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裡了。你回去……”
索爾的話在他看見海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海登此時正坐在地上,後背無力地靠着牆壁。
她艱難地擡起頭,對索爾扯開一個笑容,“大人,我現在可能動不了了。”
海登的兩隻眼睛掉了下來,分別滾到了他的袍子上和一旁的實驗臺底下。
而他眼睛掉下來的罪魁禍首,則是從眼眶裡伸出來的白色棱柱形晶體。
索爾立刻將手中的筆記和阿爾法項鍊都收到壓縮行囊中,然後快步走到海登身邊。
他小心地檢查了海登的頭顱,發現除了眼睛,耳朵,脖子兩側,都有晶體析出。
它們像骨刺一般,從皮膚下伸出來,卻沒有造成傷口流血。
似乎實驗體內的人造血液在流出的一瞬間就被通化,成爲了晶體的一部分。
作爲靈魂灌注的實驗體,海登原本是隔半年就需要做一次定期檢查。
但上一次的檢查因爲實驗項目終止而提前進行,現在近半年的時間過去,海登的身體竟然就出現了崩潰的徵兆!
索爾倒是可以學着卡茲導師的樣子,幫助海登剔除體內的“鏽”,但看現在海登的情況,出問題的恐怕是他的腦子。
那裡是朗姆導師負責處理的部分,索爾不會,甚至連原理都不懂。
“大人,我,我是不是完了?”海登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偶爾露出來的舌尖上,有着點點晶體,領口處白皙的皮膚上,同樣有類似的物質。
而手腳這樣離頭顱較遠的身體部位則是正常的。
但當索爾伸手去捏他的肌肉組織,發現手感偏硬,而且也有硬物感,就知道再過不久海登的身體也會被晶體刺穿。
靈魂灌注實驗終止,海燈的這具身體居然連一年都堅持不住。
索爾嚴重懷疑就算做定期檢修的實驗體,恐怕也就能多堅持個兩三年。
索爾將海登的身體輕輕釦在地上,然後指尖從她的背後劃過。
海登後背的衣服立刻裂開,向兩邊落下,露出她的後背,和背部的金色法陣。
金色法陣並沒有出問題,但是法陣變化之間,卻露出了一張痛苦至極的臉。
顯然,海登的真實感受已經被法陣切斷,不然現在她應該痛苦地在地上抽搐,而不是僅僅像死魚一樣在地上平攤。
“法陣沒有出問題就好。”索爾多少鬆了一口氣,“海登,你的身體來自經過改造的二級學徒屍體,現在屍體內的填充物顯然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反應。我雖然可以幫你暫時剔除這些晶體,讓伱恢復基本行動,但這隻能治標不能治本。”
索爾將海登的身體翻出來,發現他的嘴脣上也出現了一層白色晶狀體。
“而且以我的能力還沒有辦法將你完全恢復之前的狀態。不過你還有一個選擇……”
索爾停頓幾秒,讓海登消化之前的信息。
當他看見海登慢慢抿緊的雙脣後,才接着說道:“我會暫時把你封印在一個溶液裡,這個溶液會溶解掉你身上的晶體,同時也會溶解掉你身體的填充物,讓你暫時處於癱瘓狀態。並在這個過程中盡力恢復你靈體受到的污染。
之後我會再給你找一個身體。但在此期間,你會長時間處於只能思考不能移動的狀態。
爲了防止你瘋掉,我會同時封印你的意識,讓這一切變成一場夢。
只是這個夢能不能醒來就不一定了……以上都是從未驗證過的實驗設想。那麼,你願意冒這個險嗎?”
海燈慢慢張開嘴,她的口腔裡已經佈滿了晶體,就像一個水晶巖洞,而不是一個人的嘴巴。
“我願意。”她的聲音有些模糊,但語氣很堅定。
索爾一愣,因爲他在其中聽見了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是海登,一個是他的第二人格。
在這個生死攸關的危機時刻,他們竟然毫不猶豫地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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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就開始了。”
隨即,他起身開始配置溶液。
大部分材料他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現場配置就可以。
而盛放溶液的材料則是那口石棺,夠大,密封性也好。
在配置溶液的過程中,他開始用刀、鋸子等將海登身上明顯的大塊棱柱晶體切下來。
不能用巫術,怕引發變異反應。
在刺耳的摩擦聲中,他的意識飄到了懷中的項鍊。
隨即搖頭輕笑。
剛剛,面對尼克屍體的時候,聽着那一聲聲的“摔碎它”,索爾一瞬間也曾懷疑過可麗。
她的父親是梅高地公爵,是克馬公國最高層級的貴族。而曾經給索爾送過細長鬼影的布里巫師學徒,也是高層級貴族才能接觸的宮廷巫師。
基斯梅特交給索爾的信,也是通過可麗哥哥交給可麗,才傳到他手裡的。
再加上今日的“有毒、易碎”生日禮物,索爾很難不產生一系列聯想,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過往三年的友情。
但當他混亂的思緒被海登的變故打斷後,反而因注意力的轉移而變得平穩。
冷靜下來,便能思考更多問題。
最起碼,在可麗第一次對索爾伸出援手時,除了塔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天賦。
這一次即使沒有日記輔助,索爾也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自己的直覺。
但是這也給他提了個醒。
索爾拍拍手,抱起已經被他處理的乾淨滑溜的海登,慢慢放進已經開始出現劇烈巫術反應的溶液中。
在此期間,海登一直緊咬牙關。
無論切割晶體、溶液腐蝕皮膚,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她都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在她的臉龐被溶液浸沒的最後一刻,海登費力地將頭扭向索爾,用那雙已經沒有了眼球的眼眶望着他。
索爾俯下身,儘管他的雙臂也因爲扶着海登而浸泡在溶液裡,儘管海登此時很可能什麼也看不見,他依舊是一臉溫和地笑着說道:“睡吧,做個美夢。”
……
濃稠而刺激的液體封堵五官,黑暗降臨,痛苦一瞬間遠離。
一點細碎的光亮閃耀,銀色的蝴蝶飄然而過,揭開了漫無邊際的黑幕。
陽光打下來,照在海登的眼皮上。
海登睜開眼,下意識擡起手遮擋陽光。
明亮的光線穿透而過,將手掌變成了微微透明的橘紅色。
他撐着地面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家中小花園的草地上。
“海登!”父親怒氣衝衝地走過來,手裡還揮舞着馬鞭,“你若是再不好好學習通用語,明年巫師塔再來招學徒,我就不給你報名了!”
“那便不報了!”海登大笑着,雙手枕着頭顱躺下去。
小草柔軟地承托住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