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忠……”顧雋深舒了一口氣,慢慢闔上眼睛說道。
“你去給朕查,務必查得一清二楚。”
“至於姜充華……禁足悠然軒。”
“是。”李全忠領命。
太后與皇后她們的心思,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恐怕楚璇這一胎不知道礙了多少人的路,流了又不知道逞了多少人的意。
太后也是皺了眉,這件事居然要皇帝自己屈尊去查?她望向顧雋,結果迎上了顧雋的目光,盛滿了失望。
他以爲比起莊家,皇家在太后心中才是靠前的。
沒想到他還是想錯了。
太后對上這目光,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也硬生生地咽回去了。莫名的她這會兒有些心虛,哪怕這件事不是她做的。
就連太后都不說話了,自然皇后也沒有再開口。
可是皇后袖中的手掌已經被她的修剪整齊的指甲扣出了傷口。
這會兒皇上看來是不相信她了?
不懲罰姜充華不說,居然還自己親自讓李全忠去查?
那她這個皇后豈不是形同虛設!?
這楚璇就算了,這姜婉言又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皇上因爲楚璇與姜婉言交好,就這般做嗎!
這讓她皇后的顏面往哪兒擱!
這般決定與其把她從鳳儀殿解禁出來,她寧願繼續呆在裡面。
“你們都下去吧。”顧雋斂眸,聲線低沉。
太后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即便是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如今卻是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擋在中間,漸行漸遠。
而皇后……
恐怕皇后根本就沒有揪出背後真兇的念頭吧,只是想着怎麼能扳倒姜充華。
這件事也許是她做的。也許不是她做的。
只不過他都已經對她失望透頂了。
給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換回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之後太后率先離去,其他人也陸續離開。
就連原本等着姜婉言栽下去的姜婉如也心懷不甘,爲什麼出了這種事姜婉言只是禁足!?
姜婉言卻是長舒了一口氣,眼睛下意識地望向內殿的方向。
想來她是忘不了之前發生的那一幕。
楚璇慘白着一張臉無意識地躺在榻上,而皇上指節分明的手掌卻是緊緊握着她纖細的手,眼神是說不出的擔憂與心疼。薄脣緊緊抿成一條線。急忙趕來時額上冒出的汗也依舊掛在額上來不及擦拭。
原本幽深得叫人看不見底的黑眸。那時卻是完完整整的映着楚璇的模樣。
讓姜婉言打心底裡的震撼。
恐怕……誰也及不了她吧。
這個時候,從心裡涌出來的滿腔嫉妒讓姜婉言心中酸澀,也讓她自己心裡一驚。
她險些忍不住嗤笑出聲。後宮有多少女人?
爭着搶着,陰謀陽謀都是爲了這個人,這個九五之尊。
費盡了心機,鬥了一個又一個人。卻始終沒有得到他的一次目光。
卻沒想到,她們爭搶的。甚至不惜自己手上沾染上鮮血的這個人,卻早已經心繫於人了。
真是可笑。
不是麼?
有時候她還真嫉妒躺在牀上的楚璇,哪怕什麼都不用做,什麼人都不用害。就已經擁有了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無論是寵愛,還是地位,甚至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感情。
只不過。如今她自身都難保了,談什麼嫉妒不嫉妒?
也真是白費了以前她的各種心思與謀算。
衆人都走了之後。徒留顧雋一個人坐在啓祥殿的主位上。
這會兒他居然不知道怎麼進去面對楚璇。
剛剛她那空洞的眼神,和渾身散發的死寂,與以往不同的感覺,竟是讓他都覺得心驚。
想來打小他從沒閃躲逃避過什麼,結果這一次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開了。
過了許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才慢慢站起來,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進內殿。
但是內殿的楚璇卻是雙腿曲起,用雙手環抱着雙膝,身子蜷縮起來,眼神空洞地直直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她保持了這個姿勢多久了,如同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璇兒。”
顧雋艱難地開口,他一向秉承着流產便是妃嬪沒本事、護不住,這也怪不得別人的思維。
因爲出生帝家,感情是最奢侈的東西。
哪怕是親兄弟,都不能保證他面前與你笑意盈盈、兄友弟恭的,背後會不會直接捅一刀。
這就是帝家。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從來都是一貫的真理。
成王敗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能夠成功登基爲帝,他經歷的是任何人想象不到的黑暗。
結果這一次卻是讓他感覺到了真真切切的失落與悲傷。
每一次在啓祥殿,楚璇總是執着他的手覆在小腹上,感受着這一個孩子。哪怕這時候的孩子還不會動,不會說話,不會笑。
他也是十分期待。
每一次他蒞臨啓祥殿,她總是揚着明媚的笑容。哪怕有時候使着小性子,他也能夠容忍。
所謂古人所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這些鬼話真不知道是誰作的,真是可笑。然而這一次,他卻無力去反駁。
因爲這是一個鮮活的、明豔的楚璇吶……
真是可笑的一件事。
外頭傳的囂張跋扈的名聲,他也是略有耳聞。
可是這個傻子,只知道在明面上將仇報回去。背地裡卻沒有任何小動作,光明磊落的。
哪怕是偶爾的枕邊風,一看她自以爲的隱蔽,他就覺得好笑。
但是這一次……
楚璇卻對他的聲音恍若未聞,甚至眼珠子都沒動,但是眼神卻愈發的悲傷。
若眼中是悲傷聚成的一片海,恐怕就要溺斃在其中。
顧雋沒有繼續呼喚她的名字,只是默默地坐在榻邊陪着她,斂眸靜靜看着她的頭頂。沒有任何一個人更瞭解她的痛苦吧?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楚璇眼中悲傷更甚,她慢慢地闔上杏眸,卻有眼淚洶涌地從縫隙中流出。嘴裡發出小獸般的嗚咽,壓抑的卻又無比悲傷的。
下脣也被她的貝齒咬出了痕跡,漸漸嚐到一股鐵鏽般的味道。
一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