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鎮定劑的藥效終於漸漸發作,芷凝心中的那一股血腥的暴戾因子也慢慢安靜下來,漸漸的,死睡過去……
楚辰終於鬆了一口氣。
……
用那隻傷痕累累的手,輕輕挑開芷凝粘在額際汗淋淋的發,楚辰彎下身子,細細的看着芷凝那張臉,像是在研究什麼古文物似的專注,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莫名其妙的傻笑,就像曾經炎楓那樣不厭其煩地呆呆望着她半天。
這樣的芷凝似乎真的有那種讓人癡讓人狂的本事……
漂亮的藍眸泛着濃濃的悲傷和疑惑,他在想,看芷凝的穿着和氣質,絕對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非富即貴,究竟是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才磨礪出她今天這種堅韌的性格?
在當今這個太平盛世,富人家的孩子,即使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都很少有她這樣堅韌的性格,面對一羣惡棍是,面對人人畏懼的毒癮也是,她究竟是怎樣一個謎一樣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即使是第一次見面,就讓楚辰心疼到了骨子裡,他想即使他對她不是愛,他也會打心裡想要去守護她……
‘咚咚咚……’一陣輕緩的敲門聲打擾楚辰的思緒。
“進來!”楚辰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並沒有去看敲門的人。
“小辰……”來人見楚辰一臉專注的樣子,輕輕喚了一聲,欲言又止,那些憋在肚子裡的話,最後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
楚辰終於轉過頭去看向來人——這個人算是他除了那有血緣關係的爸爸而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吧!也是比爸爸更心疼在乎他的人。
楚辰不清楚這個人究竟和自己母親有怎樣的關係,他只知道她是隨着媽媽一起來到這個國家的,他應該是這個國家的人,因爲他沒有像媽媽和自己一樣的藍色眸子。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才讓他苦苦追尋母親這麼多年?
真可悲,媽媽去後,爸爸卻不是這個世上最疼他的人,最疼他的人反而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
“黎叔,有事嗎?”在這個人面前,他永遠是最乖順的孩子,他曾經發過誓,一定會像兒子孝敬父親那樣孝敬他,而他做到了。
室內的空氣稍稍有一刻鐘的凝滯,最終這個叫黎叔的人還是開了口。
“小辰……作爲他的兒子,你不能動感情,知道嗎?”即使殘忍,他還是要開口,以免釀成更大的錯誤。
“……”楚辰沒有說話,只是那隻留戀在芷凝額頭上的手突然間變得僵硬,僵硬無比。
黎叔的話,對他而言,無疑是道出了最殘忍的事實。
對啊,他怎麼可以有愛,他苦笑,笑容蒼涼到底……
作爲魔鬼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有愛,那隻能是傷人傷己而已,那個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甚至於他還可能爲了掃除障礙殺人滅口……
涼了,一顆灌着滿滿熱情的心,突然間如溺寒譚,冰冷的不付一絲餘熱。
“她是誰?她爲什麼會在這裡?”他喃喃低語,像是在問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她是你爸爸的阻礙物……被要挾來的,已經被關在這裡有幾天了……現在滿世界的人都在找她,所以你爸爸——不會留活口!”
不會留活口!!!
不會留活口!!!
不會留活口!!!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這幾個字……
原本以爲聽見那個魔鬼殺人,他的心已經變得麻木了,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幾個字他的震撼會這麼大,難道是因爲即將被殺的那個人是她——
她不能死……
在心底,有個聲音,在狂野的呼喚楚辰:他不想讓她死,尤其是死在自己那個惡魔一樣的父親手裡。
但是他能怎麼辦?面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怎怎麼辦?
如果先前的那一刻自己不承認對她動了心,那麼此刻呢?面對她要即將步入死亡的時候,還不承認嗎?
他要救她,他想她活着,即使不能在一起,至少他知道在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他愛的某個人還好好活着,這應該足夠了吧!
這樣想着,那雙美麗的藍眸泛着滿滿的悲傷……
命運註定如此嗎?得不到父愛,母親早逝,連自己喜歡的人,也只能用這樣的方法成全自己的愛……
老天爺還真是不給人公平啊!
小時候,家裡並不是很富有,楚辰總羨慕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富二代、富家公子……這樣的名字多好聽啊,他想,作爲天真爛漫的孩提,都是應該羨慕那樣的身份的吧!
可是現在,他寧願自己過的是以前那種生活。
以前,父親對母親,雖然不似平常夫妻那樣恩愛,但起碼也是相敬如賓,對他這個兒子,雖然沒有像其他父親對孩子那樣非常關愛,但起碼也會有一點點關心……
而後來,當家裡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變好,自己也漸漸的趕上了富二代這個稱呼後,他對母親,有了嫌棄,有了厭惡,對自己,他也越來越置之不理,到現在,他對他,簡直可以用魔鬼來形容……
現在的他,血腥、殘暴、玩女人,可以把他們玩到死的地步,他,真的變成了一個魔鬼……
而楚辰,也只能是那一隻任魔鬼宰割的羔羊……
父親和孩子之間,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他,是不是很可悲,很可憐……
……
黎叔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感受着楚辰的傷,感受着楚辰的痛,只是,除了站在一旁無聲的支持他,他也無能爲力,早知道當他被生下來的那一刻,他就應該待他離開。
二十幾年如一日,黎叔陪楚辰一起成長,他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楚辰的痛,當然也是他的痛。
可憐的孩子,自從小辰母親走後,他一直把自己的情緒掩藏的很好,而今天,他竟流露出這樣的悲傷……
難道說他真的愛上了這個小姑娘了嗎?
這怎麼可以!
“小辰,我們回澳洲吧!那裡是你母親的故鄉,也該回去看看了……我們就別再管這些煩心事了好麼?”如果繼續放任小辰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出事的!
回澳洲?
楚辰猛地轉過頭去,看向黎叔,呆呆的、愣愣的看着他,泛着淡淡藍光的眸子裡滿是悽楚和乞求……
回澳洲本一直是他的願望,可現在……
“小辰,你不是一直想回澳洲嗎?我們……回去吧!”黎叔避開楚辰哀傷乞求的目光,看向窗外。
從小大到,只要小辰想要的,他就一定會設法弄來給他,只是這一次,他真的無能無力,楚天祿下定決心要弄死的人,他絕對不會手軟。更何況……
“黎叔,幫我,求你……你在爸爸身邊的時間最長,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幫我,我真的不想她死……”他低啞卑微的乞求着,彷彿是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脆弱稻草,即使知道這根稻草很脆弱,絕望中,他不得不死死抓住它。
這樣的楚辰,這樣卑微的楚辰,他從來沒有見過,他沒有能力救那個人,但是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楚辰現在這個樣子……
無法面對這個他心疼的孩子,他快速轉過身,朝門口大步走去,只是,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了下來……
“幫了她,你可能會……死”背對着楚辰,他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知道……”自己父親的爲人,他又怎麼會不清楚呢?即使是兒子,他也不會心軟的。
“她,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即使犧牲你自己,也要保全她……”他的聲音,在聽到楚辰的話後,變得微微顫慄,心,巨震!真的重要到如此地步了嗎?
“重要……很重要……”
“你確定?你才認識她多久,你連她是誰幹什麼的都不知道?你就這麼確定你要豁出性命救她”黎叔的話,透着一股強烈的憤怒,他氣小辰不珍惜生命,更氣命運對他如此不公。
“有些人,即使認識了一輩子,他於你,也只能是陌生人;有些人,即使只見過一面,她在你心中……已烙下了一輩子不可磨滅的印記……我不需要知道她是誰?也不需要知道她是幹什麼的?只知道她會是我心底的那個人,就夠了,愛一個人,不就是這麼莫名其妙麼?”
說這話的時候,楚辰笑了,那笑容飄渺而又悠遠,似乎超越了時空界限到達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只有他和她——那個世界永遠存在於他心底。
“小辰……她,不會感激你的……你爸那麼折磨她,你是他兒子,她不會感激你的……”他試圖用理智說服他。
“不需要……我不需要她的感謝……只要她活着,就足夠了……”他喃喃地說着。
“你這樣做有意義麼?……你放了她,或許以後她會把你親自送上絕路……別忘了,她是你爸的仇人……”
“死在她手裡,總比死在那個殘暴的惡魔手裡強吧!……我不想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你決定了嗎?”黎叔轉過身,擔憂地盯着楚辰的眼睛,想從他眼裡找出一點點猶豫……但不幸的是,沒有,那美麗的眸子裡,滿是堅定,亦如曾經他母親,毅然決然地從異國他鄉追隨他父親而來時的那雙眸子——彷彿有一股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