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高高的什麼地方,我從那裡墜落、不斷的墜落、墜落——周圍的景色在急速掠過,景色?不……周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那麼我這是要墜落到何處?
到達終點時、我會死嗎?
耳邊響起鐘錶的滴答聲,周遭的‘嘈雜’裡還摻雜着鳥叫、樹葉的颯颯聲,什麼地方傳來的人聲。
我慢慢睜開雙眼,因爲我只能選擇睜開不願再看見那無盡黑暗。
眼前是光潔的天花板還有巨大的方形燈,“痛……!”突然感覺身體一陣疼痛,我猛地閉上眼小心翼翼的檢查身體,很奇怪,額頭上脖子上都綁着繃帶,仔細一看左臂打着石膏,雙腳也被裹的嚴嚴實實的,我受傷了?‘而且還是重傷。’四處環視環境,對面牆上的鐘指示的是八點,白色的牀鋪上紅色的十字形、單人病室,這裡是醫院。
我忍着痛用右手支撐勉強坐起身,“爲什麼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受傷了……。”
等一下。
‘我…………?’
一瞬感到的惡寒讓我一顫,‘我?’這個字我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對於‘我’本身……我卻一無所知。大腦裡找不到關於自己的記憶,包括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相貌自己過往的一切,“我是誰……?!我是!我是……!!?”我痛苦的抓着頭髮,這種無知感讓我焦躁讓我恐懼。
而隨之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我的恐懼,“篤篤篤。”要怎麼辦纔好?萬一是我的親人朋友,萬一他們聽到我說記不起來自己是誰會怎麼想?來者是誰?
我緩緩心境,說不定是醫生呢,是醫生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反應自己的異變,我鼓足勇氣輕喊:“進來。”發出的那是動人的女性的聲音、我自己都不熟知的自己的聲音。
——“醒了?”打開門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給人乾淨印象的男子,年齡大約二十出頭看起來很是帥氣、說帥氣不如說那個氣質更讓人覺得‘美’。
修長的四肢,看起來有點瘦弱,微長的黑髮貼在雪白的臉上,他衝我笑笑,走近我拉開木椅坐在我身邊:“醒了真的太好了,雖說醫生講會醒沒大礙,不過睡了三天可真讓人擔心。”清亮的溫柔的聲音,他很自然的撩開我額頭的發摸摸我的額頭點點頭:“恩,也沒發燒,很穩定。”
這個人是誰?看樣子和我還挺親密的……聽我的聲音也很年輕我不該是他的父母……是弟弟?是哥哥?是朋友?我呆呆的盯着他的臉不知不覺有點看入迷了,那着實是讓人癡迷的面容,清秀帥氣,笑容溫柔的讓人融化,最難不成的……他是我的男朋友嗎?這麼想感覺很不好意思啊!我感到臉微微的燙起來。
也許是看我太呆然了,男子擔心的問:“怎麼了?”
“不……。”總之爲了先打消他的顧慮裝一下吧,萬一是不熟悉的人怎麼辦不能隨便告訴他我的事,這點程度的警戒是必須的,“那個……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總之先笑一個吧,想着我努力擺出微笑。
男子愣了一下,那個反應莫非是我的笑容不對勁?!我有點緊張的看着他,他立刻笑着迴應我:“沒事,只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真的……沒事真的太好了。”
我回以微笑。
但是奇怪的是男子竟然慢慢站起身,修長的手臂撐在病牀上、然後慢慢靠近我……這是要幹嘛?!漂亮的面容越來越貼近過來,我看明白了,這是準備、準備、準備接吻嗎?!果然這個人和我是戀人或者夫妻關係嗎?平時的我是要如何接待他,如何反應。不知所措的我緊閉起雙眼。
那是一個溫柔的吻,就如蜻蜓點水般的輕吻,感到他嘴脣柔軟的觸感僅僅一瞬立刻離開,留在脣間的溫度何等溫暖有點捨不得、留戀着這甜蜜的吻。我睜開眼,男子坐在身邊溫柔的笑着、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面對這樣可愛的表情……。
我覺得內心很躁動,心臟止不住的猛跳,看起來無論是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一定都愛着這個人吧。
相信自己內心的感覺,尊崇心靈的選擇,如果是這個男子的話……我願意說——
給吻得迷迷糊糊的,我深吸一口氣猶豫的開口:“那個、其實我……。”話未說完男子輕笑:“是還要吻一次?不行哦,過量的刺激對病人來說可不好。”
“不是啦。”看不出這個男子竟然還挺喜歡使壞的,“其實我——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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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談話後,男子陷入沉默,他是在思考我說的是否屬實嗎?是在懷疑我在開玩笑嗎?“那個,我不是玩笑,我也不知道平時的我是否喜歡說笑啦……總之是真的,自己的名字啊相貌啊過去啊以及這身傷的由來,全部忘記了。”
“不,我沒有懷疑你的話哦。”誒?這個男人相信我?他微笑着、笑容裡淡淡的苦澀:“因爲平時小唯你就不怎麼會說笑、是個很古板的人嘛。”
說自己古板……,有點不是滋味但還好日常作風嚴謹纔得到相信,不過,也許不僅僅是我的做風,這個男子看我的眼神那是對我‘本身’的相信,我們也許真的關係很好。
“聽醫生說也許會導致暫時性失憶,沒想到是真的呢,那麼爲了幫助你儘快恢復記憶要我說些關於你的事嗎?”他坐直身體很認真的說,如果願意說那真是感激不盡,其實這樣什麼都不知道下去真的不好,我點點頭:“洗耳恭聽。”
接下來半小時,他和我說了不少關於我的事。
我的名字是葉唯,今年25歲,職業的話是一名心理醫師,從小是個孤兒自孤兒院長大沒有什麼親人,自力更生得到社會資助也靠努力最終考上名牌大學專修心理學,目前一個人生活,是一個安靜簡單的人,至於這個男子曾經是來我工作的醫院諮詢過的,後兩個人熟知後相戀成爲了戀人。
“戀人……。”我小聲嘀咕着偷偷看看這個男人,十分帥氣讓人心裡一緊程度的人,突然失去記憶又突然出現個我的‘戀人’,感覺難以接受而且好害羞啊。我想起最重要的事情:“那個、我怎麼會變成這樣?”說着指了指自己的頭,他表情很悲傷的說:“真的,你真的太不小心了不知道我多擔心嗎,三天前上了自己工作醫院的屋頂說什麼看天,結果竟然跌下來了!醫院不是特別大但是從三層樓掉下來能活着就很幸運了!”不會吧,我是那麼馬虎不知危險的傢伙?!真是自討苦吃,不過爲什麼好好的說要看天啊真是的!看天還爬樓?真懷疑我的智商。
總之事情已經如此先得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子,我請他幫忙拿一下放在不遠處梳妝鏡旁邊的小鏡子畢竟我這個傷還不能下牀。
我嚥了口口水僵着臉照了照鏡子。
意外的是那是和聲音很襯,很可愛的面容。娃娃臉的漂亮女生,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很惹人愛,一頭漂亮的直長髮,漂亮的長髮在陽光照耀下甚至有點泛紫,乾淨的面容,一看就是平時精心保養肌膚一定是爲了所愛之人。“很可愛是嗎?”男子湊過來說,我嚇一跳:“嗚哇!”很丟臉的喊出聲,他微微笑着,那笑容怎麼看怎麼有點壞,這傢伙有點腹黑……。“對了。”話說這個男人的名字……,“你去諮詢過我是嗎?你的名字是?”
——“霖,甘霖的霖,全名是攸霖。”
攸霖?幽靈?他的名字很奇怪呢,不知道他父母怎麼想的,不過不聯繫到那飄乎乎的東西‘攸霖’這個名字還是挺美的,很符合這個人的氣質,雪白的雪白的柔軟的人,就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一般輕飄飄的感覺,叫‘幽靈’也一定程度符合吧。
“攸、攸霖。”我小聲的喊,他湊近我,纖細的手指輕輕抵住我的脣,“霖,叫霖就行,叫全名的話不會讓人覺得挺恐怖的嗎?”恐怖?哪有那種事,我不顧害羞搖搖頭:“不會!我覺得是很美的名字,不過‘霖’這個字也很美,所以叫你‘霖’也可以嗎?霖。”
他第一次敞開的笑出聲,笑的秀麗的眉頭都微微皺起,笑聲也很動聽:“啊呵呵,當然可以,都叫過了還問可不可以叫,真是可愛,不愧是小唯你~。”微微揚起的口調略顯俏皮,小小的細節卻牽動我心,我想我一定愛他,我也笑着,再次呼喚這個人的名字。
——“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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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沒有父母我出事住院都是由戀人的霖一手包辦,包括這幾日照顧我的也是他,不過據他所說女性 私密 點的事兒都是護士幫忙的叫我不要擔心,看起來我們還沒發展到那一步……?接下來還需住院很久,他每一日都前來照顧我和我說話,即使沒有話題也會安靜的陪伴着我,有時給我帶禮物還有書之類的打發時間,非常細心非常溫柔。
今日他也會來嗎?我沉浸在一個人的幻想裡,期待霖的到來甚至清晨天還沒亮就醒了,看着他送來的書雜誌之類的東西數着秒等待他的造訪。
“篤篤篤。”平靜禮貌的敲門聲,難掩欣喜我的聲音略略高了幾個分貝:“進來!”這次他帶來的是漂亮的盒子,還未到中午不是午飯,那麼是禮物?我樂呵呵的笑着:“唔啊~什麼好東西?”“你啊,就知道禮物。”他責怪似地說臉上卻始終掛着微笑,走近我將盒子放在我身邊輕輕伸手颳了下我的鼻子:“小唯就喜歡禮物不在乎我。”在這初夏還微微冰冷的手指的溫度,我縮了縮脖子也是因爲害羞啦……爲了掩飾羞澀我立刻轉移話題:“這是什麼呢!”指了指盒子,“是蛋糕,你很喜歡的店的蛋糕。”
‘你’很喜歡的店。
那是誰很喜歡的店?
我不記得自己喜歡什麼東西,喜歡這種蛋糕的人是‘我’,也不是我。霖是爲了那個‘我’所買的嗎?想着內心涌出一股酸意,這大概是史上最荒謬的嫉妒了,嫉妒自己。
“哦……我最喜歡的啊。”我故意淡淡的不高興的說。
細心的霖也察覺到我的不快,就像知道觸及到我的傷心處一樣他抱歉的說:“啊,對不起,讓你想起自己的事,不記得了是吧,不過沒關係,一定哪一天你會想起來一切的哦。”
“也許吧……。”
內心的嫉妒始終消之不去,說實話我發現自己是一個內心很狹隘的人,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幸福沒有煩惱,並且有着這個我最愛的人陪伴着我愛着我就夠了,甚至有點不希望記起從前了,記起從前的話我也許會發現自己的生活有着各種的困擾煩悶,那個時候也許就不會這麼想和霖在一起了。
但話說回來自己要一直想不起來的話……‘你還會在我的身邊嗎?霖?’我看着那個正在拆封蛋糕盒的男子,他會陪着這個不記得一切只會給他添麻煩的女人嗎?他還會愛我嗎?
我不是‘我’,我葉唯並不是那個‘葉唯’,而霖所愛的一定是‘她’,而不是現在這個易於滿足心胸狹隘的我。奇怪的思考、奇怪的心情,奇怪的嫉妒。
女人的內心是很醜惡的。
就像是故意爲了‘鞏固’我的地位,我擺出自認爲迷人的微笑問霖:“吶,霖,你愛我嗎?”
打開了蛋糕盒子,放上刀叉,霖笑眯眯的樣子:“呵呵,小唯真的變得很直率了,以前就不會開口問這麼讓人害羞的話的,不過不必擔心哦,不管怎樣我都絕對會愛着小唯的,絕對。”
即使聽見愛語、我也難以釋懷:“是嗎。”
他說愛我,他明明說了愛我我卻不滿足,我很害怕,他說我和從前的‘我’不同。
他愛的絕對……絕對不是我。
我真的很不爭氣啊,抑制住了想要涌出的淚水,我笑着接過他打理好切好的蛋糕,他說翹了很久的課今天不得不去上了,叫好了外賣叫他們定時送過來叮囑我好好吃午飯他匆忙離開了。
霖是大學生,我和他在一起感覺自己老牛吃嫩草了,不過據他所說他喜歡年齡比自己稍大的,當然不能超個幾十歲。他翹課這麼久每日來見我真的辛苦他了。
懷抱着歉意、還有心酸,我咬下一小塊蛋糕、連着流下的淚水一併咀嚼、吞下。
“好苦。”
看吧,一點也不好吃。
看吧。
看吧。
我、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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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霖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我去找醫生,從百葉窗外射進的光照在醫生眼鏡之上,反射着冰冷白色的光輝。
“醫生、她這種情況,這樣的失憶要如何是好?”霖擔心的問,醫生只是搖搖頭:“葉唯小姐從樓上摔下撞到頭了,這大概是短暫性失憶,讓她多接觸以前的東西啊人事啊也許就會好起來。”
“是嗎……。”
霖低下了頭,我仰視那劉海之下的俊秀面容,他看起來很痛苦很難過,看見這樣的他我又感到一陣痠痛、還有淡淡的恨意。他果然是愛着那個‘我’的,看我恢復不了記憶所以才爲那個‘我’不再回來而難過嗎?霖喲,我可以發誓我一定比那個‘我’更加更加的愛着你,孤兒的我已經無所牽掛,即使恢復不了我也無所謂,所以我只請求你看着現在的我。
看着眼前的這個我,求你了。
‘我愛你啊——霖——。。’
這一夜又是那個夢。每夜都是那個夢。那個夢很簡單,感覺我從高空落下、不斷墜落、墜落,四周一片漆黑不知何時墜落致底,一邊害怕着墜落而死一邊努力的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再恐懼、這纔是恐懼。
我看着天空、本該是天空的地方一片漆黑,就那樣,一直、一直墜落着。
“早上好,小唯。”
而每當醒來我都會看見那個人溫柔的笑顏,俯視着我輕輕的笑,他就像是天空,他照亮了我的黑暗,每當睜眼看見的是霖我都會很安心,那樣的夢已經完全無謂。
“早上好。霖。”
在那之後數月,在霖的照料之下我平安出院了,當我提出要回家時霖只是呵呵笑着:“小唯的房子是租的住院幾個月了房東太太偏要你搬走,所以沒辦法我只得把你的東西全都搬到我家了,所以說小唯……。”雪白的臉上染上緋紅,這對話有點不對勁,這麼說現在的情況就是——
“同居?!”
出租車上我口出驚語,前面傳來司機的輕笑聲,霖也被我嚇到:“那麼激動啊,雖說早就說要同居了,現在擅自做決定是我的不對,要是不願意的話就算了不用勉強自己的哦小唯。”他說完輕輕的摟住我害怕我的傷疼只是如棉花一般輕柔的抱着我。
鼻尖縈繞着霖身上淡淡的香味,這種味道我也許知道。
因爲‘記憶’不等於‘知識’,所以印象中這大概是鈴蘭花的味道,霖喜歡鈴蘭香還是種植了鈴蘭?思緒飄的老遠,話說回來說是同居大概僅僅只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程度,畢竟我傷還未痊癒霖也不會對我做些什麼的,當然我對於我們從前到底進展到哪裡那種問題絕對不會問的、太羞恥了。
“霖說一起住也是爲了照顧我不是嗎?我現在這樣還是行動很不便,特別是雙腳、還不能靠自己走路,所以我同意哦霖,還有謝謝你願意照顧我。”這個男人的溫柔我很明白,霖很高興的樣子輕輕吻了我、還是那樣甜蜜到讓人覺得狡猾的吻:“謝謝你的理解,不過沒關係哦小唯,照顧你我很高興。”
“恩,去霖的家吧。”
我已經下決心了,我愛他所以一切都可以獻給他。
他是我黑暗的世界裡第一個出現的人,他是我的救贖,所以我會一直和他在一起這已經是定下的事,所以就在一起吧霖。
霖,請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