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峰頂

變故便在此刻發生,幾名黃山弟子忽地齊齊手腕輕翻,擰身微晃,或執鐵索或擎長鞭,看形勢必是一觸即發。

華山弟子俱已聽到身後響動,步子放緩,訝然回頭望去。

浮雲青城君山三派與五湖幫衆心知有異,一齊停步佇立。顏舒與木家兄妹對視一眼,疾聲低喝:“小心華山……”

話音未落,華山弟子仍是面朝側後方,仍保持着方纔的姿勢,仍是一臉驚詫之色,卻一手忽揚,幾點凌厲黑光破空飛來。

衆人驟遇險情,急急後退幾步。木家兄妹足下一點,卻是倏地越衆而出,雙劍齊出,縝密無間,已迎上射來的黑光。只聽叮叮幾聲,黑光俱被格飛,在空中劃出幾道淡淡的弧線落入深谷。

同時跌落深谷的,竟還有那幾個華山弟子。一聲聲淒厲的慘呼聲在山間迴盪不絕,聽來令人心悸不已。洛小繡已“啊”地叫出聲來,臉色慘白。賀謹然微一遲疑,拍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慰。

原來那幾個黃山弟子手中的幾樣軟兵刃,竟是對付華山弟子的利刃。華山弟子手中暗器方出,近在咫尺的黃山弟子便突然發難,於猝不及防間將幾人逼下深谷……

一時衆人驚疑不定,立足不前,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黃山弟子卻是俱收了兵刃,向前走了幾步便即站定,與衆人相隔約摸五七個臺階。一人上前抱拳施禮道:“在下與諸位同門出手不及,讓諸位受驚了。”

“不敢當。”木湲磬緩緩開口:“只是方纔之事,尚望翟少俠解釋一二。”

翟令簡乃黃山掌門盧曜座下第五弟子,一向深得師門器重,此時微微一笑,不緊不慢道:“我等在與華山派走散,待上山不久,這幾人亦隨後前來。原本在下並未覺出有何不妥,劉師弟卻與盧少俠相交莫逆,早發覺那時的‘盧少俠’已非其友。在下與幾位師兄弟商議一番,決意靜觀其變,此時聽聞諸位已至,在下等便與那幾個冒牌華山弟子一道前來相迎。”

這一番話頗有不盡不實之處,適才又是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縱使那幾個華山弟子當真是有人易容改扮,又怎可不查出實情便即殺卻?

木湲磬尚在遲疑,木湲馨已挑眉笑道:“原來如此。只是我等既早有約定,翟少俠這等一擊必殺的手段還是留一留的好,畢竟我們此來,並非是要在武林大會上生事。

翟令簡一點頭,“在下會記得木女俠教誨。”言罷衝顏舒與賀謹然拱手一揖,當先領路前行。

一行人上了峰頂,只見四面平闊,一覽無餘,十幾處屋舍連綿而立,自是爲各派臨時搭建的休息之所。此時天色漸暗,距正日尚有兩天,各門派已熙熙攘攘來了不少人,馮繼堯並未露面,只況遊、樂東橋兩人與幾個同門來去穿梭,殷勤相待,見一衆人上前,樂東橋向況遊低語幾句,帶了幾人過來迎接。

“諸位來得早了,在下未曾親至山下相迎,實是失禮之至。”他笑一笑,目光掃過顏舒賀謹然兩人,又淡淡掠了翟令簡一眼,續道:“那麼諸位便隨在下來吧,客房早已備好,正掃席以待諸君。”

樂東橋一面言笑晏晏,一面有條不紊地爲衆人安排住所。顏舒念及他那日之言,心想這待客之事還真得由此人負責張羅,不愧是馮繼堯一手調教的弟子。

衆人安頓已畢,幾個僕人端上茶來。樂東橋笑道:“諸位稍帶,在下命人預備晚膳。”說着轉頭看向顏舒,“顏掌門敬請寬心,此番無論清茶酒菜,皆無不妥之處。”

他這般輕描淡寫,直言道破那日暗算之事,衆人皆是心中凜然。顏舒眼神一凝,淡然笑道:“如此甚好。”

樂東橋欲要轉身,又向賀謹然道:“賀兄貴體恢復的如何?敝門孫師姐這段日子一來可是頗爲掛念呢。”

賀謹然臉色更爲蒼白,胸口微微起伏,半晌亦是淡淡道:“有勞樂少俠轉達。在下一

切皆如令師所願。”

洛小繡在一側低着頭,十指互纏,忽地轉頭望向樂東橋,緩緩開口,語聲中已是少見的頗有冷意,“還請樂少俠轉告令師一句,云溪姐姐已爲他做的夠多了,縱然是自己的義女,也該有個限度。”

樂東橋本是款款而笑,聽得此言,不由一愕,實未想到她也能說出這般話來。

衆人看着洛小繡一瞬不瞬地盯着樂東橋,俱是略感吃驚。賀謹然更是早已愣住,怔怔看了她幾眼,神色複雜。

過了片刻,樂東橋方纔回過神來,一笑道:“羅姑娘這句話,在下一定帶到就是。”言罷轉身出門,再不停留。

洛小繡舒了口氣,轉頭對上賀謹然的目光,面上登時酡紅一片,囁嚅道:“賀大哥,這麼……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又瞧見衆人的眼神亦是頗爲奇怪,臉上更覺火燙,匆忙擡手捂住,低低垂下頭去。

江綠馨坐到她身側,笑着開口:“你說了句大家都想說的話,有什麼可害羞的?”扳開她的手,將茶盅遞過去,“先喝杯茶吧。”

“哦。”洛小繡應了一聲,習慣性地轉身遞與賀謹然。

賀謹然默默接過,卻只仰首望着屋頂怔怔出神,右手輕輕覆於蓋上。

一時飯菜傳來,各人用畢便各自回房。

夜風習習,顏舒靜靜坐於窗下,窗紙沙沙作響,斑駁的樹影輕輕晃動。房門“篤篤”幾聲清響,江綠馨推門走了進來。

“其他人都睡了麼?”

江綠馨一笑,“四師妹和小師弟一向熄燈都早,木家兄妹與賀大哥亦是慣於早睡的,剩下的大都不知還在燈下忙些什麼呢。”

顏舒笑着搖頭,“你這是說我呢還是說你自己?”

江綠馨吐吐舌頭,眼睛眯成了月牙形,顯得分外俏皮可愛。“看來大師姐一早就料到我會來了。”說着一矮身坐到顏舒對面,“來得早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住在點蒼山上總覺不自在。”

顏舒輕輕一嘆,“若我們此刻在客店投宿,馮繼堯便更無所顧忌了,至少在這裡他尚要維護自己的聲名。”

“可是……”江綠馨皺眉道:“方纔我瞧見翟令簡與樂東橋互望了好幾眼,雖是一觸即分,那眼神分明有些古怪。那件事即便與馮繼堯無關,也定與樂東橋脫不了干係。他們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那幾枚暗器明顯是傷不了我們的。”

顏舒嘆道:“我便是一直在想這個。無論翟令簡是否暗中與樂東橋勾結,至少在明面上,黃山派仍是與我們同一立場的。而此事一旦發生,無異傳達了兩個信息:一是華山派背信棄義,襲擊盟友;而是黃山派下手狠辣決絕,雖是護友心切,卻也一併將我們陷入了尷尬境地,與黃山派劃清界限是爲不仁,閉口不提或是感念其恩而繼續與之結盟是爲不義不智。而無論選擇哪一種做法俱是對我們極爲不利……”

“如此看來,翟令簡至少在上點蒼途中便開始於馮繼堯暗通款曲了,也不知華山的秦姐姐盧大哥他們怎麼樣了……秦姐姐不是還與翟令簡有婚約麼?”江綠馨望向桌邊燭臺上悅動的火苗,只覺心緒繁亂,“倘若……倘若此時有人攪局,也未必是件壞事。”

“你是指袁恆?”顏舒慢慢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兩下,“袁恆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們誰都無法預料,只怕到時候局面會更加不可收拾。”

江綠馨遲疑道:“不知二師姐現下身在何處?臨走前她提及傳訊後順道去陸家他探聽你的消息,也……也尋機報仇。可是她口信是傳到了,之後便再不曾有消息傳來,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顏舒沉吟着,亦是深感不安。半晌方纔極輕極慢地亦口:“以馮繼堯的縝密,不會忽視袁恆的舉動。若要使他無功而返甚或趁勢迎頭痛擊以立其威信,更或是對他有所利用,最好的法子莫過於手上有一張他無法不在意的王牌……我想

馮繼堯至少是有這個打算的……”

江綠馨臉色微微發白,緩緩點頭道:“不錯,有小繡之例在先,這的確是馮繼堯能做出的事……”

她一頓又道:“倘若事態當真到了如此地步,馮繼堯想必亦不會輕易傷害二師姐,逼急了袁恆對他並無半分益處。”

顏舒一嘆不語。這近三個月以來,馮繼堯的手段她已不知領教了多少次,其中尤以趕來點蒼途中的幾樁爲甚,倘若他並未志在拉攏,自己與賀謹然實難脫身。他若然擒住思潁,所牽制的便不止斷情崖一系;而以他一貫的處世之道,便是陸遠航極力要剿滅的斷情崖,亦是利用爲上,雖不至於明着要挾袁恆爲他做事,暗地裡了便不可知了。

江綠馨長長吸一口氣,勉力壓下心中忐忑,“好在袁恆必不放心二師姐獨自一人應付馮繼堯的種種陰謀算計,更何況陸遠航也未必就此罷手;再加上其他有志‘伸張正義’的門派,雖不足懼,當此情形下亦是頗多掣肘……”

她這番話尚未說完,似是勁風拂過,窗子忽地向上一掀,又一合,與窗框“砰”地相撞。不由一驚,低喝道:“是誰?”

顏舒袖中短刀滑出,輕撫鞘上花紋,默然不語。二人說話之際,必是有人趁夜色悄悄掩近,而自己卻是一無所覺,直待那人發出聲響方纔得知。若那人適才有心偷襲,實在不知是何種後果。

兩人等了半晌亦未見有人進來,更是再不聞一絲聲響。江綠馨遲疑一瞬,忽地起身支起窗扇。

顏舒瞧見她的眼神便知其意,欲待阻攔,想了一下終是任由她去了。隻立起身來,亦向窗外望去,右手卻已握緊了刀柄。

窗外密雲遮月,兩人只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竟是頗爲熟悉。

那人點一點頭,止住兩人到口的一喚,似是招呼,又似是肯定了她們方纔的猜測。隨後他籠在袖中的手平平託了起來,一物在房內燭光的映射下閃着細微的光芒。

是一支玲瓏精緻的銀鉤,隱隱鏤刻着一些花紋,只是光線暗淡,亦看不出是什麼。

江綠馨捂住了嘴,將一聲驚呼生生嚥了回去。

顏舒心下一緊,擡眼見那人亦是垂目凝望手中的銀鉤,眼中寥落寂離,那一眼彷彿全望到了空處。

半晌那人小心翼翼收了銀鉤,低低一嘆,語聲細微幾不可聞:“武林大會之上必有得罪,望顏掌門早早應對。”一語方罷,身子縱起,一襲黑衣倏忽消逝於夜幕深處。

江綠馨面色發白,鬆手關了窗子,頹然坐在椅中,“憑二師姐的功夫,再加上袁恆派去護衛的人,竟還是一併失手摺在馮繼堯手中……怎麼會是這樣的?袁恆此言一出,我們便不得不與斷情崖爲敵了,馮繼堯這一招,當真狠辣之極。”

顏舒怔了片刻,長長嘆一口氣,卻只輕聲說了句:“夜已深了,總亮着燈勢必惹人注目,你也回房睡吧。”

江綠馨欲言又止,搖了搖頭,起身出門而去。

顏舒望着她離開,又細細思索了一會,悵悵滅了燭火,伸手微啓窗扇,只見夜色茫茫,四面山巒隱現起伏之姿,尤顯孤清峭拔。略略幾處燈光輝映,窗影憧憧。

只餘兩日了,卻不知這兩日內還會有何變故?

當日作此抉擇,雖知前路茫茫,卻也未曾料到竟會落入這般境地,幾已回生無路;步步行來,似又是步步爲人所乘,欲要借勢反戈一擊,卻再次陷入更大的絕境。

眼見武林大會之期將近,莫非到時當真只有束手待斃?

想着默默一嘆,脣邊卻幾乎同時浮現出一絲淺淺淡淡的笑容。

也不知陸氏父子是何時出門,路上行程幾何,又會在何時趕到?只是若要出其不意,自然還是大會開到緊要關頭驀然現身的好。

顏舒念及陸明軒的疏朗眉宇,明燦笑意,忽然心中就是微微一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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