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奉城。
從京城方向駛來的41次列車開始進站,機車聲在車站內迴盪。
該列車歸屬奉城鐵路局管轄,自京城始發,奉城爲終點站。
站臺上,三臺黑色伏爾加-21轎車、一臺小巴車停在末尾車廂的位置,靜靜地等待着。
車隊旁有穿着制服的保衛在維持着秩序,防止站臺上的旅客誤闖進車隊範圍內。
也正是隨着列車的進站,小車上的人陸續走了下來,站在了站臺上,好像是在迎接着什麼人。
其他站臺等待上車或者候車室裡的旅客們好奇地觀望着這邊。
有人猜測這是有大幹部下來檢查工作了,也有人猜測是什麼了不得的外賓要來奉城參觀。
衆說紛紜,議論紛紛,沒有一個能說得準,或者肯定地猜測。
不過他們能確定的是,這麼大的排場,又是轎車又是小巴車的組隊來迎接,對方的來頭一定不小。
其實也不怪他們,這種到站臺上安排接站,且有車隊來迎接的情況屬實是不多見的。
尤其是車隊周圍還安排了保衛人員護持,更顯得神秘異常。
直到列車停穩,好奇的旅客們再次驚訝地發現,所有車廂門都沒開,唯獨最後一節的車廂門開了。
有迎接隊伍裡的幾人先進了車廂,沒到一分鐘,便見車廂內接二連三地走出來很多統一穿着白色襯衫、黑色褲子、黑色皮鞋,手裡拎着統一款式黑色皮包的人。
這到底是誰來了?
這陣勢也忒牛嗶了,看着這些人分別上了小巴車,便知道還有更大的領導在後頭呢。
果然,這些人下車後,便有同樣穿着,但很少有拎皮包的人在先前上去那幾人的陪同下下了火車。
這些人並未在車站上多逗留,顯然已經在車廂內完成了寒暄和相互介紹的程序,只說了兩句便在接待人員的指引下紛紛上了小轎車。
只等轎車車隊裡最後的一道關門聲響起,前後只用了不到7分鐘,接待程序完成,整個車隊緩緩啓動,向站臺的另一頭開去。
在信號員的指揮下,41次列車車廂門齊齊被列車員打開,車上的旅客這才魚貫而出,一邊拎着行李往外走,一邊議論着剛剛的見聞,結束了這趟全程732公里的旅程。
時值五月,春意正濃。
奉城的溫度要比京城低一些,但相比較不會差值5攝氏度。
車隊從火車站出來後,沿着寬闊筆直的大街一直往前走,道路兩旁高樓隨處可見,街上市民精神面貌良好,自行車隊伍川流不息。
如果說京城給李學武的印象是嚴肅而又莊重的話,那麼坐在車裡看奉城,能感受到一種厚重且寬闊,還有些年輕和活力。
這裡是遼東的行政中心,這裡也是遼東的工業中心,遠處除了高樓可見,聳立的煙囪也是數不勝數,那些煙囪冒的不是煙霧,而是遼東重工業基地的呼吸和活力。
這裡的土地一馬平川,資源豐富,地理位置優越,水利資源極其優秀,更具有歷史人文寶貴財富。
一路上負責接待的遼東工業部門辦公室人員在給李學武介紹着遼東工業的發展史和創業史。
每當路過標誌性建築,或者區域時,三十多歲身穿藍色布襯衫,戴着黑色鏡框的年輕人便要引經據典,大大地把家鄉誇讚一番。
在介紹和講述的過程中,他還時不時地趁着轉身或回頭的時候偷偷地打量後排座位上的年輕領導。
是的,比他還年輕的領導。
他今年三十四歲了,去年提的副主任科員,聽說後面坐着的這位副處級領導才二十出頭。
當然,京城多貴客,二十出頭年輕有爲的人比比皆是,如過江之鯽也說不定。
他在單位裡蹉跎半生,早就沒有了年輕那會兒的盲目自大。
從一上車開始,這位李副主任話就很少,只是目光打量着窗外的建築,他也是因此纔開始了介紹。
隨同一起乘車的還有鋼城工業局副主任劉立新,他也在今早的迎接隊伍裡,是跟着遼東駐京辦副主任胡可一起來的。
這次接待任務的對象很明確,京城紅星軋鋼廠的管委會主任和管委辦副主任,以及其他隨行人員。
按道理說,似是管委辦副主任這樣的人員,用不到劉立新這樣的人陪同,甚至都不一定用得到他這樣的人單獨服務。
很簡單,一般企業的管委辦副主任多是管委會主任的秘書,或者說是秘書業務主管。
但從胡可副主任的安排上來看,情況顯然不是這樣的。
剛剛在站臺上,他並沒有資格跟着一起上車迎接,但他看見了,這位李副主任下車時是走在了胡可副主任的後面。
而在乘車安排上,這臺車早就定下是負責接待這位李副主任的。
他和劉立新在早晨出發前就已經確定要跟這臺車。
所以,種種線索合並在一起,就說明這位李副主任不僅僅是紅星廠的管委辦副主任,應該還有其他身份,或者身份地位較爲特殊。
機關工作,從來都不會出現亂彈琴的狀況,什麼事都有規矩擺着,一是一,二是二。
別說坐在副駕駛的他搞不清楚這位李副主任的來頭,就是陪坐在後面的劉立新也是一腦袋漿糊。
爲了車裡的氣氛不至於尷尬,也爲了不至於冷場,所以他只能繼續說着,繼續介紹着,看那位李副主任是願意聽他講這些情況的。
“鋼城今年的發展怎麼樣?”
就在他講完一個段落後,後面的李副主任突然開口,問向了坐在一旁的鋼城工業局副主任劉立新。
“嗯,鋼城工業,嗯”劉立新也是被問的一愣,不過反應反倒是很快,在站臺上已經有人給他做過介紹,他知道對方的基本身份。
“今年的工業發展較去年是有很大提升的”劉立新介紹道:“雖然不能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得力於鋼鐵和煤炭工業的有力發展,工業總產值是穩步提升的。”
……
劉立新知道,對方不是自己的領導,也不是上面的幹部。
但對方所在的紅星廠有一個分廠,也就是鋼城鍊鋼廠在他管轄的地界上,或者說在鋼城的地界上。
管轄兩個字現在還真就不太好說,畢竟這種擁有總廠的工廠管理權限基本上都在總廠。
尤其是聽說紅星廠正在組織籌備晉級和集團化,往後管不管得着還真就不好說,或者說很難說了。
胡可副主任是前天回來的,主要行程就是安排紅星廠的這一次來訪,遼東主管工業的陸副主任要接待他們,並要開展工作會談。
這種接待的級別就很高了,會談的級別也拔的很高了。
劉立新的介紹簡明扼要,既概括了港城近一年的工業總體發展,又突出提及了幾個重點工業和類型的發展情況。
其中就有紅星鋼城鍊鋼廠,以及紅星廠在這邊投資建設的紅星工業,從地方的角度講了一些情況。
李學武聽的很認真,比剛剛聽副駕駛那位接待人員的“旅遊解說”還要認真。
在劉立新介紹的過程中他並沒有出言打擾,只是在對方介紹完以後,這才又問了幾個問題。
不是關於鍊鋼廠的,而是鋼鐵和煤炭行業,以及運輸和服務行業等等,總體的工業產業局勢。
劉立新回答的很是謹慎小心,他看出來了,這位李副主任不是愣頭青,更不是關係戶,正兒八經的高水平、高素質工業管理幹部。
他的謹慎和小心不是要防備這位李副主任什麼,而是怕露怯。
對方問的問題越來越專業,越來越深刻,甚至還仔細詢問了幾個工業產業數據做了對比和分析。
言談之間差點給劉立新問懵了,問僵住,他後背都出汗了。
要真是在對方的面前被問住了,丟了臉面,那他這個人可就真的丟大了,都特麼丟到京城去了,甚至會影響到他的個人事業。
“鋼城還是很有發展潛力的,你剛剛提到的以煤炭和鋼鐵等重工業爲產業支柱,打造第一產業貫通第二產業的重要橋樑,這個觀點我也是認同的。”
李學武緩緩點頭,道:“鋼城我是去過很多次了,對那裡有很深的印象和好感。”
“是去鍊鋼廠吧?”
劉立新微笑着說道:“我跟鍊鋼廠的董主任經常能見面,他是一個很有水平,很有修養的人。”
“呵呵,對,是我們的董主任”李學武輕笑着點頭道:“在紅星廠董主任還兼着保衛組的組長,我則是保衛組的副組長,我們是一個班子裡的成員。”
“哦,怪不得一聽您問起工業管理,我就覺得似曾相識呢。”
劉立新笑着說道:“董主任是多次跟我講過紅星廠在鋼城的發展理論的,跟您的提問的方向是一致的,確實是值得我們思考和學習的。”
“您過獎了,我們是企業,更應該跟地方多溝通,多交流。”
李學武客氣着說道:“我和胡可副主任結緣也是因爲有業務上的溝通,由他牽線搭橋,這才促成了今天的這次行程。”
看着後面座位上的兩位領導已經說起了鋼城工業,副駕駛上的接待人員適時地選擇了閉嘴。
不過他也在認真地傾聽着,在心裡仔細琢磨着,思考着。
似是他這般年齡的人早就失去了銳意進取的信心,更多的是把精力和心思用在了思考和揣摩上。
進步的機會渺茫,只能有最後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靈通。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才疏學淺,爲人靈通也是一個優點,也是能被重用的理由。
剛剛他觀察過了,這位李副主任面相真的是大凶大惡之人,怪不得是在保衛部門兼職的,真匹配。
不過聽對方言談,以及劉立新的反應,他也知道這位並非是江湖莽漢,一介草夫,反而有大學問。
這真是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
車隊緩緩減速,拐進了高闊的大門,兩側警衛擡手敬禮,車隊再次提速,向招待賓館駛去。
遼東招待賓館分前後兩個部分,前面是對外招待賓館,後面是對內招待賓館,有圍牆阻隔。
車隊是停靠在了對內招待賓館部分的大門前,紅星廠的客人將在這邊休息一晚,明天將乘坐火車前往鋼城。
“李副主任,辛苦了。”
車輛一停穩,李學武這邊的車門旁便有年輕人幫忙打開了車門。
他下車後還沒有站穩,從前面車上下來的胡可便走過來跟他握了握手,打了聲招呼。
這可把劉立新和副駕駛上下來的接待人員給驚了一下。
這位李副主任到底是什麼來頭,胡可副主任爲啥如此重視。
“胡副主任,咱們就別客氣了”李學武笑着同他握了手,說道:“到了您家了,客隨主便。”
“哈哈哈——”胡可笑着客氣道:“招待不週,還請多擔待。”
前面那臺車,就是他剛剛下來的那臺車上,李懷德剛剛下車。
胡可引導着李學武往前走,匯合了李懷德又客氣了幾句,補上了剛剛在火車站站臺上的匆忙失禮。
招待賓館門廳裡走出一隊幹部來,胡可笑着給雙方做了介紹。
對方是辦公廳的常務副主任,姓於,叫於涵,作爲接待負責人對紅星廠李主任一行人表示了歡迎。
李懷德也在與對方握手的時候,對遼東的接待和招待表示了感謝,雙方的寒暄很是熱情和真切。
按照接待流程,紅星廠所有人領取了房間鑰匙,有服務人員引導上樓存放行李,短暫休整。
於涵副主任也是在與李懷德和李學武做了短暫的溝通和交流後,送了他們上樓,便同胡可離開了。
紅星廠的調研團隊有差不多二十個人,除了李懷德和李學武是單間,其他人都是雙人間。
不是遼東小氣,也不是這處招待賓館裡單人間太少,而是工作需要,工作要求,和招待潛規則。
組織和業務工作,出差辦公,無論晝夜,一律算正常的工作時間,必須遵守統一的作息管理。
雙人間既爲辦公人員提供了合作和辦公的需要,也提供了互相監督和幫助的條件。
領導住單人間也不是爲了特殊化,或者說享受什麼,而是爲了更方便地找人談話,談工作。
出門在外,再好的住宿條件能好到哪裡去,還能跟家裡比?
尤其是這個年代,出差住宿只要不是風餐露宿就已經很好了,沒有人會挑剔和要求住宿條件。
不過公平的說,遼東招待賓館的條件是真的很好,能看出歷史的韻味,就像國際飯店一樣。
李學武回到房間後,由着彭曉力幫忙,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去衛生間裡洗了個澡。
昨天晚上到現在,早晨只在火車上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長途旅行所帶來的疲憊和勞頓是需要放鬆和清洗的。
熱水不僅僅能促進血液循環,帶走一身的疲憊,還能洗滌身上的汗味兒和旅行味,不至於讓即將開始的會談工作失了禮貌。
八點半到達招待賓館,紅星廠一行人休整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李學武提前十分鐘下樓,在樓下遇到了前來迎接的於涵副主任。
兩人已經由胡可副主任做了介紹,彼此也都有了初步的瞭解。
剛剛離開的這一會兒,胡可也同負責接待的於涵做了簡要的溝通和信息確認。
對於李學武,胡可早就把他的信息呈遞給了領導。
而於涵,他則是在交流過程中做了提醒和特別標註。
雖然只是紅星廠的管委辦副主任,但李學武也是廠保衛組的實際負責人,兼職的一把手就在鋼城,任紅星鋼城鍊鋼廠的管委會主任。
另外一層身份便是衛戍區,衛三團的第一副政委,也是副團長。
這位李副主任年輕,背景深厚且複雜,任職關係複雜多面,在廠裡負責的工作更爲複雜且重要。
據胡可強調的內容顯示,李學武負責了紅星廠所有業務工作的協調和管理,包括聯合工業和三產。
現在鋼城正在建設的聯合工業和三產工業,以及新投建的冶金工業,位於營城的造船廠,都是其一手推動並開始發展建設的。
這位李副主任在對外貿易和聯合貿易上具有較高的影響,是紅星廠繼李懷德之下管理權限最爲全面的幹部,甚至是在具體項目和業務上,比李懷德負責的還要全面。
胡可給出的猜測,這一次的會面,大方向上可能是李懷德李主任做主談話,但具體業務上,應該是要同這位李學武李副主任談。
於涵怎麼敢不重視李學武,又怎麼敢壞了主管工業的陸副主任的事,所以同李學武的交流很是融洽。
這真是讓隨同接待的幹部們跌碎了眼鏡,怎麼看這位李副主任怎麼覺得妖孽。
如果年輕沒有能力,是濫竽充數也就算了,站在那同於涵副主任談笑風生,氣度上一點不落下風。
真要論起氣度來比較,於涵副主任都已經五十歲了,站在二十出頭,一米八幾,身姿挺括,器宇軒昂的李學武面前還真是不夠看得。
兩人就京城和奉城之間的歷史沿革和風土人情,以及現在的變化和區別說了幾句各自的感受。
這不算是工作,只能說是雙方的試探和認知,方便接下來的談話和溝通,也算是給對方亮亮相。
只李學武的面相,其實就已經震撼了在場的一些接待幹部。
於涵倒是很會談話,也會接待的一個人,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了李學武臉上的傷疤。
爲什麼他敢直接問?
原因很簡單,在學生時代有傷疤沒關係,教育不會歧視任何人。
但在工作分配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傷疤的原因會被層層審覈,一定程度上是會影響前途的。
如果一個年輕人連自己的臉面都管理不好,保護不周,那他還能做成什麼事呢?
不過換一個時間,這傷疤是在工作期間,因公受傷留下的,那就另當別論了,甚至說天壤之別。
在他們瞭解到李學武的這道疤痕是因爲在南方參與了對外反擊任務時候留下的以後,再看向李學武的目光便肅然起敬了。
年輕,有能力,有關係,走的快一些很正常,他們羨慕嫉妒恨。
但這樣拼命拼出來的,他們是一點都嫉妒不起來,更不敢恨了。
要說羨慕,那是連羨慕都沒有這個資格的,換他們上南方,真刀真槍的拼命,他們纔不敢說呢。
所以,似是李學武這種人走得多快,走的多遠,他們都不羨慕。
聊了一會,李懷德和其他人陸陸續續地下樓了,只等着人齊了,便又重新登上了來時的車隊,往辦公樓的方向開去。
稍後,李學武會陪同李懷德先去會見主管工業的陸副主任。
然後,雙方會在大會議室召開辦公會議,就紅星廠在遼東兩個地區的落地和生根問題進行討論。
最後,由遼東接待組負責,今天下午陪同紅星廠一行人前往奉城第一機械廠,明天上午前往鐵西工人新村參觀調研。
明天的中午聚餐後,會有一個工業座談會,結束後,紅星廠一行人由接待組負責送上火車,隨同前來開會的鋼城負責人一起前往鋼城調研。
——
“哎呀,歡迎歡迎啊”
三樓,會客室,陸啓明出門接到了來訪的紅星廠一行人。
雙方在會客室門前握手寒暄。
有於涵和胡可作爲招待負責人,給雙方做了介紹。
李懷德在面對陸啓明的時候絲毫不怵,別看他的級別無法與對方比肩,但在綜合實力上完全不差。
而且這一次的會談交流,是遼省,也就是眼前這位陸副主任主動提出的,他只是給了面子而已。
既然邀請和程序字面上確定的是會談,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不然就是接見和接待了,還是那句話,機關裡沒有錯誤。
陸啓明請了李懷德和李學武一行人進了會客室,雙方在沙發上落座,有工作和服務人員整理好現場後便快速地撤離了。
會客室內只有正在談話的雙方領導,以及正在拍照和記錄的宣傳部、辦公廳的人員。
“我還記得紅星廠收購鋼城鍊鋼廠的那一年。”
陸啓明坐在沙發上,微微側頭,看向李懷德笑着介紹道:“那一年我正好在鋼城工作,正趕上這個收購工作,我記憶尤深啊。”
他看向自己這邊的陪同人員,講道:“剛解放,全國的工業都在恢復和建設中,各地對工業的重視程度很是認真,我們當成寶啊。”
“但是,爲了全國一盤棋,工業大發展,只能是忍痛割愛,出工出力,支援全國工業建設。”
陸啓明看向紅星廠一行人點點頭,說道:“當時主管工業的周烈跟我說,心疼啊,我說心疼也沒法,咱們要是不心疼,全國工業就要缺胳膊少腿,想站都站不起來。”
“所以,今天我看到紅星廠的李主任,我是要說一說的。”
他笑着擺擺手說道:“當然,我不是跟您要賬的,更不是要好處的,我是想表達自豪和欣慰的!”
“我們曾經支援的和付出的,在今天終於結出了優秀的果實。”
啪啪啪——
現場在陸啓明講話結束後便響起了不多但很熱烈的掌聲。
李學武也是鼓着掌,他知道這是陸啓明在打感情牌,就是在要賬,就是在要好處,可他必須得承認,這麼多年,東北一直都在給全國的工業造血。
陸啓明完全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全國工業都有東北工業支援的影子,正因爲有了東北工業,全國才能快速地完成工業化發展建設。
一車車木材、一車車煤炭、一車車石油……東北就是全國工業發展的母親,用自己血和汗供養了全國的輕重工業發展。
但是,貫穿歷史來看,這位母親是委屈的,是養了許多不孝子的。
在後世又有多少人還記得東北重工業基地,又有多少人記得用了東北支援的木材和煤炭。
又有多少沒良心的,看着東北工業在油盡燈枯後,唾棄嫌棄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這裡因爲歷史和資源等原因,有了工業的大發展和重要的基礎。
但也因爲歷史、地緣和時代的原因,造成這裡的工業永遠發展不完全,永遠的謹慎小心,防備着。
所以,陸啓明說貢獻,說委屈,說自豪,說欣慰,李學武都在聽着,這是人家應有的待遇。
李懷德則是在發言中,針對陸啓明的話做了迴應。
他講到,華北工業和東北工業一關之隔,關不住聯繫,隔不住合作,更抵擋不住時代前進的潮流。
重工業發展有着必然的條件和要求,紅星廠在京城生,在華北長,在東北開枝散葉蓬勃生長。
紅星廠一直都很重視重工業的發展,更重視重工業基地的建設和規劃,所以纔有了汽車製造車落戶鋼城,船舶製造項目錨定營城。
李懷德在發言中提到了去年到現在,紅星廠在鋼城和營城的投資總額已經超過了一千五百萬元。
這是什麼概念?
查一查66年到67年國民生產總值,以及全年稅收總值就知道了。
一千五百萬元革新了鍊鋼廠的冶金技術,收購了造船廠,並加快完成了基礎建設,投建了包括電子工業、汽車工業、五金工業等等重點項目,創造了工業和基建的神話。
紅星廠過去一年的發展成績爲啥能使這個名字出現在了Z先生的筆記本上,全是靠硬實力。
訂單多,賺的多,投資多。
紅星廠在逐漸提升廠職工福利待遇的基礎上,更多的投資了硬件設施,以及開拓了新的工業項目。
項目多了,車間多了,能提供的就業崗位也就多了。
待業人員有了更多的就業機會,社會穩定性提升,居民生活水平便會有所提升。
工業發展嚴重關係到民生髮展,這是絕對正向影響。
就連Z先生都特別的重視紅星廠的發展,那在遼東接連投資超過一千五百萬元的紅星廠又怎麼能不被陸啓明所重視呢。
李懷德在發言的最後講到,紅星廠不會做資源的投機者。
在接下來的發展佈局和規劃中,紅星廠會繼續加大投資,要把重工業和部分輕工業轉移至鋼城,形成輕重混合工業產業集羣。
紅星廠要把東北的資源就地工業化,變成一件件商品,在商品貿易過程中,把財富和機遇留在這片無私的黑土地上。
他的發言得到了在場所有遼東干部的認同和肯定,從現場反饋上來的掌聲就能聽得出來。
陸啓明看向李懷德的目光裡是很滿意的,也是很欣慰的。
在隨後的溝通和交流中,主管工業的負責人向紅星廠介紹了今年以及未來幾年遼東在工業發展上的支持和政策。
紅星廠這邊則是由李學武負責,向遼東介紹了未來三年內,紅星廠將要在遼東的產業佈局。
在介紹中,李學武以工業類別爲區分,一一就目前的投建情況和未來發展情況做了敘述。
尤其是在聯合貿易上,他多說了幾句,重點強調了聯合商貿貫穿合作企業工業體系的重要性。
這也給接下來雙方的會談和交流打下了談判基礎。
會談結束後,陸啓明邀請了李懷德一起,雙方共同前往大會議室,參加會談議程既定的會議。
會場很大,會議桌容納不下這麼多人,只有主要會談人員分兩邊就坐,其他人在外圍第二排就座。
在會議上,雙方就紅星廠在遼東的鋼城和營城兩個地區落地和生根的問題進行了討論交流。
會場上不僅有遼東的工業管理幹部,也有從鋼城和營城趕來的主管工業的副主任。
在會議上,就是由這兩地主管工業的負責人最先講話。
也是陸啓明要聽,也要紅星廠聽一聽,兩個地方的工業管理部門爲紅星廠做了什麼,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或者是希望。
兩地主管工業的負責人講話結束後,便是由紅星廠講話發言,對兩地的管理和建議做出回覆,並提出要求和建議。
這一部分是由李學武做的講話發言,他的言語很犀利,也很懇切,鍼砭時弊,刀刀到肉。
在這樣的會議上,當着陸啓明的面,也當着兩地工業主管的面,直接講了紅星廠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阻礙和困難,也講了紅星廠在未來發展過程中需要的支持和幫助。
這年月雖然講團結和氣,但在工作上還是嚴肅和認真的,李學武講真話,講實話,講出了水平,沒有人會覺他沒禮貌,大放厥詞。
李學武也是針對目前兩個地區的工業發展實際情況,以及紅星廠在發展過程中能提供的機遇和條件,做了以生態工業,可持續發展爲核心的講話。
他的講話結束後,現場先是頓了頓,這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掌聲熱烈,一部分是要給李學武講話中的實際,一部分是要給李學武講話的實力。
字字珠璣,言必有物。
尤其是李學武在講話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低頭看稿件。
這種脫稿講話,且講的這麼好,這麼條理清晰,在職場上還是不多見的。
尤其是針對工業化,他提出的幾條建議和意見,真真的是紮在了肉上,讓這些負責人疼了一下。
在最後的討論研究中,針對紅星廠三年內要在鋼城投資1千萬元建設新的軋鋼廠一事,鋼城工業負責人王璐做了表態發言。
針對紅星廠一年內要在營城投資兩百萬元完善和建設造船廠一事,營城工業負責人葛平做了表態發言。
李懷德在最後的發言中講了紅星廠在未來幾年內的工業調整規劃,以及戰略佈置和目標。
有望在鋼城和營城兩地打造工業聯合體系,實現集成化管理。
也講了紅星廠的聯合貿易體系在未來一年內,要在東北三省完成佈局和發展。
紅星廠會以更廣泛的工業建設和發展呈現在東北父老鄉親的面前。
會談是成功的,會議是驚喜的。
雙方對這一次的見面都很滿意,中午的聚餐就更爲熱情豐盛了。
餐桌上不僅僅有主管工業的陸啓明,還有遼東的主任和其他幾位副主任,接待的規格很高了。
說實話,這種場面的飯局,李學武也是第一次遇見。
當然了,他和李懷德是揣着一千多萬來到奉城砸下去的,就是三尺厚的寒冰,這一千多萬砸下去也得有個動靜了。
從這頓飯上看,動靜確實不小。
今年的工業發展其實不算是很好的,劉立新在給李學武介紹的過程中即便已經隱瞞了,可李學武還是聽得出來,數據不會騙人的。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要不學生都說數學不會騙人呢,學得會就是會,學不會就是不會,沒有模棱兩可。
整體工業產業原地踏步,相比較前幾年動輒十幾個、二十幾個百分點的工業發展,現在只有四個百分點,實在是不夠看。
你說四個百分點就很多了?
那是在後世,經濟高度發展,工業發展水平實現了現代化。
這個時候百廢待興,發展速度是很快的,數據也是很高的。
尤其是全國的工業發展基數如此,遼東作爲重點工業基地,任何大項目的發展和提升都是實打實的成績。
紅星廠投資的幾千萬,創造出來的實際工業價值絕對不止這一點,幾個億絕對能有的。
只要看時間,看生產,看週期罷了,可廠子在這,工人在這,這份產值就落戶在了這。
尤其是紅星廠在京城鬧的那麼一下,搞出了八千萬總投資的風聲,徹底讓李懷德成了這些主管工業負責人的心頭好,香餑餑。
中午的飯局是喝了酒的,但都沒喝多,只是意思意思了一下。
畢竟都是這種級別的領導了,沒誰會貪杯中物,更不會想着以喝酒的方式來溝通和交流感情。
你看那些喝多了抱在一起吹牛嗶的那些人,有幾個是有能耐的。
酒桌上他敢說隨隨便便借你十萬塊錢,可等算賬的時候,他連這頓200的飯都不願意請你。
越是拿酒說事的人,越不靠譜,越是在KTV裡唱着《我的好兄弟》那些人裡越沒有真正的友誼。
你就想吧,真正的好兄弟、真友誼還得唱出來?
寒磣又牙磣。
下午兩點鐘,紅星廠一行人在中午休整過後,由於涵和胡可陪同,由鋼城和營城兩地的工業主要負責人隨同,一起參觀了奉城第一機械廠。
在這個年代,奉城第一機械廠可是數得着,排得上號的大工廠。
其主要生產車牀、鑽牀、銑牀、鏜牀等多種機牀。
與紅星廠合作搞機械設計和仿造的京城第二機械廠,也就是程開元調來紅星廠之前任職廠長的那個廠,在奉城第一機械廠面前完全不夠看。
你看它以前的規模不算是很大,但它在這將近20年的發展過程中逐漸成爲了全國重要的機牀生產單位。
很多工廠的生產機械都是從這裡發出去的,稱之爲工業蜂巢也不爲過的,具有很高的戰略價值。
機械廠的負責人陪同了參觀調研,給李懷德等人講了機械廠的發展沿革,介紹了目前的王牌產品。
其實負責人很清楚上面安排紅星廠來廠參觀調研是爲了什麼。
以千萬爲計數的投資落戶遼東,紅星廠在鋼城和營城兩地的投資巨大,工業機械需要也是巨大的。
即便紅星廠更傾向於從國外進口生產設備和機械,但基礎工業機械是沒有這個必要的。
所以,這哪裡是來參觀調研的,這不就是甲方爸爸主動送上門了嘛。
李學武沒搞過工業加工,更沒在基層參加過工業勞動,但他了解工業,更懂這些玩意的參數。
所以負責人講了,他要問,還要問清楚,問明白。
很多加工機械是不常見的,但在工業生產工藝中又是必然存在的,一機械廠做的很好。
李學武拿進口機械和設備跟負責人提問和對比,也講了國外在工業生產管理上的理念。
目的只有一個,看奉城第一機械廠有沒有意願搞聯合工業。
把紅星廠當魚釣?
那是不可能的,紅星廠在李學武的手裡號稱鐵公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