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嚴堡主。”我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他的神色也冷靜下來。我的身上漸漸不再痛了,放緩語氣,我道:“嚴堡主,你不要有太多煩心事,即使跑到我這兒來也是解決不了的,最好的辦法,是快刀輾亂麻。”我的意思是——殺了我。

他回過神來,冰着臉不說話。我想他也明白,不能讓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威信,毀於一旦。

“我嚴煞,從不向命運屈服!”他眼裡翻滾的烏雲告訴我,他絕不如此。

“爹,你剛纔……”嚴大小姐真沒眼色,還敢提剛纔的事。

嚴煞用冷到極點的聲音說道:“剛纔,剛纔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也沒發生,爹,我先帶妹妹回去了。”嚴二公子見氣氛不對,馬上拉着被凍成冰雕的妹妹離開了。

娘見了他臉上的寒色,打了個寒戰,不捨地看看我,輕步退了出去

他緊緊地用雙臂捆着我,喃喃道:“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將臉埋在yin影之中,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像嚴煞處理事務的時間,近期多了起來,我不禁猜測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想來天下能讓堂堂淨王爺焦頭爛額的人並不多,是皇帝向他施加壓力了麼。(這次小寒寶寶你可猜錯了,皇帝對弟弟可是很好的喲)我一笑,該來的終究會來。

自從左幽被他師兄帶走以後,便再也無了音訊。希望教主能讓他免於偏激吧,其實我很喜歡左幽,但只限於兄弟之情,主僕之誼。其他的,我再也給不了許多。

近日來,我已能緩步行走,相信痊癒只是時間問題。只是以我的診斷,體質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想我天榜第四,人稱閻羅柳葉刀,要被人發現成了這般模樣,豈不笑掉了大牙?

娘一有空就來看我,她看出我心情灰暗,拿我以前教訓她的話來教訓我,我又何嘗不想喜笑歡顏,可那一段囧囧的感情,叫我如何能忘。

嚴大小姐自從那天后,每天都對我冷嘲熱諷。可能還在記蕪城的舊仇吧,而且還有新仇。我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xing,所以嚴家堡內的一大景觀就是我悠閒地躺在室外的榻上和大小姐鬥嘴,那鬥得叫一個精彩。

我真的要多謝她了,雖然她夠刁蠻任xing,但也給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在鬥嘴時,我會遠遠瞥到嚴煞在偷看的身影,那個時候,他的周圍,連空氣都是柔和的。是我太逼迫他面對現實了嗎?可是我還可以如何對待他?

陽光把藍天映得澄澈,萬里無雲,轉眼已到秋季,娘將生意交給老管事,只把精力放在我身上。我突然明白,我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她的一切,都是我給她的,這也造成了她對我的依賴,雖然她表現得很堅強,但如果我離開,她的堅強外殼將會不攻自破。

我開始求生,因爲我突然明白,只有我還活着,這一片表面上的寧靜纔會維持下去,以前,是我的想法太過膚淺。反正我在這裡也逃不掉了,我和嚴大小姐切磋起武藝,她開始還挺高興的,以終於能在一方面能鬥得過我這個病鬼而高興,誰知她的雙劍只耍了兩招就讓我一刀射斷了她頸邊的垂髮。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不對,再來一次,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偷襲成功!”

我晃了晃寬大的袖子,她神色一緊,因爲我的柳葉刀是從袖子裡飛出的。這是赤末家的古武術,名字就叫袖底柳葉刀,我已經練到了第七層。(你得意個什麼勁,一共不是有十三層嗎)說是袖底,其實可以將柳葉刀藏在身上各處,前幾時讓嚴煞打柳葉刀給我時,他還奇怪地看了我好半天。

“好了,夢兒,寒兒也累了,爹陪你過幾招。”嚴煞從藏身的桃林中走了出來。

“哼,要不是我二哥不在家,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嚴大小姐氣鼓鼓地說。

嚴煞神色一冷:“你就只能靠哥哥麼,總有一天他不在你身邊的,那時,你要怎麼辦?”

她恭敬地垂下頭,我別開臉,無時無刻受到他的關懷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

“再說,就算你哥哥在這兒,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他緩緩啓脣,“但是,這種武功有一個缺陷,就是沒有內功心法與之結合,如果敵人多了,就會氣力不濟。”他盯着我,“這更像是一擊必殺的武功,無後繼之力,也許根本不需要後繼之力。殺手,刺客,纔會練這種速成的武功,寒兒,這種拼命的招式,是誰教你的?”

什麼?把我赤末家的家傳秘寶說成是拼命的招式,速成的武功,這是嫉妒,典型的嫉妒,我氣量大,不和他這種人一般見識。

“寒兒?”語氣更冷了,大小姐已經哆嗦着了。

他以爲我會吃他這一套?我可是共青團員,威逼利誘對我跟本沒用,我成長在社會囧囧的紅旗下,還會怕他這個古人的一點寒氣?可是,我總不能不給他臺階下吧。

於是,我想到一個可以既不傷和氣,又迴避問題的方法,那就是——裝暈。

我繃緊神經探查着周圍的一草一木,我的六識本就太過靈敏,比他們這些練內功的人還要厲害(誰讓我們小寒寶寶是天師還有一身不俗的修爲呢?)但是有利也有弊,那就是太耗費精神,我剛纔動了手已有些疲軟,這會兒再這麼一耗精力,準暈!(汗,連裝暈都那麼有個xing,好像還挺自豪的)

這時我感覺到有人隱藏在旁邊的草叢裡,一股寒光從那處射了出來,目標正是嚴煞。我腦中一片空白,不自覺地擋在他面前,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我肩上傳來。

“小寒——”嚴煞接住了我下落的身體,這時候我真佩服我自己還有精神去看他的臉。嚴煞臉色慘白,大吼:“誰要你救我了!”我眼中逐漸模糊,內腑撕裂一般的疼,眉不由得皺起來。“該死的,他竟然還下毒。”是誰的聲音我已經分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在一個溫暖的懷中,好想睡。

嘴裡被塞入一個藥丸:“不許死,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了,我要所有人陪葬,聽到了沒有!即使血流成河我也在所不惜!”我被搖得翻江倒海,我很想說我即使沒死也要被你搖死了。意識漸漸清晰起來,孃的聲音:“寒兒不能這麼搖啊。”還是娘關心我,嗚嗚~

嚴煞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四周都是黑衣人,有嚴煞的人背向我們圍着,也有敵人的面向我們圍着。何時嚴家堡如此鬆懈,竟讓外面的人出入如此輕鬆。難道……我想到一個可能,登時寒毛直豎,原來如此,難道是皇帝看嚴煞太囂張,決定滅了嚴家堡,然後換個機構在江湖上立足嗎?

嚴煞的聲音冷得如同冥府中的罡風:“嚴閔,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犯上。”

一襲清風飄了過來,二公子站了出來,面無表情道:“嚴煞,你何時當我是你兒子了?犯上,真是可笑。本來你一視同仁也沒什麼,嚴家堡遲早會讓我繼承,但是,嚴寒!”他手指向我,“你爲什麼要出現,你帶去了父親所有的寵愛,那麼我這幾年的努力又算什麼?你告訴我!”

我睜不開眼,只得在心裡說,嚴閔,你大錯特錯了,即使嚴煞對我好,他也不會把嚴家堡交給我,我只可能是他的禁臠啊!

“嚴煞,沒想到會有人替你擋箭。但是,你馬上就會感受到失去他的痛苦,失去最在乎的人,這痛,不好受吧,我娘有生之年所受的苦,今天終於得有報償了,哈哈哈哈。”

接着是嚴煞的聲音:“嚴夢,你不必站在我這邊了,到你哥哥那邊去吧。”

大小姐點了點頭,走到嚴閔那邊,二公子道:“嚴煞,還算你有些良心,沒把我妹妹當做人質,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良心?我瞭解嚴煞,他不會有這種東西,不知他在搞什麼鬼。

“卡”的一聲,我的手鐲打開了,我明白了他的打算,他是想讓我一個人走。

不行,要我眼睜睜看着你死,我不會同意,我運起所有靈脩爲,孤注一擲地用了瞬移,把嚴煞,娘,和我,都囊括在內。

到了千里開外,我使勁睜開眼:“看來,沒有追兵了。”

嚴煞兩眼晶晶亮地看着我,我紅了臉,不去看他。

“放開我。”

“不放,這一生都不放了。”他更緊地抱住我。

我突然感到喉頭一甜,便哇地吐了嚴煞一身的血,陷入昏睡以前,聽得到他的怒吼。

當我睜開眼時,我不禁驚奇,我怎麼到了自己家——以前住孃的秘密基地。

嚴煞兩眼血絲地抓着我的手:“終於醒了,小寒,你一睡就是一個月,要把我急死嗎?”

我急着下牀,一碗苦藥放在我面前,我皺了皺眉,一飲而盡,一塊糖塞進我嘴裡。

“不要下牀,你身子還沒好。”他鑽進我被子內,我驚恐道:“你幹什麼!”

“別怕。”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我累了想睡一會兒。”說完就打起了鼾。

他,一直守着我嗎?我心裡有些感動。

但是,我可以接受他嗎?

門口傳來孃的聲音:“他一直守了一個月,誰讓他休息他也不聽,寒兒,把你交給他,我也就放心了。”

“娘,你要到哪兒去?”

娘笑了:“我能到哪兒去。只有陪着我們寒兒咯。”

“那……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

“傻瓜,”她笑開了,“你到底是我的兒子,我能不知道麼?他對你的感情,連我都感動了,寒兒,該抓牢時要抓牢,千萬不要錯過了。”

我愣了,原來我所擔心的問題一直不存在,“可是,他是我……”

“噓,寒兒,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知道呢?”娘頑皮地說。

“娘,你不感到怪異嗎,畢竟,他是你以前的丈夫。”

“我只要寒兒,寒兒開心,我也開心。”娘掛在我脖子上。

我望着牀上睡得正香的嚴煞,竟生出不忍打擾的心情,原來,我早就接受他了麼。

遊離的夕陽透過窗子照在他的臉上,把那一分冷硬變成了柔和。我微微翹起嘴角,原來,這就是我一直尋找的美好回憶。

一的大早,我走到院子中,聽到舞劍聲,尋聲而去,見嚴煞正在揮灑汗水,我笑了。

他收了勢,向我拋個媚眼:“這裡挺隱蔽的,我還不用擔心有人認識我。”

“嚴閔呢?他找不到你會善罷甘休嗎?”

“皇兄會替我安排的,這一點不用操心。”

我狐疑地看着他:“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了,你怎麼會讓嚴閔爬到頭上去?恩?”

他打個哈哈:“看來你對我還挺有信心的,一時不察,呵呵。”

我踱着步:“我越想越不明白,你老實交代,這是不是你和皇帝演的一齣戲?”

他扯扯嘴角:“怎麼會?我是真的……”

“恩?”我威脅地看着他,“某人不老實的話,一輩子別想爬上我的牀了。”

他苦笑到:“小寒,你怎麼那麼聰明呢。”

我冷笑:“我聰明?我聰明就不會傻到爲某人擋箭了,就不會中了某人的計帶他逃出昇天了。嚴煞,你和皇帝商量好了吧,把嚴閔的野心逼出來,然後將他一網打盡。”

他見我真的生氣了,忙道:“小寒,我是演了一齣戲沒錯,可是我是爲了我們的將來啊。皇兄說他同意我們在一起,就是有個條件,讓我們銷聲匿跡。我知道,這是他接受的底線,於是我同意了。我演了這場戲,就是爲了消失和你在一起,你怎麼不明白呢?”

“那,你怎麼算得到我會帶你出包圍圈。”

他溫和地笑道:“我沒有算到,原本,我是等皇兄暗地裡把我救出去的。誰知,你竟……吐了那麼多血,可嚇死我了,小寒,答應我,以後不要做那麼危險的事了。”

我吞吞吐吐道:“那是我可憐你,衆叛親離,又被他捉住,還有命在嗎?”

他笑着摟緊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你不背叛我,我又怎會衆叛親離呢?

我偎在他懷裡:“喂,嚴家堡你不要嗎?”

他點點我的脣:“要叫我煞,嚴家堡是我的負擔,我一直都很累,有人替我受累,我當然高興了。”

“你皇兄真好,皇室內有這樣的親情,真讓人驚歎。”

他嘆了口氣;“是啊,皇室中人不會有良心,這樣來說他自稱有歉疚之情也是假的,他是真的對我很好。”

“那麼,莫老頭又是怎麼一回事?”

“當年,他和我父皇的一斷情,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後來,兩人因誤會分開,父皇一直對他有歉疚之情,想找他回來。那一年,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竟自願回來了,父皇當時很高興,可事後,皇叔只說他是不想再逃避纔回來的,請他不要連累無辜的人。八年後,他們二人之間的橫溝越來越深,父皇也鬱鬱而終。皇兄就把皇叔關在皇宮,既不能殺他,也不能放他,還把當年與皇叔接觸過的人都殺了。父皇的誓言可約束不了他。幸好,你遇到了我,要不然……”他將頭埋到我頸襟裡,我拍拍他的手:“別這樣,這個世上,哪來那麼多如果。”

他抱着我道:“是啊!你說得對。”說完,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別想了,我們不會像你父皇和皇叔一樣的。”我彎了彎嘴角,“你說,你們皇室中人是不是都是變態啊,先是你父皇,接着是你。”

他黑着臉看我:“是嗎?你也是皇室之人,那麼說,你也是變態咯。”

我們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是啊,還沒影的事,何必杞人憂天呢?

不遠處飄來飯菜的香味和孃的聲音:“喂!要卿卿我我也要看個時候啊!快來吃飯!飯菜都涼了。”

我們應了一聲是,嚴煞放下我,我們二人向飯廳走去。

只是我們的手,是緊緊握在一起的。

十指相扣,不離不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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