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張睿明在小禮堂的後臺，見到了王燁。
關於王燁這個人，在過去的大半年時間裡，張睿明聽說過很多傳聞，而通過傳聞去了解一個人，則很容易“標籤化”。
高材生、研究生、創匯標兵、搞經濟能手、二十出頭、人高馬大相貌英俊、高級媒婆嘴裡的頂級單身漢，小姑娘眼裡的完美對象，等等等。
甚至當初，琴島市因爲這個人，開過好幾次的會，多次希望和對方進行接觸，問問他有沒有看上琴島的什麼廠子，要不要進行兼併，畢竟只要被他兼併，基本上就代表這個廠子起飛，成爲當地的經濟大戶、創匯標兵。
此時此刻。
當張睿明真正見到王燁，因爲過去的種種傳聞，因爲昨天和今天，在全省那些大領導和大廠長的拱衛下，自己甚至沒有擠進去和王燁搭上一句話，因爲接下來要談的“深度合作”，因爲這些事蹟，導致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那一刻張睿明很緊張！
甚至已經三十三歲的他，面對這個比自己年輕十歲的年輕人，下意識的保持了一種略顯謙卑的態度，快步走上前，然後滿臉笑容的伸手，打招呼說道：
“王廠長！您好！您好！”
“我就是琴島工業局的張睿明。”
現如今的張睿明，只是工業局的一個小領導，屬於下到管轄廠子裡，能被高看一眼，在外面基本沒什麼影響力的等級。
“您好！您好！”
“坐！請坐！”
聽到張睿明的聲音，王燁站起來招呼，同時目光炯炯的看着在不遠處，正快步走過來的這個男人，眼中露出一抹饒有興致的光芒。
張睿明這個人，不一般！
在正常的歷史上，現如今的他是工業局的小領導，但是在一年時間以後，也就是84年的時候，琴島市就會重組琴島電冰箱總廠，他就會被任命爲廠長。
隨後電冰箱總廠就會和德國的利勃海爾公司進行合作，到了85年的時候，琴島電冰箱總廠就會正式開始出售“琴島海爾”牌的電冰箱，隨後一路成爲華夏電冰箱領域的巨頭，然後徹底更名，進入更多的家電領域，成爲華夏家用電器領域，最具有影響力的品牌之一，琴島海爾！
在整個發展過程中，琴島海爾一直以嚴格的質量和優秀的服務聞名於世，這也是他們在後續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賴以生存的根本，和做大做強的基礎，事實上，這一點和這位張睿明廠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畢竟在現如今這個時代，國營廠很容易染上“帶頭人”的個人風格，就像紅星聯合體，就帶有濃重的王燁的個人風格。
其中，最有名的案例，就發生在85年十二月。
當初琴島電冰箱總廠剛從德國利勃海爾引進產品、技術和生產線，生產的電冰箱剛推向市場不久，處於供不應求的銷售狀態，在這個時候有顧客來信，反應冰箱有質量問題，就因爲這一份信，張睿明連夜調查了廠子庫房裡的所有存活電冰箱，發現在四百多臺電冰箱中，有76臺爲殘次品。
之所以說是殘次品，是因爲這些冰箱並不影響使用，但是因爲生產過程中的不小心，殼體出現了劃痕，看起來有失美觀，這也是客戶來信的主要原因。
於是，張睿明詢問其他廠領導和車間相關負責人，這批冰箱該怎麼辦？
對此，部分人認爲無所謂，反應不影響使用，再說現在市場冰箱供不應求，根本不影響銷售，而另外的人認爲，確實不太美觀，不如內銷給廠子裡的職工，職工們不在乎這些問題，也有人表示，要麼作爲特賣品，稍微便宜一點，等等。
最後，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張睿明拿起一把錘子，直接把冰箱給砸了！
對此他表示，既然過去大家不在乎質量，那就從今天開始，在乎起來！今天能有76臺殘次品，明天就能有760臺、7600臺！
砸了還不止，他從上到下，從自己到其他廠領導、再到車間負責人，工資全扣！
也是從那個時候，因爲張睿明雷厲風行和嚴格要求的作風，琴島電冰箱製造總廠，才逐漸變成了家喻戶曉的“琴島海爾”！
此時此刻。
張睿明重重的握住了王燁的手，用力的晃了晃，隨後兩個人才坐了下來，旁邊的工作人員給端過來了茶水，王燁率先開口說道：
“剛纔發佈會的時候，我就坐在最後一排，聽到了您的聲音。”
“然後我找人問了問認了認，才知道您屬於琴島工業局，實在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是帶着任務來的，我們招待不週啊！”
王燁之所以在產業鏈大會之前，沒有公開關於壓縮機和現象管的事情，主要還是因爲現如今的產能不足，既然不能敞開了供貨，那就隨緣吧！
否則到時候大家都想要、說不定還要託關係、拐彎抹角的要，也是麻煩事兒。
果然，聽到王燁這麼說，張睿明咧嘴無奈的笑着說道：
“其實我過來，是陪同我們琴島市其他幾家廠子來的，也算是過來見見世面，沒想着搞什麼別的，也沒有任務在身。”
“但是我們琴島市，確實準備着力重點發展冰箱事業，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
“如果我早知道咱們會有壓縮機，一定會提前做好萬全準備的，也不至於剛纔着急的要死，巴不得直接飛回去，最後卻也是無可奈何啊！”
聽到這裡，王燁笑呵呵的給張睿明的茶杯滿上，然後纔不急不慢的繼續說道：
“雲臺市和琴島市，本來就挨着，我們淶陽更是地處中間，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其實我們之間更要親近一些，也更要知根知底一些。”
“所以，我還是很相信咱們琴島市領導們的方向和決心的，而這，也是我請您過來詳談的根本原因。”
“剛纔的發佈會上，確實生產份額都已經賣出去了，但是我們紅星聯合體，原本也是準備搞冰箱和空調的，所以有一部分自留的份額，再者我們的擴工擴張計劃也正在穩步的推進，有了產業鏈的支持，未來的產量肯定會大大增加的。”
“所以如果咱們琴島市確定準備搞一搞電冰箱，我認爲我們還是可以合作一下的，就是不知道咱們琴島市，有什麼想法和要求嗎？”
王燁話音剛落，坐在那裡的張睿明表情就顯得比較尷尬了，剛纔他爲了吸引聯合體的工作人員的注意力，所以大喊大叫，還說項目已經開始了，配套工作也開始了，但實際上都沒有開始，目前確定的，僅僅是準備進口生產線和技術，以及一個過去只有八百人的老廠子，準備改組成新的琴島電冰箱總廠。
“嗨！王廠長，您是敞亮人，那我也不能藏着掖着，我就實話實話。”
“這個電冰箱項目，我們琴島市是一定會搞的，過去一整年的時間我們都在調研國內外的市場和相關的技術，但是目前確定的，僅僅只是決定要引進技術和生產線，因爲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國內還有廠子能大規模的生產壓縮機！”
“而且我們也接洽了幾個外國廠家，但是還沒有進行實質性的談判，籤合同就更是沒有的了。”
“另外錢和規模方面的問題，王廠長您不用擔心，畢竟市裡連外匯都準備掏了，那錢自然是準備的很充分的，再加上現如今國內電冰箱市場的空缺，那我們自然是瞄準了大的幹，所以規模方面，您也不用擔心。”
“總而言之，我認爲我們是有合作基礎的，而且是深度的、大規模的、長時間的合作。”
在張睿明看來，如果要搞合作，那對於聯合體這種體量來說，肯定希望穩定的有規模的合作對象，而不是那種一個月賣三百五百臺電冰箱的小廠子，那沒意思，而且合作的也不穩定，所以他最後如此強調。
然而，等張睿明話音剛落，王燁笑了笑說道：
“也就是說，您現在什麼都無法決定是吧？”
“我們的合作根本沒辦法開頭？”
“甚至咱們琴島市，究竟會不會選擇我們生產的壓縮機，也是不一定的？”
面對王燁的三個問題，張睿明老臉一紅，因爲王燁說的就是事實，市裡是希望引進外國的先進技術，能不能接受紅星廠的壓縮機，說實話張睿明有足夠的理由進行說服，但是卻沒有信心一定能夠說服。
“對，但是我晚上就可以回去，明天上午我就報告消息，下午我就回來。”
“咱們就能繼續談！”
最後，張睿明如此說道，因爲他很清楚，面對王燁這樣的人，再說別的就虛了，所以他直接一咬牙如此說道，而王燁則笑呵呵的點了點頭說道：
“行，我等您的好消息，您帶司機了嗎？沒有我給您配兩個。”
“來回注意安全，到時候咱們再詳細的聊合作方案。”
王燁說完之後，張睿明點了點頭，一副時不我待的表情，哪怕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他依然義無反顧的離開了，準備回去報告消息。
畢竟在他看來，和聯合體合作是目前的最優解，憑藉琴島市的支持，通過規模效應，一定可以把電冰箱廠給搞起來，而如果等待引進技術和生產線，暫不提成本問題，光是引進週期，就能把琴島市的電冰箱項目給拖死！
畢竟從開始談判、籤合同、引進、海運、安裝、調試、生產、到銷售，沒有兩年時間是搞不定的，而兩年的時間，已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了，母豬都可以下好幾胎的豬兒子了，到時候其他廠子電冰箱已經上市了，琴島的高價電冰箱才上市，黃花菜都涼了！
看着離去的張睿明，王燁眼中神采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
只見樑主任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凝重，身後沒有帶那七位“葫蘆娃”，王燁本以爲樑主任是過來催促沒有聊完的軍轉民的事情，沒想到並不是。
“出事兒了！”
“走，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樑主任走過來之後，看了看後臺嘈雜的工作人員如此說道，在王燁疑惑的表情中，拉着王燁直接離開了小禮堂，來到了外面的黑暗僻靜角落了。
“怎麼了？樑主任，出什麼事兒了？”
看到樑主任格外凝重的表情，王燁這次沒有調侃和開玩笑，確定四周沒有其他人之後，王燁趕緊如此問道。
然後樑主任一邊掏出捲菸盒子，抽出兩支給了王燁一支，給了自己一支，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焦慮，同時低壓聲音說道：
“就在今天下午四點多，印度突然對巴的一個邊境軍營發起了炮擊，據說最少造成了一百多人的死亡，二百多人的受傷，而巴方面立刻使用大炮進行了還擊，據說造成了炮擊部隊超過五十人死亡。”
“現如今，巴方已經宣稱，將會對印度方面進行報復，起碼要他們付出十倍傷亡的代價，這次報復行動纔會結束。”
“而印度方面也不甘示弱，甚至他們可能是早有預謀的，據說兩個師的兵力，正在往克斯米爾地區靠近，一副不服就乾的模樣。”
“晚上七點的時候，巴方遞交了來訪信息，希望過來商討相關的問題，估計很快就要降落了。”
“炮擊發生之後兩個小時，這件事被雙方先後對外公佈公開，米方要求雙方保持克制，要求印度方面進行解釋和道歉，印度沒有進行迴應。”
“至於蘇聯，只是說不要打起來，沒有說其他的。”
“而我們國內，所有軍工系統都接到了通知，隨時準備擴大生產，以應對可能出現的情況，以及出口支援的問題。”
聽到樑主任這麼說，王燁深吸了一口捲菸，冰冷的空氣讓整個人的頭腦格外的清晰，雖然過去這兩個國家老是打來打去，但是距離上一次大規模的衝突，其實已經過去十來年了，而在這十來年時間內，他們就算是時有摩擦，一般也是規模不大的摩擦，比如炮擊一下什麼哨站，頂多死三五個人，哪會像現在，直接死了幾百人？
而且過去炮擊完，一般互相再打打炮，再死十來個人也就差不多了，根本不會像這一次，直接調動了兩個師！
所以，其含義應該是很明顯的了，那就是印度方面，應該是奔着大的去的，但是他們交界的地方，其實並不暖和，因爲海拔比較高，如此寒冷的冬天，發動攻擊其實殊爲不智，很是反常，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因爲沙特！”
最後，王燁扔下菸屁股，嘆了口氣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