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初綻之時,容善在冰玄卿的王府裡已住了整整四月,渡過了盛夏最炎熱的日子。
王府的生活並無不同,每日裡除了吃喝睡,她便是等着時間過去,等着孩子出生。
到是那銀月,算算日子,孩子早該出生了,卻遲遲沒聽到什麼動靜,也不知是出了什麼問題。
更奇怪的是,這府裡的人也都不急,似乎是時候還未到似的。
這幾日,府裡的人終於開始忙碌起來。
終於,在一個秋風初起的夜晚,銀月住的別院裡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以及一個女人有些淒厲的慘叫。
容善倚在門口,透過院門,看着不遠處一個個燈籠在黑暗中晃動着,形成一道詭異迷離的景像。
“容善,別站在門口,夜裡風涼。”如天坐在正廳的桌旁,手中握着一本書冊,只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卻連一頁都不曾翻動過。
容善轉過身來,手撐在背後支着有些沉重的腰身,慢慢的向她走去。
“這幾日你都在忙什麼?整日裡都不見你和大哥的人影。”
走到桌旁,她傾着身子,一手扶着桌面,在如天伸手扶持的情況下,才慢慢地坐下了身來。
孩子出生還該有三個多月,但肚子卻已大的出奇,累得她行動緩慢的猶如河岸邊的小龜,走一小段路便會累得氣喘呈呈。
“我們忙的事兒說了出來,你也沒興致。”扶着她穩穩地坐在了凳上,如天這才坐下身來,“你啊,還是小心照顧好你自個兒,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便成了。”
“你就是不願同我說對吧。”容善笑了笑,嘴角復又輕垂下來,“唉,我知曉自個兒幫不了你們什麼,只是……”
“只是你就是擔心我們,對不對?”如天搶了她的話接了下去。
容善也不怒,只是輕瞪了她一眼,彎脣笑了起來,“你知道就好,整日就見你們忙的不見人影,卻又不知你們到底在做些什麼,我又怎能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呢。”
一陣喧鬧,從遠處傳來,突兀的飄入了寧謐的房間。
如天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伸手掩上了房門。
“你大哥該是與你提過陵王的信了吧?”如天的手停留在門扉上頭,久久未動。
“是,大哥已都告訴我了。”
如天收回手,轉過身子慢慢地走到了原位坐下,合上了攤在桌上的書冊。
“容善,待瞿雲的一切都結束了之後,我們不會再回漢陵了。”如天看着她的雙眼,看到她眼中的驚訝與錯愕。
“爲什麼?我們不回漢陵又該去哪裡?還有二哥,他不是回漢陵了嗎,我們怎可以拋下他一人。”
若他們不回漢陵,二哥一人在那裡,行動不便又無親人可依,他該如何渡過這漫漫地後半生?
“我們不回漢陵,善軒自然也不會一人留在那裡,我們怎會將他拋下。他會回去,正是要將在漢陵的一切都結束,這樣我們纔有餘錢在別處安身啊。”
如天笑着,將她的急切看在眼中,輕柔地出聲安撫着。
“那麼,我們要去往何處?”
除了瞿雲和漢陵,他們可以去什麼地方。在她的認知裡,便只有這兩個地方,其餘的國度對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令她害怕的地方。
“你知道在瞿雲和漢陵之東是什麼地方麼?”如天問她。
容善側頭沉思着。
瞿雲和漢陵之東,是幅員遼闊的依闌國,雖不如瞿雲和漢陵這般強盛,只是每次戰爭之中,其餘兩國也未必能爭到什麼益處,故而看似是柔弱的國家,卻在兩個強國之旁擡頭挺胸的存在着。
“是依闌國。”
“不錯,依闌國地大物廣,看似軍事不甚強盛,只是長年累月下來也沒有一個國家在他們那裡討到什麼好處。那裡景緻極美,風俗質樸,所以我和善祁決定,待離開這裡之後,便去依闌國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從此不管是漢陵還是瞿雲,一切都與我們無關。”
如天說的興起,貌似她此刻便已身處那個令人嚮往的依闌,而她,似乎對每個地方都很熟識一般,看來多看些書還是有些益處的,至少如天知曉很多她所不知的事物。
“原來你和大哥都已經想好了,”容善嗔笑着,瞪了她一眼,“你們行事還真是謹慎,連我都瞞得這麼緊。”
不必問爲什麼了,若是他們真的離開這裡,瞿雲和漢陵的確不再是他們的安身之所,去往依闌也是件好事。
“唉,還不是怕你一時說溜了嘴壞了事兒。你的心在誰身上,嗯?”如天訕笑的看了她一眼,拿她打趣,“女大不中留啊,留來留去留成仇,要是他多問幾句,指不定你就把我們都賣了。”
容善愣了一下,這才聽出她口中的那個他是何人。
難道連她都看出來了,她的心中還留着他的位置,只是她自個兒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呵呵,”容善輕笑了兩聲,斂去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淺笑的看着如天,“你這話可是用大嫂的身份說的?”
容善看着她挑了挑眉,如天呆了呆,無奈的笑了起來。
原是想拿她打趣,不想反被將了一軍,容善這嘴也是不簡單啊。
“如天,”容善突然出聲叫着她,引得她正色的瞧着,“我大哥是個粗人,性子沉悶,那是因爲他揹負着蕭家的責任,太累了。這些年來,謝謝你一直陪着他,與他一道肩負保家爲國的責任。而如今他終於可以放下重擔,那你,是不是可以,一直都留在蕭家,留在大哥的身邊。”
她真的忍不住,想要替大哥開口求得這門親事。
她不知大哥心中在擔心什麼,寧可用愛慕的眼神追隨着如天,也不肯將心中的款款深情對她表達,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卻沒有膽子對着心愛的人說出心中的感情,她真不知該說自己的大哥是懦弱還是羞怯。
而反觀如天,看似平常細緻謹慎,唯獨對這情愛,也不知是故意裝傻,還是她真的不曾感覺到,總顯得毫無所知,讓她這個局外人看得好不着急。
今夜就讓她善作主張,替大哥來開口吧。
只是話問出了口,爲何如天卻是一臉的呆滯模樣。
“如何,難道,你不願做我大嫂,你是嫌棄我大哥嗎?”她有些急了,可不要因她而弄巧成拙纔是,早知她便不問了。
如天垂下頭來,但嘴角卻輕揚起來。
她又怎會不知蕭善祁對她的感情,任她的精神再大條也不可能感受不到,更何況她還是個新新人類呢。
她的心中又何嘗沒有蕭善祁的身影,只是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日,她會突然消失在這個時代,還有,那個男人。她也想和他斯守到老,只是她真的給不起承諾。
“容善,”她擡起頭來,對上容善急切的臉,“我不會輕易離開,所以,一切就看天意吧。”
容善不語,只是鬆了一口氣。
聽了如天的話,她便心安了,只要她不主動離開,大哥加把勁兒,如天一定會成爲她的大嫂的。
一定。
兩人相視着,溫柔淺笑着。
屋子外頭,還隱隱傳來吵雜的喧譁之聲,只是,那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