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幾米遠的地方,久久的相望,竟有水霧瀰漫了眼眶——他似乎老了很多。
爲什麼?爲什麼董倪沒老,舒振偉沒老,卻偏偏他老了,爲什麼?
那雙原本灼灼生輝,令人一望都能生憾的眼,如今卻變得有些灰暗不明。
他廋了——皮骨上幾乎只剩下一層帶着歲月痕跡的褶皺不平的皮。唯有那雙凌厲的劍眉,仍泛着霸氣的光圈。
痛,一點一點的痛,朝心臟處堆積着涌來。
是心痛了,那個曾經在賽車場的叱吒風雲的人物,那個曾經親自教我賽車的人,居然老了——
是心痛了,那個曾經把我疼的像公主一樣的‘爸爸’,那個曾經想聽我叫一聲爸爸的人,居然老了——
“茗叔……”這一聲低喊,憋屈擠壓着,從肺裡蹦了出來。
那個人,渾然一震,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個叫他‘茗叔’的女孩。他沒想到,多年以後的今天,他居然還能聽到這聲茗叔。很激動,但也很愧疚……
……
房間裡,被一場無形的低氣壓充斥着。
芷凝把所有人都‘請’出門外了,他說他是來道歉的,他說當年離開是有苦衷的,那麼,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苦衷,居然能把芷凝一個人丟在屋裡不聞不問那麼久。
“這裡沒人了,說吧!當初爲什麼丟下我……最好找個完美的理由”芷凝冷着一張臉,連語氣都是凍得死人的冰冷。貌似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用這張冷若冰霜的假面具僞裝自己了,那是在愛上炎楓後……
“小……”
“不好意思,先生,我現在姓藍,請叫我藍芷凝”
仍是一句沒有感情的話,芷凝沒有看他,因爲怕心軟,怕一看到那張充滿愧疚的臉就會心軟,就會原諒他,畢竟那段時間是她一生中最艱難,也是最幸福的時間。
看着芷凝全身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他身子微微抖了抖,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悔恨。不是因爲怕她,而是因爲自己的大意,自己的自私,扼殺了一個純潔的靈魂。
“原諒叔叔好不好,我當初離開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的臉,時有時無地抽搐着,實在不忍心看着那樣可愛乖巧的孩子變得像現在這樣——冷漠。
“苦衷?什麼苦衷?”表情雖還保持着千年不化的冰霜,但其實心底,還是有着隱隱的期盼,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希望七年前他不是要拋棄她。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不是不敢告訴你,而是不能告訴你。
什麼?不能告訴我?
一顆澎湃的心,立即下落,再次跌進萬丈深淵,再次感受遍體鱗傷的痛。
爲什麼?爲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讓我失望……
“小……額,芷凝,七年前,叔叔遇到麻煩事了,還受了傷,在醫院裡躺了很久——”其實是受傷了,但卻不是很嚴重,只是那時候意志消沉,躺在病牀上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受傷…了?”明亮卻又夾雜着幾絲悽楚的眼,朝着他的落寞望進去——
是麼?受傷了?是很嚴重嗎?還在醫院裡躺了很久。會不會是昏迷了很久呢?
突然之間,什麼都不敢問下去了。她怕,她怕他的答案會和她想象中的一樣,她怕,她怕自己會後悔恨了他七年。
“其實我早就在六年前就找到你了,那時看藍家人對你不錯,所以就沒出來相認,我想只要你過得好,我就沒有什麼擔心的了——”
“呵呵,過得好……是過得挺好的……呵呵……哈哈”臉在笑,眼淚卻流出來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以爲是的‘過得好’,害我這七年來從來都沒有真正笑過——
你又知不知道,你自以爲是的不相認,害我這七年來都沒真正相信過一個人——
自從得到那個關於鬱晴的勁爆消息後,炎楓並沒有立即告訴秦氏凰,只是一沒事,三天兩頭往秦氏凰家裡跑,還裝作和秦氏凰很親熱的樣子從鬱晴家門口來來去去…
裝親熱,純粹只是想找藉口過來監視鬱晴的一舉一動,因爲他不想打草驚蛇,然而這一舉動似乎不止讓一個人思緒萬千…
鬱晴站在樓上的窗臺前,剛好每天都能把兩人摟摟抱抱,嘻嘻哈哈的場景盡收眼底。
她握緊拳頭,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裡。她高高在上地望着他們,聽着他們迴盪在小巷上空的笑聲,臉上,是厭惡,是恨,更多的卻是痛……
炎楓,你終究是辜負了她麼?你知道她在另一個地方有多想你麼?雖然有小諾,雖然她每天都放聲笑着,可又有誰能看出她笑容裡的淒涼和落寞?她,終究又一次被拋棄了?
想到這裡,她都忍不住恨自己,爲什麼當初自己沒直接把芷凝強行塞給宇夜,至少宇夜能給她他滿滿的愛和安全感……
煩躁地抽出一支菸,動作嫺熟帥氣地點燃,深吸一口,性感的薄脣,如釋重負般地輕輕吐出一圈淡淡的煙霧。那一個個蕩起的菸圈,就像迷途中走失的小孩,慢慢的,慢慢的消散,然而她臉上的愁緒,卻依然那樣明顯。最近鬱晴似乎迷上了煙的味道,每當心情沉重的時候都要抽上一支,尤其是深夜,當宇夜睡着了後,她便倚在陽臺的欄杆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手覆又放到脣邊,剛想抽第二口,卻被身後的一隻手劫下。
她像被人突然逮住了小辮子似的反彈性地立即把手放下,藏在身側,慌忙地轉過身來。
“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我不喜歡抽菸的女人”宇夜緊緊皺起眉頭,略微有點不悅地瞪着她,連說話的語氣也似乎帶着責備。
看到宇夜一系列的動作,表情,鬱晴神色複雜地傻傻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忽的,眼眶紅了,有淚水在裡面盈閃閃的轉動着,面對這樣的他,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他是在關心我嗎?是爲芷凝在關心我嗎?
“你們呀!爲什麼總愛替對方瞎操心……”宇夜憐愛地刮刮她的鼻子,作爲小小的懲罰。
鬱晴顰眉,不解地看着宇夜,看着那雙突然間變得空洞的眼,那雙眼睛裡,透露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信息:你們?總?替對方瞎操心?他是在說我和芷凝嗎?芷凝爲什麼事替我操過心?
鬱晴滿臉的疑問都寫在臉上,映在他空洞的瞳孔裡。
他輕扯嘴角,對她淡淡一笑,復又伸出手,把她輕輕摟進懷裡。他把下顎抵在她頭頂,貪婪地吮吸她髮絲的香氣。
“你知道嗎?你…就像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你愛我,但又希望我能給芷凝幸福;你不想芷凝和炎楓在一起,卻又極其討厭他去招惹除了芷凝以外任何一個女人;你想把芷凝重新放回炎楓身邊,但又怕芷凝再次受到傷害;你想把芷凝強硬塞給我,卻又怕芷凝覺得不幸福……”她的矛盾,她的不忍,她的擔心,他居然一眼就能洞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成了最瞭解她的人,或許,我們彼此之間有太多的相似……
鬱晴一臉愕然地從宇夜懷裡掙脫出來,不敢相信地凝視他,似乎是在疑惑:你爲什麼如此瞭解我。
“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像是曾經對我那樣嗎?”
宇夜雙手插進褲兜裡,淡笑不語地悠哉悠哉轉過身,朝身後那架剛買的鋼琴走去……
曾經?對宇夜?是啊!我曾經也是這樣爲芷凝和宇夜擔心過的……
曾經,若不是我三天兩頭阻止他去騷擾芷凝,會不會現在早已成定局了,或許現在她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曾經,哪會知道他那個吊兒郎當的薄情郎的樣子會爲芷凝脫殼成這樣……
誰也無法預料未來,誰又知道炎楓究竟是芷凝的福還是劫?
鬱晴看了看他,又轉頭看向窗外,看向對面那個空無一人的院子裡。不知道炎楓在裡面幹嘛?
宇夜在鋼琴前坐下,神色複雜地瞟了一眼仍然黯然神傷盯着窗外的鬱晴,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宇夜擔心的倒不是炎楓和秦氏凰的進一步發展,以男人的直覺,炎楓也是愛芷凝的,而且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對芷凝的愛毫不少於自己。他覺得炎楓是在做戲,而且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恐怕他對失火那件事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
宇夜真正擔心的:無論他們是否在做戲,秦氏凰越靠近炎楓的身邊,對芷凝就是一種威脅。八年前,她母親可以爲了愛那麼狠心地燒死一老一少,而如今,她又怎麼不可能爲了自己最愛的女兒,做出一些極端的事呢?而炎楓的所作所爲,恐怕更讓人有機可乘了吧!……
果然。隔壁宅子裡。
炎楓坐在秦氏凰家的客廳裡,被他們家的人圍着,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董倪最近一個心思全放在那次談判的事上,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情去管其它的事,對炎楓的談話,她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
說到敷衍,炎楓又何況不是如此呢?
炎楓小心地應付着眼前的一切,生怕被拆穿前來的目的,更怕被秦氏凰誤會,要知道秦氏凰可是曾經跟他表白過的,要是稍不注意引起她的誤會,可就麻煩了……
可惜,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