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文藝範兒的緣分

風盛集團,頂樓辦公室中,乾淨明亮的落地窗玻璃倒影出一個挺直頎長的身影。尹瀚背手站在落地窗前,放眼俯視着這S市最繁華的地段,像是在思考着什麼,眉宇間隱隱露出一個川字,讓原本俊逸有餘的臉給人一種嚴肅持重的感覺。

“說吧,沒得到我的同意,尹澈究竟是怎麼退的學?”略顯低沉的男中音在稍顯空曠的空間裡響起,聽不出情緒的平淡語調讓一邊等待回話的助理愈發緊張起來。

“二……二少找人入了學校的系統,刪除了他的入學記錄。”助理剛一說完,頓時覺得辦公室裡的氣壓又低了幾分。

“他倒是能耐。”尹瀚緩緩吐出幾個字,自然不是讚揚的語氣。不多久,他終於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怒,就連下頜斂起的弧度都有些僵硬而刻板。沉吟半刻,他開口吩咐助理:“查一下他回國後都聯繫了誰,從楚寒和蕭銘軒那邊着手,明天這個時侯我要知道他在哪兒。”

“是,總裁。”助理領命,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

尹瀚又恢復了先前的姿勢,眉間的川字卻愈發深刻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嚴肅而深沉。

畢竟是S市青年一代中最具實力的商業領導人,尹瀚做任何事都習慣心思縝密,弟弟尹澈從美國失蹤的第一時間他就得到了消息,奈何出差在外鞭長莫及。而他吩咐從尹澈發小楚寒和蕭銘軒處下手調查,顯然是堵了尹澈後路,沒有那幫朋友的協助,尹澈似乎只有等着被打包送回尹家大宅的份。

當然這只是尹瀚的計劃,這對兄弟間一直以來的較量從來都是賭不定勝負的,結局如何,誰又說得準?

另一邊,尹澈獨自一人住進了楚寒提供的公寓,卻連那個簡單的行李都沒打開,只單單睡了一晚。第二天在公寓裡逗留了大半天,算準了時間,依舊是一個人一隻行李,尹澈離開了楚寒的房子,似乎他的出現只是一個玩笑,一次戲耍了所有人。

站在公寓樓旁的拐角,看着尹瀚拉着臉驅車離開,尹澈的嘴角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伸了個懶腰,將行李甩上肩頭,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楚寒的公寓位於S市市區邊緣,高級住宅區,有名的“金屋巷”,進進出出的不是香車載美人就是美人開香車,像尹澈這樣拎着行李散步的平常實在不多見。出了小區走了許久,似乎還是沒有見到一輛可以搭乘的出租車,尹澈站在渺無人煙的馬路邊上,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金屋巷”的住戶根本不需要打車,於是,他似乎得徒步走回市區?

抿了抿脣,尹澈伸手撥散了額前細碎的劉海,眨了下雙眼,烏黑的眼珠立刻像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一般,迷茫而可憐兮兮地望着前方。這個時候,無論是誰見到這樣一個可憐柔弱得像是易碎琉璃般的迷路少年,大約都會心生不忍,繼而伸出援助之手吧。

當然,這只是一般狀況下……並且前提是有人能注意到站在路邊的他……

事實上,當一輛又一輛高級轎車從身邊呼嘯而去的時候,尹澈才猛地想起來,自己還是“通緝犯”,如此招搖委實作死。於是放下行李包,尹澈扣上帽子掛上耳機,也只能這麼走回去了。

很久以後,接下來發生的事在後來雜誌採訪尹澈的報道中有這麼一段小資而又文藝的描寫:

“這一天其實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有着初夏特有的燦爛陽光,尹澈的記憶裡從不會有某天天氣這樣的段落。只是莫名的,當他的目光從馬路旁毫無新意的綠化區轉向另一邊的時候,視線裡出現的身影帶着綿密的陽光味道,印進了他的記憶。

鵝黃色的波西米亞連身長裙在行走間盪漾起一波明媚的波浪,烏黑的長髮垂順地披散在後背上,長長地墜到腰間,絲毫不見凌亂。纖細而高挑的身材,平凡又深刻的五官,以及那長指甲上豔麗的硃紅顏色,這個女人讓他熟悉又陌生。”

當然畫面如此寫起來怎麼蘇也都是美好的,跟四十五度明媚憂傷一樣折服了一溜兒少女心……

可此時出現的顏涼正拎着剛從超市買回的兩大袋食物,緩緩在馬路上挪着,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頭髮也亂糟糟的貼着,雙臂已然痠痛至極,而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她所住的小區,可是這條路卻該死的漫長。

她就知道應該等陳圓圓來投喂纔是聰明人應該做的!反正陳圓圓絕對不敢餓死她,再不然,耐心等待快遞小哥也是一個死宅必備的技能GET啊!可誰知道,她下午睡醒了怎麼就一時氣血上涌,腦子發熱地親自跑出來買存糧?好吧,出門的衝動是難得的,買食物的過程是愉悅的,可徒手拎着兩袋重物步行兩公里回家卻是要她這隻會摳腳的女漢子老命的!

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後悔,顏涼又走了幾步,才停了下來稍作休息。出門前忘記簪起的長髮隨着她俯身喘氣的動作散下了肩頭,跟鬼似的擋住了兩邊的視線。剛想擡手撩起散下的頭髮,顏涼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微微蹙了蹙細眉,顏涼緩緩直起腰,疑惑的目光漸漸上移,掃過泛白的牛仔褲和淡藍的T恤,落在了那張乾淨美好的臉上。

“嗨,又見面了吶。”清靈的嗓音帶着尤爲歡欣的情緒,末尾糯糯的尾音稍稍挑起,猛然觸進了顏涼模糊的記憶,讓她熟悉至極。

習慣性地眯起雙眼,顏涼默默地盯着尹澈上下看了幾秒鐘,跟掃碼機一般仔細辨認眼前的臉,微仰起的臉上還有着殘留的狐疑表情。

尹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一雙明亮的星眸期待地看過去,乖巧地等待她的想起。然而,預期的詫異或者驚呼並沒有發生,眼前的女人反應了好一會兒,最後只是緩緩拎起自己的東西,側身,面無表情地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有風捲着髮絲從他眼前飄過,尹澈頓時有些石化地僵在了原地,原本明媚異常的笑臉在被徹底無視後,還未來得及變成可憐兮兮的委屈,就那樣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種被哽住的感覺……尹澈忽然覺得莫名的愉悅,擡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他重新掛上歡快的笑,轉身追上那個顯得有些些狼狽的身影:“欸!……誒!……”

腳步一頓,顏涼欲哭無淚地在心裡默嘆,她果然不該在今天出門的……誰能告訴她,爲什麼在這人煙罕至的偏道上,她還會如此巧合地遇見跟她有着孽緣的對象之一啊?

已經無法用後悔兩個字來形容此刻的心情,顏涼窘迫至極卻還能保持表面的鎮定。眼見自己逃不過,她只能回過身,衝着尹澈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甚至還扯出了一抹尚且自然的淺笑,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這是多麼從容不迫的表現。

“你……”她剛要開口,卻被截斷了話頭。

“我是尹澈,忘記了麼?”他迎上來,在她選擇裝失憶前就做了自我介紹,那笑眯眯的模樣像是料定了她會問他是誰一樣。

“我叫顏涼。”顏涼一本正經地回答,繼續吃力地拎着東西朝住處的方向緩緩挪動,腦子裡還在想着該怎麼擺脫這讓她感覺彆扭的少年。

“哈哈……”尹澈笑起來,慢悠悠地跟在顏涼的身側,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購物袋。似乎看出了她的彆扭和僵硬,他斜着身子稍稍湊近了些,有些壞心地在她耳邊細聲問:“是不是沒想過還會遇到我這個同牀舊友?”

溫熱的氣息一觸及肌膚,顏涼反射性地偏頭躲了下,那晚的記憶又涌了出來,頓時感覺心好累……

同牀你妹!扔了她就跑算什麼英雄好漢!還換個男人來逼她作死!作死完能不能揮揮再見後會無期啊親!特麼在大街上就湊上來賣萌搞曖昧親你的節操被狗吃了嗎!

“確實沒想過,我們不熟。”顏涼刻意放淡了語調,目不斜視地盯着眼前的路面,一副生人勿擾的模樣。

“啊……我們不熟嗎?”尹澈有些失望地叫了一聲,接着又不死心地湊了過來,睜着那雙烏黑星亮的無辜大眼看着她,軟軟地申訴:“可我們一連偶遇了兩次……老天爺說,這是緣分欸……”

“……”

去你二舅爺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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