曲子,若不是懂它的人彈奏又怎麼會餘音嫋嫋,讓人求索。”朱朱扇着扇子,一副慚愧之色。看得吳知煥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賢弟日後休要如此,否則就不把我們幾位兄長放在眼裡。”先還是吳某,如今就已經以兄長之姿自稱了。

他的話音剛落,其餘的幾位點頭附和。

“如此,小弟恭敬不如從命,兄長們看得起小弟,是小弟的榮幸。繼明哥哥說是不是?”見唐繼明面前附和,知道他不喜歡她與他們打交道,不過,看他們的舉止,儘管與唐繼明一樣穿着書院的長袍,言行舉止有禮有貌,朱朱想,這些人值得她結交,況且,還有好幾個月,她不想怠慢了,唐繼明難得的朋友,雖然看起來唐繼明不是那麼熱絡,不過看吳知煥的架勢,已經把他引爲知己了。

“劉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可否請繼明兄與賢弟再合奏一曲《星空》?”劉公子看了看案几上的琴偏頭對着唐繼明道。

“這個…”唐繼明看了看朱朱,這次朱朱沒有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對上他的視線幾不可見的眨了眨眼睛,唐繼明才道“既然如此,那麼就獻醜了。”掏出腰間的玉笛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了了幾下,看得出來他很寶貝這支玉笛。朱朱沒想到他那麼喜歡,早知道當年就不跟他搶那支玉笛了。

在案几上坐穩之後示意唐繼明可以起聲了,唐繼明會意,吸了口氣,輕輕的吹了起來,在座的結果人,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神情專注,悠揚綿長的低聲緩緩流瀉出來,似水的柔情如流水淌過,熨帖人心,清越的聲音讓人着迷,整個人像是被帶入了奇異溫柔的仙境,讓人沉迷流連。

朱朱看着如癡如醉的幾個人,心裡也高興起來,不由看向唐繼明,正巧唐繼明也看了過來,對着她淺淺一笑,朱朱回報以燦爛一笑,笑意還未到達眼底,就聽見茶杯落地的碎裂聲,幾乎是一瞬間,沉醉於音樂的人醒悟過來,不解的看着吳知煥。

彈着的琴並未停下,唐繼明也一樣,只是看着他,用眼神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聽見聲音的暖雪已經上前收拾。

“無礙,只是手滑了一下,打擾各位實在抱歉。”說着抱歉的躬了一下,這才穩坐在位上眼睛一直盯着朱朱,雙眼微眯,這個朱四公子,真是明豔動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看了過去,靈巧的手指撥動着琴絃,微微偏着頭看着唐繼明,一雙眼睛似乎會說話,而脣角勾起的笑讓他錯意,以爲眼前坐着明豔動人的小姐,因此纔會打翻了手裡的茶杯。

他說明豔動人,眼前的人分明是男子,怎麼能夠用明豔動人來形容,儘管她看起來似乎過於孱弱,而且對於男子來說有着一張過於漂亮的臉,卻還不至於讓人看成小姐,想到這,不由暗暗罵自己老眼昏花了。看了一眼身上被打溼的長袍,一曲終了之後便起身告辭。

唐繼明看着他前襟的水跡,便不再多留,讓他回去換了衣服,其他的人見他離開也不打擾,相約哪日有時間正式上門拜訪,便不多做打擾,很快就離開了。

只是唐繼明沒想到,不過是一次尋常的見面,不久之後,朱四公子的名字在書院裡多次被提起,而唐繼明也得到了大家的關注,都是因爲名聲在外的朱四公子是他的義弟。

這樣突如其來的風頭讓唐繼明煩惱不堪的同時又暗暗高興,高興的是唐家開始興盛起來,煩擾的是朱四公子以後該怎麼辦?這個世上只有唐月瓏與朱四公子不能同時存在,名聲在外,要想悄無聲息的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自然,讓朱朱名聲大作的還要歸功於吳知煥,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藏不住話,嘴巴還快,自從回到學院之後,遇人無不吹噓一番他認識綠野山莊的朱四公子,第二樓的東家。手裡拿着櫻花貴賓卡,第二樓金卡以示真實可靠,那都是那日他們離開時,朱朱送出去的見面禮。他們早就聽說了綠野山莊,對於第二樓。去京城逛了一圈才知道那是如何一個了不起的地方,一時對朱朱的敬佩,足以讓他忘卻了門第之風,大肆誇讚一位末流商人。

不過,吳知煥也是商賈之後,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至少他的父親捐了一個小官之後,便讓他學習孔孟之道,可他還是脫不了商賈之身,因此書院裡對於他的吹噓很是不屑,冷眼相待,不過對那個朱四公子卻越來越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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