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仿膳，從北海公園離開後，李國華和二牛回單位上班，同時各自幫徐慶打聽消息。
同學關係，多年情誼，這點忙併算不得什麼。
而徐慶，則騎着摩托車，在暖和的春風裡，一溜煙地回了自家大院。
大院裡今兒沒啥人，顯得靜悄悄的。
前院只有三大媽一人，趁着天氣好，陽光又暖，端着使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洗衣盆，坐在小板凳上，挽起袖子，用搓衣板在洗衣裳。
斜橫在前院院裡的晾衣繩上，已掛了四五件洗好的，滴滴答答不斷淌着水，將地面浸溼一大片。
徐慶推着摩托車經過時，朝三大媽打了聲招呼，就朝中院過去。
中院裡這會兒只有賈張氏和一大媽倆人。
賈張氏坐在自家屋門口，身下是個高腳凳，雙手捏着一隻鞋墊，正一邊納一邊跟身邊的一大媽拉家常。
倆人全都面朝陽，沐浴在陽光之下，見徐慶大中午的回來了，擡頭瞧了一眼，問了一聲。
“喲，小慶，今兒你糧站不忙啊。”
徐慶停下腳步，將摩托車倚在身邊，說了聲不忙，又簡單在中院跟倆人閒聊了兩句。
一大媽很少做針線活兒，倒不是不用，而是她家裡就她跟易中海倆人。
不像其他家，人多，針線活兒是一年忙到頭，也忙不完。
賈張氏手裡納的鞋墊，徐慶瞧見上面繡着鴛鴦戲水的圖案，知道是給棒梗結婚準備的。
棒梗眼看能成家了，賈張氏當奶奶的，哪能不給上心。
棒梗從小到大，一直被她當成寶貝疙瘩對待。
尤其是賈東旭過世後，棒梗作爲賈家唯一的男丁，更是金貴的要命。
誰敢說棒梗一句重話，賈張氏能撅起屁股在院裡罵十天。
即便是秦淮茹，也不例外。
那時候的賈張氏，瞧誰都是斜着眼，一臉刻薄樣兒，誰敢對她家說三道四，就算是背地裡，只要事後被她聽了去，那也得在院裡非鬧騰兩三個月不可。
徐慶回到自家住的後院時，瞧見後院裡，腿腳不便的爺爺奶奶坐在院裡曬着太陽，如同當年院裡的老太太一樣。
似乎上年紀的人，都喜歡在難得的好天氣裡出來透透氣。
徐鴻福與徐巧馨倆小傢伙，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柺杖，滿院子與劉光天和劉光福的閨女、兒子，一塊攆着那隻被摧殘了大半年的狸花貓小灰跑。
二大媽現如今也是當奶奶的人了，與馮嬸站在後院，倆人一邊說話，一邊盯着幾個小孩。
馮嬸見到徐慶大中午回來，不知道吃沒吃飯，不再跟二大媽閒聊，忙轉看向徐慶道：
“不知道您今兒中午回來，我這就給您做飯去。”
徐慶應聲道：“馮嬸，不用，我外面吃過了。”
馮嬸聽見徐慶這麼說，纔沒回屋，不過轉身拿起放在屋外窗臺上的雞毛撣子，忙幫徐慶將身上的灰塵撣掉。
二大媽見徐慶大中午回來，磕着手裡的油葵子道：
“小慶，你家現在日子可真是好，馮大嫂幫你和愛國兩家操持家裡，照顧伱爺爺奶奶，還幫着你們帶孩子。
你兄弟倆兩家都上班，豐銘在外面過的聽說也很不錯，瞧瞧，咱們院裡啊，就你們家光景最舒坦，請了人不說，你這大中午的還能回來歇歇。”
二大媽說完，話頭緊接着一轉，嘆息道：“唉，我三個兒子是不行，老大在外面倒是混的比光天和光福強一點，可幾年都不着家，過年回來一趟，又走了，也不知道他們三個啥時候，能讓我跟你二大爺也享享福。”
徐慶見二大媽酸溜溜地說了一通，一邊摸着跑到身邊的閨女巧馨的小腦袋瓜，一邊道：
“二大媽，你要跟我二大爺享福，明兒請個人回來不就好了，掏錢讓你三個兒子平攤，一人每月就出個十來塊，您大兒子不在跟前，光天和劉光福不是搬回來住了。”
二大媽聞言，油葵也不磕了，苦着臉道：
“別提了，我家三小子，可沒你兄妹四個孝順，豐銘和曉雅每週都回院裡來，瞧我家老大，這幾年，偶爾過年纔回來看我跟你二大爺一趟。
光天跟光福，前幾年搬出去後，就沒了影兒，今年倒是倆人都搬回來了，可你看看，光福要蓋房子，一伸手就朝我跟你二大爺要錢，說他掙的錢不夠養活老婆孩子，光天也不幫你二大爺勸勸他弟弟，還跟着一塊起鬨，說他家也揭不開鍋，也要錢，我們哪能指望上他們。”
徐慶見二大媽向自己倒起苦水，頓時沒心思再聽下去。
隨意應付了一下，便帶着閨女與馮嬸轉身朝自家屋門口跟前的爺爺奶奶走去。
兩位老人見大孫子回來，臉上露出笑容，徐慶把摩托車停好，坐在一旁，陪着爺爺奶奶說話，散心。
他今兒沒啥事，中午回來準備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庫房那邊看看。
開肉聯廠的事情，急不得，得慢慢來，這兩天他先等信兒。
不過他知道，問題不大，就是繁瑣一些。
改開後，國家既然鼓勵自謀生計，城外周邊的郊外，肯定會規劃出一批工業用地，用於經濟建設。
複雜的是地塊允不許允許建肉聯廠，還有肉聯廠的審批手續等。
李國華和二牛是能幫忙，可他也得去應酬。
請客吃飯，酒局什麼的，少不了。
畢竟辦廠跟開糧站這種門面不一樣，不單單是大小而已，其中牽扯的問題比較多。
尤其是肉聯廠開辦，無異於動了國家設立的幾個肉聯廠的蛋糕。
萬一那幾個國營肉聯廠聯合起來，抵制，弄不好都開辦不起來。
想要順順利利，徐慶知道不可能。
不出所料，晚上他接到李國華打到家的電話，說郊外有劃分出工業用地，辦廠沒問題。
但是，土管所那邊說，用來辦肉聯廠，有待商榷，要開會商議一下。
李國華在電話中沒言明對方爲何要商榷，但徐慶心中知曉其中緣故。
三天後，徐慶讓李國華將三虎子所屬鄉鎮的公社書記，土管所的人，全都請到全聚德，吃了一頓，把爲啥要開辦肉聯廠的想法，說了一下，臨出全聚德時，又給每人送了一隻烤鴨。
轉過天，徐慶就接到李國華從單位打來的電話，說郊外土管所那邊開會決定，允許開設肉聯廠，那邊的文件，已經送到了他單位下面城裡的土管所，就等簽字蓋章，再往上遞。
事情算是有了進展，徐慶心中瞬間一喜。
然而，接下來的兩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徐慶耐着性子又等了三天，結果，仍是毫無音訊。週末，徐慶把城裡的土管所的楊所，請到老莫商談。
這楊所在城裡的土管所上班，職權要高於鄉鎮土管所的那些人。
一頓烤鴨是搞不定的，徐慶特意挑選了老莫。
對於城裡人來說，上老莫吃飯，那是既上檔次，又有排面的事情。
那位楊所，五十出頭，腦袋謝頂，一坐到老莫餐廳當中，整個人就顯得興奮不已。
這年頭，當官的不是誰都能來的起老莫，而四九城，當官的一抓一大把，出門上街，十個人裡，保不齊就有三個都是。
處.級以下，海了去了，一個土管所的一把手，管的人都沒以前徐慶在五分廠當廠長時管的多，但因爲是行.政.部門，從職（權）上來說，倒是挺大。
但薪資待遇，真不怎麼樣。
畢竟放在四九城，就是個芝麻大小的官，每月一百多的工資罷了。
徐慶把事情一說，又提了一下老同學李國華，說晚些時候，給他打電話。
那楊所頓時坐立不安，滿臉笑容道：
“徐慶同志，你早說嘛，這麼客氣幹啥，你要辦肉聯廠的文件，我早都簽過字了，只是你也知道，這改開前，我們這邊一年到頭都沒啥人，現在不同了，是天天有人找上門談事，忙的不行，估計是我手下那幾個小同志忘記了，明兒上班，我一早就讓人趕緊把關於你開肉聯廠的文件，遞上去，開辦廠是好事，又是肉聯廠，我這邊沒啥意見。”
徐慶笑而不語。
第二天上午，李國華用單位電話打給徐慶道：
“慶子，國營的幾個肉聯廠聽說你要在郊外新辦一個，一個上午不停的給我們這邊打電話，提出異議，說他們的經營情況都不是很好，要是私人肉聯廠開辦起來，是搶他們生意。
我們的一把手，被吵的沒了主意，稍微緩幾天，我做做思想工作，有信兒了，我告訴你。”
徐慶嗯了一聲，撂下電話，一連半個月沒理這事。
他很清楚，下面的人好打點，上面不行。
上面打點起來，可不是一頓飯，一點禮能搞定的。
再加上城裡的幾個肉聯廠摻和，越急反而越難搞，最後弄不好真不了了之。
便等老同學國華來電話，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說。
四月九號，李國華找到徐慶道：
“慶子，差不多了，咱們城裡的幾個肉聯廠鬧了幾天，把我單位的一把手天天煩的其他事都處理不了，便將你這事交給我辦，我昨兒給那幾個肉聯廠的廠長開了個會，轉達了國家對改開的決心，好說歹說，總算是一個個沒敢再有微詞，哥們昨天爲了你的事情，真是累壞了，慶子，快把你的好茶葉拿出來，讓哥們多喝兩杯。”
徐慶笑道：“別提了，解放上個月月底，一股腦全搜刮走了。”
李國華哀嘆一聲，“解放真是的，怎麼着也得給你留點啊，慶子，你這姐夫當的，小舅子都管不住。
我那小舅子，我一吭聲，他連我家門都不敢進。”
徐慶遞給李國華一根菸道：
“你那小舅子多大，比我兒子才大八歲，你好意思提。”
倆人說笑一番，李國華一本正經道：
“慶子，有個事，我得給你說，最近不少人想開肉聯廠，不止你一個，你可想好，別到時候你開起來，別人也開起來，再加上咱們四九城幾家國營的肉聯廠，滿大街可都是賣肉類的了。”
徐慶淡然一笑，抽着煙道：“沒事，國家不就是希望這樣嘛，每個行業乾的人多，才能興旺，經濟也纔會跟着有起色，肉聯廠多起來，養豬的人會跟着多，以後吃肉就不需要限量，計劃經濟才能轉型爲市場經濟，就眼下來說，好事。”
李國華點着頭，表示贊同。
建廠沒問題了，徐慶送李國華走後，就開始招人。
準備擇日動工。
而徐慶要建廠辦肉聯廠的事情，大院的衆人都知道了。
閻埠貴下午從紅星小學教完書回來，見到徐慶就問道：
“慶子，你建廠的事情，怎麼樣了？”
徐慶立在前院道：“沒問題了，今兒剛僱好了人，過兩天就動工。”
閻埠貴應聲頷了頷首，把皮包遞給三大媽，望着徐慶嘖嘖稱奇道：
“小慶，你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以前三大爺我覺着你會當官，沒想到，你好好的廠長不當，轉頭做起生意，去年開糧站，今年又要開肉聯廠，往後咱們院的人買肉，就找你了。”
徐慶笑着道：“三大爺，等我廠子辦起來，咱們院誰想吃啥肉，就包在我身上。”
閻埠貴嘴上說着好，臉上也露着笑意，可心裡暗暗琢磨。
徐慶糧站剛開一年，哪來那麼多錢辦廠？
只是藏在鏡片後的眼珠子轉了轉，立馬又想到，徐慶如今兄弟三人，都已經成家立業。
發展的都不錯。
愛國跟豐銘倆人，結婚雖然都沒幾年時間，可官是一個比一個高。
徐慶一個人不見得能有那麼多錢，但人家兄弟三個湊一起，那還是夠的啊。
再加上徐慶兄弟仨人，接觸的又都是有本事的人。
就算借錢，估計也能籌到。
閻埠貴便把他想摻一腳的事情，沒說出口。
一方面是出於對徐慶能借到錢，壓根不需要他的三瓜倆棗的考慮。
另外一方面，閻解成騎着自行車，帶於莉下班回來了，他可不想當着兒子跟兒媳婦的面兒，把攢的家底兒亮出來。
閻解成推着自行車一進院裡，就朝徐慶道：
“喲，慶子，你建廠的事情如何了？”
徐慶說了聲馬上動工，閻解成呲牙樂道：
“慶子，可以啊，你這效率挺快嘛，這就即將動工了。”
於莉站在閻解成身邊，眼神剜了自個男人一眼，道：
“你以爲人家慶子跟你一樣不中用？！”
閻解成扭頭回瞪於莉一眼，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好歹是個大老爺們，媳婦當着外人的面，這麼說他，心裡哪能好受。
把自行車在屋門口一停好，閻解成一聲不吭，沉着臉轉身掀開門簾，進了屋。
徐慶見狀，沒再在前院呆，推着摩托車打算回自家後院。
然而，這時候，徐愛國下班也回來了，見着大哥，跟閻埠貴打了聲招呼，兄弟倆人就一同朝後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