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後追我,我聽得他四蹄踏地發出隱約聲響,破空我頭髮同袍袖一同飛揚。
這感覺又刺激又快樂,我加快腳步,每每在他快要追上我的時候,用輕身術避開他。
終於我跑的累了,感覺他即將撲過來,百忙之中唸了一個訣將四周打了結界,同時一腳踹開門,閃身入內,想把他關在門外。
不料他速度甚快,驀地撲上來,前蹄搭在我肩頭。
我驚叫一聲,只覺得他撲過來的力道甚大,一下子便把我推到前方牀上。
頓時嘻嘻哈哈滾成一團。
末了他搭住我,看了我一會,忽然伸出舌頭,在我耳畔輕輕一舔。
“流光!”我哈哈笑起來,“很癢,不要鬧。”
他將頭低下,獨角頂在我胸前,輕輕地蹭。
我伸手摸上他的角,隨着向下,在他頸間,是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看的我觸目驚心。
流光似乎有點畏懼,嘴裡叫了一聲,身子有些瑟縮。
“疼嗎?”我剎那有些揪心,手指輕輕地在傷口邊緣擦過。
“嗚……”流光似乎嗚咽一聲,伸舌頭舔了舔我的手。
“乖啦。”我嘆一口氣,望着那道傷痕,這刀口看起來……似乎有點奇怪……
無緣無故,恨意萌生,流光即刻察覺,頓時離了我的身邊,低低嗚咽跪倒牀前地面。
“不是對你!”我皺起眉頭,“流光。我是恨傷了你的那個人。”
流光擡起頭。
我望着他烏溜溜地眼,忽然笑:“罷了罷了。這裡又沒有別人,你這樣子,倒覺得怪異……嗯,快點變身我看,我都忘了你什麼樣了。”
流光眼中晶光閃爍,他微微垂了垂頭,身上便籠罩一層淡淡白光。不一會,白光朦朧裡,黑麒麟的獸態逐漸消失,黑髮垂腰地男子,依舊低着頭,恭敬跪在身前。一動不動。
“流光。”我叫一聲,伸出手去挑起他的下巴。
他慢慢地擡起頭來,雙眉如畫,一雙眼睛卻泛着柔和光波,若是用文的詞來形容,那便是一個——含情脈脈。
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清流大人爲何而笑?”他發聲。聲音自是柔和無比。
同時竟又垂下雙眸,不看我。
“流光,你的樣子同你戰麟的身份,實在大相徑庭。”我戲謔說道。
“哦……”他應了一聲。“流光在大人面前。自然是不敢放肆的。”他仍舊柔聲地說,自始至終。不再擡眼看我。
“喂喂。”我不滿地叫,“什麼不敢放肆!——你爲何不看着我?”
他啞然。跪在原地不語。
是成年男子的形態,肩寬,腰細,長長地腿。一隻手搭在屈起的膝上,一隻手垂在腰間,長長的褐色袍子,襯着那一頭烏黑長髮,如此優雅而溫和的氣質淡淡散發。
我看着這樣不同的流光,心頭忽然一動:想到他方纔撲我在牀上,伸出舌頭舔我耳朵,又低頭在我懷中蹭……若是換作這人的形狀,該是多麼怪異。
想着想着,眼神便有點驚悚。
流光沉默片刻,仍舊是低頭,又說:“清流大人,請恕流光不敢跟大人平視。”
我回過神來,做不介意地樣子,冷冷哼哼地說:“那你剛纔又追着撲我?”
他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
我跳下牀,走到他身後,忽然伸出手,撲倒在他背上。
他的身子一抖,彷彿要站起身來,卻又沒有那個膽量,於是仍舊不動。
“誰叫你方纔撲我,”我抱着他的肩,悠悠地說,“你是戰麟,我自然是打不過你,現在卻也要撲回來!”
他的頭垂的更低,我從旁邊看,卻見他耳朵通紅,不知是怎樣。
“流光,站起身來嘛。”我輕輕搖晃手臂。
他略略一停,才說:“是。”
雙腿用力,已經站起身來,我吊在他頸上不放手,他身子比我長大,一剎那間我已經完全被他背在身上。
“哈哈,”我得意地笑,踢動雙腳彷彿盪鞦韆,不知不覺雙手有點無力,便從他身上滑了下來。
流光嘆一口氣,剎那回身,伸手抱住了我。
這一番動作之下,他的袍子被扯的凌亂,我便清晰地看到他化爲人形之後,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
眼光一怔,人便笑不出來。
“放下我。”我吩咐。
流光雙臂一鬆,彎了腰,將我放在地上。
“你過來。”我邁步走到牀邊重新坐好。收回雙腿盤膝坐着,對流光吩咐。
流光答了一聲“是”,便走到我身邊。
我仰頭看他,似乎有點高,於是問:“這樣的傷,還有麼?”
他地臉上露出驚詫表情,隨即垂下眼皮說:“回清流大人,沒……沒有了。”
“哼!”我冷冷地哼,本來想自己伸手,想了想,還是冷着聲音說:“脫衣裳。”
清流大抖,說道:“什……什麼?這……這……”
“快點。”我把頭扭到一邊。
他地臉又開始漲紅:“清流,清流大人,這……”我重新扭過頭瞪他,礙於我的目光,他終究嘆了一口
奈地垂下頭,伸手去解腰間地帶子,臉上也出現一種願地表情,看的我想抽他。
終於他慢騰騰地將腰帶解開。
把外衣向下慢慢扯落,連同內裡地白色裡衣,我這才轉過頭看,從他的頸間,一直到結實胸前,然後是細細的腰間。
我不是沒有見過這幅軀體的,所以也說不上太窘迫。
只是這次看地仔細。最初心裡還是有點怪。
可是當目光落在流光身上的時候,我地心卻忍不住砰砰急促跳起來。
我驚得呆住。片刻才嚥了一口唾沫。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一點顫抖:“這……這些……傷……”滿目瘡痍,縱橫交錯的新傷舊痕。
流光的手臂挽着長衣,見我說話,手臂一抖,隨即將衣裳提起,慢慢地穿好,雙手合起。揪着衣襟攏在胸前:“戰事激烈,冷箭明槍,總是不免的,大人放心,過一陣子自然就好了。”
他面無表情的,彷彿訴說極其平常的事。
我眨了眨眼睛。最終藏了心底一聲嘆息。
伸出手拉着他地手,將他的手從胸前拉開。
衣裳頓時敞開,重又露出滿是傷痕的身子。
我用力握他手,向着身邊扯。
流光只好隨着我向前走了一步,一直到我身前停住。
我望着他,他卻看着別處。
我咬了咬嘴脣,他眼睛眨眨,終究是忍不住轉過頭來,對上我的雙眼。而這雙墨玉般的眸子,仍舊是溫和平靜的。一點殺氣殺機都無。看地我想哭。
這樣的流光,還要上戰場。在死人堆裡。殘肢斷骸之中拼殺,而爲何。他的眼光還是這樣寧靜,一點煞氣都沒有,果然不愧是仁獸麼?
我伸出手,貼在他胸前。
“清流……大……”他張口說話。頸子也跟着抖抖。一點一點顫動,沒入我的手心。
“別說話。”我淡淡吩咐,雙眼望着那胸前的傷,手上的聖光流瀉,在傷口上覆蓋住,我的手掌在他身上慢慢擦過,所到之處,傷口都慢慢地癒合起來,逐漸地聖光將流光全身籠罩,我看他閉氣眼睛,不再反抗,似乎已經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他無論如何是不能反抗的。
舊的傷痕雖然無法去掉,但是新地傷我已經幫他治療痊癒。
我心稍微安定,手離開流光胸前地時候,感覺額上已經出了絲絲的汗。
正當想要放鬆一下,眼光一轉看到他頸間,不由心中生出一點畏懼之意。
那道不深不淺地傷口,赫然還在,彷彿一道示威地刀鋒,在那裡盤旋不去。
我剛收回的手慢慢地握緊起來。
這傷口……這是……
爲什麼我地治療術不起作用?
我伸出手再行探過去,流光卻向後退了一步,飛快地提起衣裳將身子包裹起來,還特意提了提衣領,遮住了那道傷。
“你幹什麼?”一愣之後,我憤怒道。
“這傷,不礙事的。”流光低下頭,避開我的眼睛。
“治傷的是我,要你多說!”我氣起來,“給我過來!”
他依舊不聽,反而皺起了眉頭。
我從牀上跳起來,兩步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手腕:“怎麼,我的話你終於也不聽了?”
“不是的。”他反駁。
“那又是怎樣?”我提高聲音。
“這傷,清流大人你,治不了。”他忽地低聲。
“胡說八道!”我氣極了,硬拉住他不放,一手運氣,驀地抵在他的頸間。
方纔是失敗了沒錯,但是我不信這該死的傷,就連紫麟真氣也治不了!
紫色光芒自我手心溢出,涌到流光頸間傷口上。
但就在紫光靠上那傷的時候,傷口忽地發生驚人變化。
原本是手指頭粗的傷口,忽地變紅漲大。一直漲裂開來,
我吃了一驚,瞪大雙眼,眼睜睜看着鮮紅血液自漲裂的傷口流出。
“怎麼回事!”我不敢再動手,手掌一握,從那端抽離,駭聲問。
“咳……”流光卻不再驚,他伸手捂住那傷口,只擡眼看着我,那溫柔眼波不改,他說:“清流大人,沒關係的。”
“不!”我後退一步,“這世間怎會有紫麟真氣治不了的傷?反而一遇真氣便綻裂開來?這傷……這傷是……”
心頭忽地憶起了一件事,剎那腦中靈光閃現,便想通了什麼。
我慢慢鬆開握着流光手腕的手,倒退一步,生生地吸了一口冷氣,五臟六腑也跟着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