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底形似了約有半個多時辰,癩姑笑問二童:“我們已行有四百餘里,算計快到了,你倆看是到了不是?不要走過了頭,岔向別處。”
女的一個聞言,便從腰間取出一面小鏡,呵了一口氣,朝上注視了一會,笑道:“還有二十多里路程,已然入了我們禁地,此時出土也可。”
癩姑含笑點頭,將手一搓,往上一揚,一聲雷震,頭上石土便自爆裂,向上飛起。衆人也跟着由沙石驚飛中飛身直上,晃眼便出地面,見了天光,現出一片清明境界。
衆人見那地方乃萬山中的一片盆地,約有三二十里方圓,四面俱是連崖疊蟑,環拱若城,高可排天,內外隔絕,無路可通。靠着北方是一月牙形的大湖,湖水漣漣,清澈見底,把全境佔了多半去。下餘地面上,喬木清森,疏林掩映。不時發現虎、豹、獅、象等猛獸三五成羣,遊行往來,見人不驚,甚是馴善。湖岸寬廣,一邊是水,一邊盡是粗若盆盎的修竹,碧森森幹霄拂雲,蒼翠欲滴,映得人面皆青。對湖危崖千仞,壁立水上,中間獨有一處,宛如用神工鬼斧,自頂下削,雕琢出數十丈大小一片平地,看似石崖,上面卻疏落落種着二三十株蒼松翠柏。端的水木清華,景物幽絕。
在大湖旁邊,易靜正在湖前等待,見衆人地行而來,連忙迎上來道:“嚴師弟和瓊妹此行可還順利?”
嚴人英搖搖頭道:“那紅髮老祖受門人蠱惑,已經神昏智聵,將來只怕劫數難逃了。”
易靜道:“我等此次前來,本就是看在朱、白二老的面子。既然那老怪不識好歹,咱們也不必委曲求全。索性就此離去,看他能乃我何。”
這時癩姑已將出土地穴行法掩沒,復了原狀,走過來道:“事已至此,照易姐姐所言本無不可。無如瓊妹的紫郢劍被老怪物收了去。若不將劍奪回,怎好就走?”
易靜聞言一驚,道:“瓊妹的紫郢劍被老怪物奪走了嗎?那劍乃祖師遺傳鎮山之寶,豈能坐視落於敵手,必須奪回不可。”
這時,那同來的男童道:“那老怪物法力高強,門下徒衆又多,想要將李姐姐的仙劍奪回,還需從長計議。寒舍就在眼前,咱們還是進去坐下,再慢慢商議吧。”
接着,便引着衆人一同走向湖邊。
女童笑道:“嘉客初來,莫非還要請人家自己先飛過去嗎?”
男童笑道:“妹子又想班門弄斧了。”
女童道:“嘉客光臨,我不敢勞他們雲步,接渡過去乃是敬意,怎說班門弄斧?癩姐姐的同門姐妹,和我們還不是自家人一樣,難道還會見笑不成?”
易靜笑道:“癩師妹的好友,自非外人,道友請行法吧。”
女童道:“諸位哥哥姐姐莫笑,妹子獻醜了。”
說罷,手朝崖一揚,匹練也似飛起一道白光,拋向對崖,晃眼化作一道極壯麗的白玉長橋,由湖邊起直達對面崖腰之上。
接着,二童舉手肅客,同往橋上走去,剛一離岸,身後一段便隨着人走過處收縮起來。一童當先引導,相隔衆人約有丈許,走得甚快。
嚴人英、易靜、李英瓊三人方笑二童稚氣,身是主人,怎不陪客同行,心急作甚?忽見一童走着走着,手似捏有靈訣,不時向前、左、右三面比劃連指。定睛一看,每指一處,必有一片光雲明滅飛散,同時天空便有大小靈旗隱現。
嚴人英再定睛一看,原來由湖岸起直達對崖,湖水上空竟埋伏得有道家極厲害的禁制十二都天九宮神煞。
這十二都天九宮神煞,乃玄門正宗最高妙的降魔**之一,《太清寶篆》上也有記載,當初嚴人英也曾想過要習練此法,但最終因此法練習過程太過繁瑣複雜,且功效單一,而最終選擇了功能更爲齊全的太清仙光修煉。
不過一會,衆人將湖過完,到了對崖。那座虹橋隨過隨收,衆人登岸,也已收完,投入女童衣袖之中。
二童到了崖上,重又禹步行法,同向來路比劃。忽然雲光雜沓,佈滿湖面,什麼也看不見。二童再舉手一揖,數十面靈旗在雲影煙光中閃了兩閃,一齊隱去,全境忽又出現。
二童行法停當,重又揖客前行。穿過鬆林,到了盡頭崖洞,二童引了衆人,由一極高大平壑的石門走進。這洞府又高又大,共分前後三層,約有十餘間大小石室,到處通明雪亮。所有牆壁門戶竟和新建立的凝碧五府相似,無一不是平整圓滑,嚴絲合縫。便人工雕琢,也無如此整齊修潔。與尋常所見山洞,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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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人英估量這崖原是片整崖,通體實質,由內洞到外面石坪俱由主人用法力驅遣六丁,就崖腰先挖出一片廣坪,再就盡頭處開一石門,往內挖進,把一座實質的石崖,硬雕琢出這麼廣大宏敞的一座仙府。法力固非尋常,心思尤爲靈巧細密。
衆人正在暗中讚佩,二童已引進內層左邊丹室以內。室中陳設用具,更比別室所見精巧古雅,但多石制。全室大約五丈,比較別室小些,除丹爐、藥竈、几案陳設以外,當中只設有一個圓形石榻。
未入門以前,女童當先跑往別室,運來三個石鼓,放於榻前,請衆落座。笑向衆人道:“此是小妹平日修道煉丹之室。愚兄妹避仇居此才十餘年,這裡又本無洞穴可以棲身,暫時沒有適當地方,只得在崖腰上現開一洞居住,一切均屬草創,荒僻簡陋,日常又無賓客枉臨,所以室中連個坐處都沒有,幾位哥哥姐姐不要見笑吧。”
嚴人英連忙道:“二位道友道法高深,令人敬佩。適才蒙鼎力相助,得以出險,地行匆遽,尚未及致謝請教呢。”
說罷,便和李英瓊起立,爲禮相謝。
二童俱謙遜道:“如非癩姐姐主持指點,休說難效綿薄,連兄妹多年強忍的這口惡氣,也沒法出呢。區區隨行微勞,又是自家人,二位何客氣乃爾。”
癩姑從旁笑嘻嘻說道:“你們怎麼俗套起來?嚴師兄、易師姐和瓊妹爲人來歷,適在老怪山中已然抽暇說了。他兩個的姓名來歷,嚴師兄、易師姐和瓊妹等還不知道。看他兩個年紀這麼輕,能有這等法力,又是正邪兩途都有門道,必定覺着奇怪。有些話,你們不好意思問,他兩個也未肯盡情說出,還是等我說吧。”
女童笑道:“癩姐姐,我們一別三十年,這張快嘴仍和從前一樣。少說兩句,莫要我們丟人吧。”
癩姑道:“這有什麼不能告人的事?休看易姐姐見多識廣,似你兩個這等異人,我便全說出來,只恐也未必知道呢。”
二童微笑不語。
易靜笑道:“我本莫測高深,師妹說吧。”
癩姑遂把二童來歷說出。
原來二童一名方瑛,一名元皓,俱是童身。未出家以前,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自幼好道。二十多歲上,正是明季逆閹柄權,天啓昏庸。二人灰心世事,無志進取,一同商議棄家學道。千里裹糧,到處尋訪仙人未遇,後又分途尋訪。二人一同向天立誓,誰先成道,便來度另一人。
兩人分別後,方瑛一路向西,最後尋到了西崆峒廣成子舊居仙府,得到一部道書玉頁金簡,勤習多年,豁然貫通,悟徹玄機。元皓一路向東,最後在一座濱海荒島上遇到一位旁門散仙,得其傳授,也練成一身驚人法力。
之後,元皓在那散仙的指點下,去西崆峒找到方瑛。兩人良友重逢,又各有了仙緣遇合,俱都欣慰非常。由此兩人便在洞中同參仙書,並互相傳授,各把對方所學,一齊學會。
一晃多年過去,二人盡得那玉頁金簡全書秘奧。
因那道書後頁有廣成子所留偈語,說是此書每四百九十年度一有緣之士。得書的人精習之後,必須將它埋藏在原發現的石穴之內,外用法術封禁。如不遵從,一帶出洞外,書便化去,取書的人也還有奇禍。
所以兩人便將那玉頁金簡重新藏埋封禁。
恰逢此時,有一左道妖人發現了方、元二人隱居在廣成子故居廢洞以內,因洞中玉葉仙籍夙有傳聞,每值月黑星昏,有人空中路過,往往遙見寶氣上透雲霄。故猜出道書已爲兩人所得,立起貪心,前往窺伺。
此時,方、元二人法力高強,已遠非昔比。只是因爲人持重,自以無師之學,不肯輕易樹敵,又因玉葉仙籍已然盡悟,再留也是無意。所以兩人便趁此機會離開崆峒,打算遍遊宇內名山,擇一安身修煉之所。因想中土名山易被妖人追蹤,而云貴邊境頗多山水佳處,於是便往滇邊一帶邊山中尋找。
二人剛到南疆,便遇紅髮老祖門下弟子用邪法擄劫婦女。二人當即動了義忿,追上前去,將妖人打傷,把那女子救回所居山寨中。女父名叫周老,自是感激萬分。可是全寨墟人卻發了急,發了急,苦苦哀求,要二人留住,宛如大禍將至。
一問底細,才知那妖人俱是紅髮老祖門下,先不在此,近年纔在附近山中來往,自稱奉了教祖之命,來此收徒傳道。來時大顯靈蹟,當地本有蛇虎之害,俱被二人用法力除去,又能呼風喚雨,驅役神鬼,遠近各寨墟山民,俱把他們奉若天神。只是脾氣不好,又貪財,又好色,時向山人討要酒肉、金銀、布帛供奉,稍一違忤,立遭殺身之禍。每遇各寨墟集,往往突自空中飛落,看見有姿色的婦人,立即強攝了去。
山人信奉鬼神,先還當是神人看中他的妻女,必有福降,還甚歡喜。隔不了一二日,所攝婦女相繼放回,一個個全成了病鬼,面黃肌瘦,不成人形。有那氣弱的,到家不久便即身死。一問經過,才知妖人竟是在此暗立洞府,背師作惡。洞中時常替換往來,攝了婦女前去,只是更番淫樂,直到對方精枯髓絕,方始放回。所說教祖所居,遠在滇黔極邊深山之中,相隔尚有三千多裡。聽那口氣,妖人來此爲惡,乃是同門互相瞞哄,教祖並不知道。
山人見回來的婦女異口同聲如此說法,方始覺出受害,無如妖法厲害,空自又恨又怕,無可奈何。只得遇到墟集,把青年婦女藏起,別的仍是予取予求,聽憑誅索。哪知兇蠻更妙,過了些日,先用妖法示威,把山人嚇了個夠。然後傳知,每隔半月獻上四名山女和牛酒布帛應用各物,供他淫樂。各寨按時輪值,不許遲誤;否則便降奇禍,將違命山民全數殺死。寨民無法,又只得應諾下來。由此起按時送了婦女前往,等第二撥送去,再把前送山女帶回,於是成了慣例。土蠻愚魯,又極信畏鬼神,好在寨墟甚多,每隔年餘才輪到一回。去的山女因受蹂躪日淺,回時只是虛弱,多半仍可復原,死者甚少。
日子一久,漸漸習與相安,視若故常。自獻女起,妖人日常只在所居洞中享受,輕易不來墟集上走動。就來,也只強索財貨食用,也不再攝婦女。這日,許是看見周女美貌,動了淫心,又施故技。不料遇見兩個大對頭,吃了大虧。當地山人知他決不甘休,惟恐方、元二人走後,妖人前來問罪要人,心膽懸懸,又不敢把二人怎樣,不住環跪哭求,堅不放行。
方、元二人知道妖人必已逃遠,不會再來。無如山人心實,不聽勸說。方、元二人見他們哭訴可憐,又不知對頭厲害,以爲妖人既是背師爲惡,可見乃師人尚不惡,何不尋上門去,責以正義,令其約束徒衆,不許再犯。聽勸便罷,不然便連他師徒一齊除去,免留害人。
二人主意想定,便即起身,往邊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