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蘿現在知道林唐是個什麼貨色。
黑心貨。
信他就輸了。
她一張白皙的臉冷笑了一聲, 卻完全不會露出畏懼之色,見林唐叫破了自己的秘密, 也不再隱藏, 嫋嫋地走到了這嫡出兄長的面前, 也不坐下,只垂了自己一雙瀲灩多情的眼睛漫不經心地說道。“原來被你知道了。”
她就跟沒有發覺林唐拿捏的是能夠要了她性命的秘密,還隨手將纖細的手中握着的剪刀啪地丟在了桌上冷淡地問道。“說罷, 你來尋我, 到底有什麼事兒?”
南陽侯府的嫡子,來找她這個庶女做什麼。
還大前程。
“你不害怕啊?”林唐到底還有少年人的脾氣, 見阿蘿一副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 就露出幾分失望。
他甚至有些懷疑阿蘿是不是沒聽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害怕什麼!”阿蘿就一副問心無愧的正義面容。
微微擡頭, 逆着春光看着面前顏色嬌豔奪目, 婉約仙子的少女,林唐有那麼一瞬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當初看錯了。
幹壞事兒的另有其人,一定不是眼前這一臉純真的美貌少女呢。
“你真的不怕我去跟父親告狀?父親最寵愛樂陽, 若知道你陷害她, 想必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林唐就努力跟這個不好搞的庶妹講道理,板着修長的手指給她數着數兒說道,“到時候就算不是父親,就是樂陽知道你竟然陷害她, 也絕不會放過你。這侯府之中,又何處有你安身立命之處呢?”他頓了頓,期待地揚起了一張英俊的臉, 露出一副恩人的樣子問道,“你知道我對你的保護了沒有?”
“你告訴父親去吧。”阿蘿淡淡地說道。
她竟然拒絕了這樣溫情善良的林家三少,林唐頓時就接受不了了。
“我真的去告訴了!”他就威脅道。
“隨便兒告去吧。樂陽本因這事才捱了老太太的打,捱了父親的冷淡,若父親知道這一切都和她無關,她是個無辜的人,只怕心中會更加愛憐她的冤枉,會加倍償還她。你願意看見太太因樂陽更加得寵傷心,看阿妤在父親面前得意搶走大姐姐二姐姐的容光,或是父親懷疑我做這些都是太太主使,那你去吧。”
阿蘿見英俊的林唐都驚呆了,頓時露出了債多不愁的玄妙表情。
此刻這少女微微一笑,豔光四射,可是說的話也太可氣了。
這顯然是有恃無恐,反過來來威脅他啊。
更叫人生氣的是,林家三爺竟然還真的被威脅成功了。
殺了林唐也絕不允許樂陽再在侯府裡猖狂起來。
“怎麼樣?還有與我說的沒有?”阿蘿笑靨如花地問道。
“做什麼?”
“沒有了就請回!”絕色的少女頓時就沉了臉,冷哼了一聲。
林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微微一攤,對阿蘿表示自己輸了,這才揉着眼角無奈地說道,“我是有正經事找你,若不是……”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才努力正容地說道,“我已經盯着你很久了。”
見眼前美麗秀致的少女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他就嘆氣說道,“你從小兒就有心機手段,還知道裝柔弱扮輕賤,十個阿妤都不是你的對手,我能不盯着你麼。”他那時都擔心阿蘿日後要上天,再害了他兩個親妹妹。
說句實話,當第一次看見阿蘿不落人把柄地陷害過阿妤之後,林唐有一段時間爲了以策安全,都動了直接弄死她的心了。
阿妤愚蠢,還裝模作樣的,他並不擔心。
阿蘿這一款有心機有美貌的纔是麻煩。
“你從小兒跟着阿妤當跟班兒服侍她。阿妤得了父親的愛惜可以去外頭玩耍,父親贈了她一匹小馬,那丫頭卻恐腿在馬上坐時間久了日後不好看,因此叫你給牽走。”
阿蘿就跟是個奴婢一般任勞任怨地給阿妤牽馬,還不會在阿妤對南陽侯說要出府踏青的時候參合在阿妤與那些世家小姐公子堆兒裡,而是美其名曰給阿妤看着馬去。那時候阿妤使喚她就跟最貼心的丫鬟似的。
可是林唐驚鴻一瞥,卻看見那時已經生出了絕色容貌的小小的女孩兒,一遍一遍地躲在沒人的地方往馬上爬,學着騎馬揚鞭。
他看着她從馬背上滾下來無數次,本嬌滴滴的小姑娘卻一滴眼淚都不會留。
那時候林唐就知道,庶妹這柔弱的容貌下,只怕懷中一顆比誰都堅硬,甚至對自己都很冷酷的心。
“真是走火入魔了。”林唐想到那時天天躲着偷着觀察這庶妹,看着她一點一點學會了利落優美地上馬,學會了策馬飛奔,只覺得自己當真是吃飽了撐的,卻還是沒有在旁人面前泄露出關於阿蘿的秘密。
想到阿蘿的堅韌,林唐雖然一向對府中的庶妹十分冷淡厭煩,可還是頭疼地說道,“你說你從小兒怎麼就那麼多的心眼子,嗯?你是不是還躲着偷看我練武過?”
要他說,阿蘿和阿妧簡直是兩個極端。
也不知是不是阮姨娘生阿蘿的時候一不小心將一生所有子嗣的智商都生在了阿蘿的身上,阿蘿自幼心機滿滿,至於阿妧……
不提也罷哈。
“阿妤吟詩作畫的時候,你裝着崇拜她,裝着庸碌卻跟着她一塊兒學。你沒有阿妤的琴,這府裡雖然大,只是但凡有些動靜只怕都會叫人聽見,因此你就在木頭上化了線,就在那些線上學那些樂譜和琴技。你還跟着樂陽學她的一顰一笑,走路姿勢?”
林唐這說着都心累,都不知道阿蘿這做了這麼多也不怕累死,見阿蘿無言以對地看着自己,就嘆氣道,“你起碼對我客氣些吧?你偷學我的武技,我揭穿趕走過你沒有?”
他若不是多少佩服阿蘿的心性,哪裡會縱容庶出的妹妹這樣膽大。
“我就不明白了,你學這些做什麼啊?”林唐就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
阿蘿雪白的臉上,在聽到林唐一句一句地說着,起先抽搐了兩下,最後化作了平靜。
“你放心,要害你,早就弄死你了。你個沒孃的庶女,本公子弄死你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回頭也只會報你個暴斃,都不必給你償命的。”
林唐這好奇心憋了多年,只是他有身爲嫡子的尊嚴,也對阿蘿的這些心機與籌謀懷着說不出的想法,如今正巧兒有了機會,他不由感慨地看着阿蘿嘆氣道,“這世上……能令靖王把我從宮裡給踹出來問你心事的,也就只有你這麼一個了。”
那時被靖王給命令來問阿蘿,林唐的內心是拒絕的。
靖王又不是阿蘿的什麼人,爲什麼對她這樣上心?
“靖王?”
阿蘿平靜如同幽潭的眼不由露出幾分波動。
шшш¸ тt kán¸ C〇 “你們姐妹真是……“林唐就嘖了一聲。
阿蘿是個心機鬼,阿妧顯然也是個有能耐的。
“人靖王說了,都是爲了你家那小東西。”他修長的手指頓了頓,碰上了阿蘿丟在桌上的剪刀,輕輕一碰就是一個血口子嘩嘩流血,一想到阿蘿方纔捏着剪刀似乎要給自己一剪子,英俊伶俐的林家三公子頓時出了一後背的白毛兒冷汗。
他默默地將兇器提起來丟在一旁,這才一邊舔着手上的傷口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靖王說了,小東西因爲你哭個不停,靖王殿下實在是心疼,因此想給你個好前程,好叫小東西在國公府裡安心做她的十姑娘。”
林唐得承認,聽到靖王冷峻着臉竟然是這麼個解釋,他都驚呆了。
靖王還對誰這麼好過啊?!
“是,是阿妧?”阿蘿頓時露出驚容。
那絕美的臉在震驚的時候,反而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來。
“靖王爲什麼對她這樣好?他想做什麼?!”她想到那一日,胖嘟嘟的小糰子被靖王就那麼抱在懷裡,驚恐得手都是涼的。
她費盡心機將阿妧送入國公府,不是爲了叫阿妧過得不幸的。靖王雖然看起來愛惜阿妧,可是他都已經是要大婚的年紀,對小小的糰子這樣愛惜,這日後不是給阿妧招惹禍事?日後的靖王妃如何容得下她?阿蘿絕不願因靖王對自己施恩,就反而叫阿妧去回報靖王一些不能回報的事情。
“她那麼小,靖王殿下能做什麼啊。”林唐就無語地說道。
莫非還是對胖糰子一見鍾情,心懷不軌啊?
這不是開玩笑的麼?
知道每年在靖王面前殷勤嫵媚,妄圖博一夜恩寵的的美人有多少麼?
靖王瘋了?不要美人兒,反對一個胖糰子心懷不軌?
“我拒絕。”阿蘿卻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你可別不知好歹。”靖王爲阿蘿安排的那前程,若是能成,那阿蘿簡直就真的要上天了。
林唐以爲她不明白,就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知不知道鎮國顯榮長公主?”見眼前娥眉彎彎膚若凝脂的美麗少女果然露出幾分驚訝,他擡頭警惕地往四處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放心地低聲說道,“顯榮長公主即將回京,聽說她還打算重建秀營。你知道秀營是什麼麼?是長公主當年手中最信任,最爲長公主倚重的一隻軍隊,皆以女子爲兵爲將,威名赫赫。”
秀營當年追隨顯榮長公主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三次全滅,又三次被顯榮長公主補充重建。
只是當皇帝最終打下南朝之後,顯榮長公主雖然身邊依舊有女將女兵,卻不再重提重建秀營之事。
因爲戰死的北朝女子太多了。
她都不忍心再重建秀營,這充滿了榮光,也充滿了回憶的一切。
“那長公主爲什麼如今又要重建了?”阿蘿只覺得自己彷彿聽住了,只聽林唐寥寥幾句,就感到了那些戰火之中的慘烈。她猛地打了一個寒戰,見眼前英俊敏銳的嫡兄正沉默着看着自己,便胡亂地說道,“既然捨不得,那爲何還要重建?長公主做這些事,我不明白。”
她只覺得心潮澎湃,可是想到日後靖王若真拿此恩情來轄制阿妧,就心裡一涼。
她的妹妹軟軟的呆呆的,還傻傻的,誰給予她一點溫情,她就什麼都願意做。
就是知道阿妧是這樣的人,她才決不能依靠阿妧的力量。
“長公主看不下去了唄。”林唐心裡充滿了絕望啊。
他只覺得這阿蘿簡直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怨不得靖王使喚他來勸降……規勸阿蘿,這阿蘿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啊。
他惆悵地摸了摸渴得冒煙兒的嗓子,看了看阿蘿那桌子上的一壺茶水,恐這妹妹再往這茶水裡下點兒毒什麼的毒死自己,只要忍着心裡的鬱悶繼續說道,“打從打下南朝,如今這天下南朝之風日盛,不說別的,只說這世家貴女,當年北朝貴女何等烈性張揚,無拘無束?如今可好了,你再看看,還有多少性情硬朗的女子?”
就比如阿姣與阿馨,不就叫南陽侯夫人給教導得十分溫柔麼?
可見這如今貴女之中的風氣了。
就是因見如今貴女們已經成了這樣兒,因此顯榮長公主才從江東趕回,重建秀營,好好兒操練操練這些本該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
見阿蘿的臉上恍惚,一雙美麗的眼朦朧氤氳,林唐偷偷兒撇了撇嘴。
“論理,你沒有資格入秀營。”
“我是南陽侯之女,雖是庶女,只是還沒有身份選入秀營?”阿蘿尖銳地問道,“你想要討好靖王,也不必說這樣的胡話!”
林唐見她一臉“你唬我呢!”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又恐把這庶妹給嚇跑,又充滿了無奈地說道,“你既然生在世家,就當知曉北朝貴女一向尊貴不讓男子,甚至頗有些話語權。”
他英俊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欽佩,見阿蘿哼了一聲拿了桌上的清茶給自己倒了一個一飲而盡,這才放心地伸手倒茶喝了,砸吧這嘴兒說道,“那是因爲這麼多年,北朝貴女爲陛下的功業流了不知多少的血。秀營人少,可爲女將者大多都是世家勳貴之中擅長騎射征戰的貴女精英,只有最優秀的貴女才能追隨長公主出征。”
對於北朝貴女來說,能追隨皇帝征戰天下,纔是最值得自豪的榮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這也是爲何北朝傳統之中,女子與男子的地位與尊榮並無區別的原因。
因爲累世,爲北朝與皇族付出生命的女子,並不比男子更少。
“可是你說當年秀營被……”
“三次全軍覆沒,那段時間,京中世家大半門前都掛了白幡,我聽母親說,當年她兩位手帕交都戰死在外。”
所以,北朝貴女纔會對那些南朝覆滅之後進入各家府邸的南朝女子那樣鄙夷。
在她們眼裡,那是貪生怕死。
“因此,若沒有靖王引薦,你一個南女所出的庶女,哪怕學了騎射弓箭,還偷學了我的武技,你也沒有資格去給長公主請安。”
頓了頓,林唐見阿蘿美眸閃爍,還是沒忍住,不由問道,“不過你學這些騎射和詩樂嫵媚的,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好好兒地當個絕色美人兒不就好了?
阿蘿頓了頓,慢吞吞地坐在了林唐的面前,哼了一聲。
“還能是爲了什麼,爲了入宮當寵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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