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西廂,蕭呈嫺也正拿着一種極爲異樣的眼神看着遠黛。
遠黛本自正歪在炕上,卻終於受不得蕭呈嫺這目光,嘆了口氣,她擱下手中書卷,道:“時候不早了,姐姐也該回屋歇着去了!”
蕭呈嫺嘆了口氣,卻是忽然問道:“妹妹將那藥給我時,是不是便已想到了今兒這事?”
坦然的看着蕭呈燁,遠黛道:“我若說沒有,姐姐可會信我?”
蕭呈嫺低頭思忖半日,最終卻還是搖頭道:“當然不信!”
遠黛便“嗤”的一笑,隨手卷起手中那書,在蕭呈嫺肩上輕拍一下:“那你還問!”
蕭呈嫺想想,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笑過之後,畢竟感慨道:“打從今兒起,別人如何,我是不知的,我可是萬萬不敢再得罪妹妹了!妹妹這一石二鳥之計,實在讓我佩服之至!”
遠黛笑笑,便擡眼看了看炕邊的雕花窗櫺:“礙眼的人如今是礙不着什麼了,我們也得算着時間,該下山便早些下山纔是!還有,這天花之事,萬不可傳到平京府裡。空擔了心這且不說,我只怕伯母知道了,放心不下你們兄妹,急急趕來,那可就糟了!”
蕭家嫡支只得蕭呈燁與蕭呈嫺兄妹二人,若這天花之事當真傳回蕭府,只怕蕭家立時便要大亂。瞭然的點頭,蕭呈嫺笑道:“這個我自省得!”
送走蕭呈燁,那邊文屏也已回來。遠黛睡眠本不甚好,再鬧了這麼一遭。更是全無了一絲睡意。斜斜的歪靠在炕上,只是懶待動彈,原本手中的書,也早丟到一邊去了。
文屏見她如此。不免上前低聲問道:“小姐可要用些什麼嗎?”
懨懨的擡一下眼皮,遠黛輕輕搖頭,表示不用。
沉默了一陣。文屏終忍不住道:“小姐這是何苦來哉!”言下竟隱隱有些埋怨之意。
不曾想她會冒出這麼一句來,遠黛詫然擡頭看向文屏:“何苦來哉?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文屏抿脣道:“適才我奉小姐之命陪金環過去回話……”因將蕭呈燁的反應一一說了,而後卻又道:“我只是覺得,那榜下選婿之事如今已與小姐無關,且睿親王亦非善與之輩,值此時候,小姐其實該安心待嫁。以期不出差錯,又何必非要惹事上身!”
遠黛默默聽着,半日才微微一嘆,擡眸看向文屏:“你說這話,都是爲我好。這個我明白!”說到這裡。她卻又忽而揚眉一笑:“可是文屏,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真覺自己憋得慌!”
文屏聽得好一陣愕然:“憋得慌?”她疑惑的重複着。
沒有回答,沉吟片刻後,遠黛卻忽而起身吩咐道:“今夜左右是睡不着了,文屏,帶上那枝簫,穿厚實些,與我同去照水林走走!”
文屏料不到遠黛這深更半夜竟會想出門走走。一怔之後,畢竟道:“外頭很冷的……”
稍稍舒展一下有些痠痛的身體,遠黛淡淡道:“放心,凍不死我的!”
文屏也知遠黛決定的事兒,是萬難改變,只得苦笑一下。不再多言,而是掉頭回身,取了幾件厚實衣服伏侍遠黛換上。遠黛倒也並不反對,便換了衣裳,又帶了紫貂臥兔兒。
穿戴妥當後,文屏卻還不放心,畢竟又將遠黛慣用的鏤空喜鵲繞梅紫銅懷爐換了新碳,這才攙了遠黛出門。折騰了這麼會子,卻已將近三更天了,二人一路悄然出了內院,卻見外院的燈光卻還亮着,顯然蕭呈燁等人也都還不曾睡。
二人無聲無息的一路出去,自角門出了別院,不多一會子便到了照水林。
月色清涼如水,靜謐的灑落在林中。離着下雪那日,其實已有數日,但梅上雪仍未化,雖已自初落時絮狀轉成了冰晶狀,然月色下看來,卻更有一種剔透的晶瑩之美。
微微一笑,遠黛忽而道:“文屏,待到春日將盡之時,你務必記得提醒我!”
文屏應了一聲,等了一刻,見遠黛竟無下文,不免問道:“不知小姐要我提醒你什麼?”
揚一揚眉,遠黛道:“當然是提醒我這裡有一片照水梅的事兒!”
文屏聽得愈發不解,不免問道:“春日將盡時候,這梅花也該都謝了,卻還提醒小姐作甚?”
失笑回頭,白了文屏一眼,遠黛道:“花落了,怎能無果!自然是提醒我記得來採梅子!”
文屏這才恍然,當下笑道:“小姐原來是想要醃製酸梅呀!”
遠黛點頭一笑,卻沒再言語。舉步走到照水湖畔,她閒閒的在湖邊那塊大石上坐下。照水湖畢竟是由一眼溫泉所蓄,泉水雖不甚熱,卻比之一般湖水溫度卻仍要高出不少。寒冷的冬夜,坐在湖邊,遠黛居然覺出了一絲絲的暖意。
文屏過來,覺出那絲絲暖意,也不免笑道:“原來坐在這湖邊倒比別處還更暖和些!”
遠黛沒有接話,卻伸出雙手,細細的揉搓活動了一番,直到覺得雙手已恢復了往日的柔韌,這才朝文屏一伸手:“那簫呢?拿來給我!”
文屏一怔,忍不住皺眉道:“小姐,這個時候吹簫,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吧!”
天時寒冷,又是在山中屋外,人便免不了有些縮手縮腳兼手足僵硬冰冷,實在不宜吹簫弄笛,文屏實在有些奇怪自己這位小姐今兒爲何竟會發此雅興。
真心點頭,遠黛認真道:“我纔剛聽說有人要月夜梅林湖畔吹簫時,也正與你有同感!”她說着,終不免嘆了口氣道:“只是沒想到,到臨了,來此吹簫的那個不合時宜之人竟會是我!”
這一番話直將文屏說的雲裡霧裡,苦笑搖頭,文屏也懶待再說,終是將那簫遞了過去。
擡手接過那簫,遠黛倒沒立時便吹,而是細細摩挲了一回那簫。月色散漫的灑下,柔柔的將遠黛包裹其中,這一刻,她的神色安寧而沉靜,朦朧的月色,使她那原本顯得蠟黃的面色色澤柔和了許多,而她側臉的輪廓在月色的掩映下,更柔美清麗得令人幾乎轉不開眼去。
文屏怔怔凝視着遠黛,一時竟自癡了。
一縷簫音也在此時響起,彷彿來自天邊,而從不屬於這個塵世。(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