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皇宮意外得比想象中還要簡單。
在短暫的數日打工裡,伊古拉等人除了實地丈量納比斯汀的地形,還發現了很重要的一點:所有工作人員都是福音負責代打。
哪怕有些工作者並不是地底人,而是住在地面都市的納比斯汀正紫旗,但他們也是‘福音員工’,服務裡全都是技巧,沒有一絲感情。
可以大膽推論,皇宮裡的侍僕應該也實現100%自動化。雖然也存在‘真人服務更尊貴’、‘服務王室不許託管’、‘給依蘇當狗必須要好好珍惜’等充滿傳統糟粕的可能性,但這個粗糙的計劃本就是冒險一搏,像這種不確定因素也只能賭依蘇王室沒那麼封建主義。
顯然安楠是賭贏了,由王室舉辦的宮廷晚宴裡,所有服務侍僕都是‘福音員工’,依蘇王室確實徹底擁抱現代化。不過皇宮侍僕並不會從地底都市招募兼職,全都是納比斯汀正紫旗本地人的主職,亞修他們這些人只能掃納比斯汀的大街,皇宮的地面他們可沒資格擦。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所有‘福音員工’都是通過福音來安排具體工作,皇宮並不插手人事安排。
這簡直是能讓紫飛蛾輕鬆鑽進去的巨大漏洞——別忘了,在一個多月前,安楠還是一名專門褻瀆福音的事務所負責人!
具體操作其實非常複雜,根據亞修的簡單理解,就是安楠將他們跟皇宮侍僕的排班換了,皇宮侍僕代替他們去掃大街,他們代替皇宮侍僕參加宮廷晚宴!
當安楠搭着他的肩膀,用炫耀語氣說出自己如何巧妙、如何精彩地完成這關鍵的一步,亞修卻驀地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現在安楠能交換他們的工作,假如‘福音員工’這個體系進一步擴展到‘福音人生’的程度,那安楠豈不是能交換他們的人生?
當然,亞修並不是對安楠有意見,安楠找他邀功的時候他還跟安楠擊掌呢。而且亞修的想法也只是空談,畢竟現在連‘福音員工’制度都只能侷限在納比斯汀,尚未能讓全國人民享受到‘自動化打工’的樂趣,更別提進一步的‘福音人生’。
他只是對潛藏的可能性感到畏懼罷了。
至於葬儀衆人怎麼從‘福音員工’的狀態脫離出來,反而更爲簡單。
因爲‘福音員工’並非全程都是託管狀態,畢竟總會出現連福音都無法解決的突發意外——譬如在貝爾戴特歡樂世界裡,如果工作人員被小孩子問盥洗間在哪可以瞬間回答,但如果被小孩子問‘到姐姐心裡的路怎麼走’‘可以陪我去盪鞦韆嗎’之類的問題,福音不會越俎代庖,而是將員工狀態切換給人工服務,讓員工自己處理。
安楠花了點福音積分,讓福音誤以爲他們遇到很難纏的客人,於是葬儀諸位的工作狀態便鎖死在人工服務,自然能一直保持自我意識。
再經過簡單的化妝易容,亞修等人便堂而皇之地進入皇宮,比過去任何一次潛入都更要輕鬆,更加安全。既沒有精靈族長帶紅帽子過來將他們暴打一頓,也沒有藍髮富婆帶藍鬍子過來強迫他們打工,順利得像是進入隔壁小區。
交換工作、切換狀態……雖然安楠鑽這兩個漏洞花費了不同的代價,但核心思路卻是一樣的:遵循福音的規則,利用福音的規則,滿足福音的規則。
“欺騙福音其實並不難,”安楠曾悄悄跟亞修說她的工作秘訣:“它跟你很像,只要能滿足它的需要,它就會逛逛躺好任由我們玩弄。”
亞修那時都分不清安楠到底是在損人、調情還是認真的。
雖然安楠已經儘可能完善計劃的各個細節,但到了實際行動還是難免出現紕漏——
他們沒法離開。
更準確來說,他們沒法擅離職守,工作期間必須要忠實履行自己作爲侍僕的責任。
按照原計劃,他們潛入皇宮後就該立刻入侵公主的閨房,爭取晚飯之前回旅館慶祝一下,然而他們到現在卻都待在晚宴大廳裡爲客人們提供人工服務。
原因很簡單,福音不允許員工摸魚。雖然福音允許他們切換回人工服務,但這可不代表福音就真的將自由還給他們了——就連老闆都會時不時來辦公室監督你工作夠不夠飽和,能監控全國度的福音,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直轄員工離開崗位?
在安楠他們通過方舟廣場選擇快捷打工的時候,就跟福音產生契約關係,哪怕是兼職也有一份詳細勞務合同。在契約的約束效果下,他們不能做與工作無關的事。
這裡需要簡單介紹一下契約的‘不能’是怎麼回事——並非是通過心靈暗示、電刺激、恐嚇等方式間接脅迫契約者,它是非常直接的。具體感覺就像是在你憋尿的時候,當你意識到再亂動就會尿出來,你會立刻繃緊括約肌,不敢動也‘不能’動。
當亞修試圖摸魚,他全身神經信號都會發出警告信號,從生理上阻止亞修的進一步行動,直到亞修回到自己崗位纔會停止。
因爲這已經屬於苦弱派系纔會鑽研的血肉深層領域,伊古拉、哈維和安楠等人對此都表示無能爲力。
不過爲了預防萬一,安楠給他們安排的崗位都是非常輕鬆的活,只要稍微機靈點就可以裝得跟正常員工一樣,譬如亞修這個‘蛋糕服務員’——像這種場合哪有人會吃蛋糕的啊!
所以當亞修被琴娜拖入獨立盥洗室裡,他仍然非常不解:“你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就算我動作有點慢,但你也不至於立刻聯想到是我吧?”
亞修可不是在賣萌,他是真的自信。
先不提「扭曲面罩」可以扭曲任何偵查手段,他還有可以降低存在感的白銀祝福「觀察者之貌」,降低敵意的黃金祝福「聆聽者之殤」,再加上「守秘權能」讓他無論扮演任何身份都渾然天成……
簡單來說,當你試圖辨識亞修的時候,一共要經過四次檢測:
有沒有動用術靈奇蹟?
有,結果被「扭曲面罩」篡改。沒有,下一題;
注意力是否集中?
不集中,「觀察者之貌」令你忽略亞修。集中,下一題;
你關注他是出於敵意還是好意?
有敵意,「聆聽者之殤」令你敵意消散。沒有敵意只有好意,下一題;
他現在舉止跟身份不匹配嗎?
匹配,「守秘權能」會讓你覺得他就是真的。不匹配,你才能稍微對他產生一點懷疑。
老實說,在潛伏僞裝這方面亞修感覺自己幾乎是無懈可擊,根本沒人能擊穿他的四道防線。別說區區皇宮侍僕,就算他穿上女皇的新衣,大家也只會覺得新任女皇這眉眼長得還挺擬人啊!
唯一的漏洞就是在外人視野里亞修是時刻戴着面罩,然而安楠貼心地爲他安排蛋糕服務員這個職位,讓這個面罩有足夠的存在理由。
琴娜鎖上盥洗室的門,打開福音書點了幾下,慢悠悠說道:“紫羅蘭鳶尾。”
“啊?”
“紫羅蘭鳶尾,前調檸檬香,中調紫羅蘭,尾調雪松,但融入了安楠自身體香。”琴娜瞥了他一眼:“你身上滿是安楠的香水味,我一靠近就聞到了。”
“但也有可能是班戟或者伊古拉他們——”
“雖然你們可能沒感覺,但班戟自己是有體香的,畢竟他可是憑藉自身美貌登上五十年前編織榜單的迴響者。”琴娜照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裝:“至於其他人……安楠跟他們的關係可沒好到能將香水味粘到他們身上吧?順帶一提,前調中調還好說,但想粘上尾調,沒十幾個小時以上的長時間親密接觸可做不到。”
亞修臉色一白,連忙解釋道:“我其實還沒有——”
“‘還沒有’?”琴娜重音咬字,笑道:“我又不是責怪你,你跟我解釋什麼?不過這個‘還沒有’用得很妙,我大概能猜出你們這幾天是怎麼過的。”
亞修訕訕說道:“我只是怕你誤會……”
“你爲什麼要怕我誤會?因爲我是安楠的母親?還是……”琴娜走近一步,亞修瞬間被逼到牆邊:“……你在擔心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
精靈的呼吸已經呼到他臉上,亞修感覺全身繃直,已經分不清是契約在約束他還是單純的緊張。他想溜,但現在他是侍僕琴娜是客人,只要琴娜願意就能以‘服務’名義將他拉入任何一個房間;而且琴娜已經堵住他全部去路。
“現在跟森海瑟爾大樓那次不一樣,跟貝爾戴特莊園也不一樣。”精靈的聲音如同觸手鑽進他的耳道:“這裡只有我和你,沒有別人,而且我還剛纔佈下了靜音結界,也就是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麼……”
亞修心臟止不住怦怦狂跳,他眼睜睜看着琴娜右手輕輕貼着自家的脖子,靠過來在他耳邊說道:
“說出你們的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