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9章 胃口
儘管這支隊伍中的二號人物萊莉一直都是個暴脾氣，乍看上去就像個不喜歡動腦筋的傻大姐，但事實上，能以她這個年紀被選入死爪衛隊，而且一直在給拉娜·刃棘這個前近衛隊長左膀右臂，現死爪女王左膀右臂的人當副手，怎麼想她都不可能是個單純的憨厚姑娘。
事實上，能在包括但不限於血羽臺地鷹身女妖的任何血蠻勢力中身居要職者，橫豎都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人，殘忍、冷酷、狡詐等一系列有關於生存藝術的天賦缺一不可，只不過萊莉在有拉娜的狀態下懶得動腦子罷了。
但現在，拉娜已經死去，並在臨終前將一起過來的姐妹們託付給了萊莉，而後者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是本能般地重新拾起了自己那敏銳的洞察力與狡詐的心緒。
然後她就發現了那些神棍們犯下的巨大錯誤！
按理說，在剛剛那種己方稍顯混亂，對方四面合圍的情況下，如果那些神棍不那麼貪心，選擇儘可能地多留下幾人，而不是將連同自己在內的所有姐妹一網打盡，萊莉認爲這邊至少得有四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的人被留下，永遠失去再次翱翔於天際的機會。
可偏偏，敵人的胃口太大，在這種局面已經大幅度向他們傾斜的情況下竟然還不滿足，非但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竟然還獅子大開口地試圖留下所有人，而這一想法在雙方數量與質量差距出現斷層式差距前幾乎是沒可能實現的。
而在不滿足條件的情況下強行這麼做，所能換來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爲了限制己方的飛行能力，主動將優勢兵力化爲一盤散沙，甚至出現了只是爲了不讓某個姐妹騰空而起，四五個神棍同時出手限制的情況。
這一舉措極大幅度地降低了對方的戰鬥效率，同時也大幅度削減了己方所面臨的威脅強度。
那些神棍原本破壞性頗強的陣型已經變得支離破碎，雖然優勢暫時還沒有從他們手中溜走，甚至就算局面繼續這樣持續下去也不會讓雙方立場發生改變，但……
【如果稍微加以引導的話呢？】
萊莉眯起自己那雙細長的眼睛，一邊繼續在最前沿與其她姐妹們一起抗擊那些試圖壓縮己方身位的神棍，一邊高速轉動着自己的大腦，並在幾秒種後不易察覺地笑了起來，隨即發出一聲怒喝，在假意與面前兩個聖堂武士拼命的同時，用不知何時悄然背在身後的右手做了幾個手勢。
距離她最近的幾個鷹身女妖先是微微愣了下，隨即便心領神會地開始移動位置，並在這個過程中改變戰鬥模式，將‘脫困’的優先級逐漸押後，轉而開始對那些始終將一半注意力放在‘拉扯’、‘牽制’與‘引導’上。
這對她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因爲就算在對方的重重限制下無法自由翱翔，但比絕大多數敵人多出一雙翅膀的鷹身女妖們在機動力方面依然更勝一籌，所以在她們打消了強行脫離的念頭後，原本就不算太差的處境立刻變得更加從容了。
而在後續的十幾分鍾內，萊莉始終在重複剛剛那番舉動，即‘不斷移動位置，通過只有【死爪衛隊】成員能看懂的手勢對其她人進行無聲調度’。
她所傳達出來的命令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且戰且退的同時，不斷對敵人進行小範圍誘入，進而分割其陣型，並通過機動性的優勢消耗對方體力。
萊莉的想法展開來講其實並不複雜，簡單來說就是圍繞‘攻擊方比防守方消耗更大’的原理，在將戰場往北方引導的同時，讓大家通過小範圍高頻次機動來消耗對方，如此一來，在那些神棍還要分心防止大家升空的情況下，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將雙方的體能差距拉開一個距離，而在這個前提下……
在無意識中被分割的神棍很可能被猝不及防地一波絞殺重創，進而出現大面積潰敗！
所以在已經摸清了對方心態，找到了對應手段的情況下，萊莉唯一的擔心就是，對方還有援軍會從後面那片防區中殺出來，那樣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非常麻煩，甚至還會出現全軍覆沒的危機。
而萊莉之所以會冒這個風險，並不是因爲她太貪，而是在對方這種並不聰明的打法前，她根本就沒得選。
【這些神棍的指揮者恐怕是個十分在意戰績，甚至有些好大喜功的人，所以在這種局面看似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派人求援……嗯，應該不會。】
一邊如此安慰着自己，萊莉一邊繼續以戰場主導者的身份持續對‘雙方’進行調度，因爲生怕這邊有哪怕一個姐妹逃跑的神棍太好猜了，所以她現在幾乎等於同時指揮着兩邊的人。
想要不着痕跡地將局面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引導，難度其實一點都不低，但此時此刻頭腦前所未有清醒的萊莉，竟是完美地做到了這種換做其它時候自己絕對難以負荷的操作。
戰況就這樣在萊莉的節奏下持續了十分鐘左右，在這個過程中，鷹身女妖們又戰死了三十人左右，而且在敵人的嚴防死守下並未有哪怕一個人成功脫離戰場，而那些萊莉眼中的‘神棍’雖然幾乎沒有傷亡，但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巨大的消耗與負荷。
最重要的是，整整十分鐘，後面那條不久前曾經吞噬了一百多個鷹身女妖的防線並沒有任何動靜，而這更讓萊莉堅定了那裡並無史詩階神職人員，剛剛那輪直接葬送了連同拉娜在內一百多個姐妹的攻擊，十有八九是某個早就佈置在那裡的神術陣，而此時此刻周圍那些糾纏不休的混蛋，就是敵人在方圓百里內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部隊。
而且他們還有一個並不合格的指揮者！
【能行！】
被溢滿的喜悅與興奮所吞沒，萊莉那還算漂亮的瓜子臉上升起了兩抹不易察覺的紅暈，那雙異常明亮的眸子時刻注意着敵人們的動向，並在短暫地思考後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最多再有一刻鐘，那些神棍們的體力和集中力就將跌落至一個非常危險的水平，而根據現在的戰況，就算到時候自己這邊再倒下幾十個姐妹，也足以掀起一場能夠在交織着死亡與哀嚎的風暴！
只要……
……
“一刻鐘。”
敦布亞城第二防區外沿，代號【低音】臨時指揮點中，剛聽完卡巴斯姬彙報的米諾·帕拉丁如此喃喃了這樣一句，正毫無形象地趴在一張臨時支起來的簡陋木桌上，用一支羽毛筆在面前那張已經面目全非的地形圖上勾畫着什麼，與認識盧娜後就喜歡在沙盤上擺鍊金棋子的墨檀不同，米諾似乎更信任自己的羽毛筆，所以地形圖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基本屬於一次性消耗品，畢竟在這位仁兄用完之後，那些已經能當行爲藝術辦個展的東西是絕無可能再重複利用了。
“一刻鐘什麼？”
盤腿坐在旁邊石頭上的卡巴斯姬眨了眨眼，語速飛快地問道：“需要我轉達給誰麼？”
“一刻鐘後，是那些鷹身女妖即將發起反擊的時間。”
米諾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緊鎖地眉頭慢慢舒展開來，語氣頗爲恍惚地說道：“這只是我的一個判斷而已，並不是什麼命令或者計劃，你不需要發給任何人。”
卡巴斯姬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閉上嘴不說話了。
很顯然，作爲羅歐派到米諾這個指揮官身旁擔任聯絡員，角色十分重要的卡巴斯姬是一個非常識大體的姑娘，儘管在作戰開始前她還在教米諾唱好漢歌，但當那些鷹身女妖正式進入第一批外圍斥候的偵查範圍，整個防區宛若一臺精密地機械般開始運轉起來後，卡巴斯姬就沒在說過一句多餘的話了。
將與自己一樣同在【葉隱】那些同伴們反饋回來的情報與聯絡進行簡單地彙總，然後第一時間將這些消息轉述給米諾·帕拉丁這個作戰計劃的核心，並將他的意圖、指示與安排同步轉達給值守在對應崗位的同伴，從戰鬥正式開始，米諾掏出羽毛筆伏在桌案上那一刻開始直到現在，卡巴斯姬始終在以高效、幹練、明確的態度完成着上述工作，心無旁騖、兢兢業業。
倒是米諾率先將目光從面前那張已經被他塗寫標記到面目全非的地形圖上移開，隨手將那支羽毛筆丟在桌上後猛地擡起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邊擡手擦拭着額角上那並不細密的汗珠，一邊毫無形象地坐在冰冷的沙土上，儼然一副下班收工的模樣。
但據卡巴斯姬所知，就在此時此刻，剛剛完成組建還不到半天的【近衛團】正在最前沿與那些殘暴的血蠻浴血奮戰。
“米諾閣下？”
幾秒種後，被羅歐要求在工作時間使用敬語的卡巴斯姬到底還是坐不住了，輕咳了一聲後對轉頭看向自己、儼然已經撂了挑子的問道：“然後呢？”
米諾有些不解地轉頭看着這位不但有着一副嘹亮的好嗓子，做事也是細緻入微，不但能夠完美地達成全部老羅之前說過的職能，甚至還貼心地在工作的同時見縫插針地爲自己科普了一番異界人知識的姑娘，好奇道：“什麼然後？”
“這……就是……”
卡巴斯姬被米諾這波反問搞得有些語塞，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滿臉莫名地說道：“因爲戰鬥還在繼續啊，您不是這次這場戰役的指揮官麼，怎麼……”
“嚴格來說，至少在這場戰役中，相較於‘指揮官’這個頭銜，我其實更像是一個‘計劃制定者’。”
脫離了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逐漸恢復日常思路的米諾很快便弄懂了卡巴斯姬的想法，用他那一貫陰沉，但此時此刻卻透着幾分輕鬆的聲音解釋道：“而知道剛剛爲止，在大家的配合下，計劃已經得到了完美的踐行，我的工作雖然還沒有結束，但要做的事情其實已經沒有了，剩下的，我相信雷蒙和菲利普殿下他們會處理好的。”
還是第一次見到指揮者半道撂挑子，還撂得如此理直氣壯的卡巴斯姬當時就懵了，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這也行？！”
“沒什麼不行的，歸根結底，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米諾雖然性格陰沉，但卻並不是那種會排斥跟別人聊天的類型，所以很是直截了當地說道：“無論是在傑夫騎士長還是喬斯特主教面前都始終保持低調的夏莉雅不再藏拙，不但提前發出了預警，還收集到了包括敵人具體數量在內的詳盡情報；雷蒙那支黑梵牧師提議創立的【近衛團】綜合實力遠超預期，雖然因爲時間原因只進行了半次合練，但依然展現出了出色到難以置信的成果；而由你們異界人構成的【葉隱】則帶來了在消息傳遞領域變革般的改變，過去要幾十分鐘甚至數個小時才能傳遞到的消息現在最多隻要三秒。”
卡巴斯姬微微頷首，追問道：“所以呢？”
“所以……”
米諾聳了聳肩，攤手道：“我也是不久前纔想明白的，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對方只有不到一千人，就算數量再翻上一倍，恐怕也難以對我們造成威脅，所以這次的難點……或者說是戰略目標根本就不是必然的勝利，而是將敵人一個不漏地留下來。”
“一個不漏的留下來，聽起來就很難得樣子啊。”
“沒錯，畢竟按照我們過去的經驗，能夠在付出極低損失的情況下擊潰、擊敗、擊退敵人就已經是勝利了，全部留下什麼的……尤其是對於鷹身女妖這種敵人來說，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那……”
“但這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除了我剛剛說的那些之外，我們還擁有一位聖子。”
“呃……”
“一位有着史詩階的實力，並得到了‘全力以赴’這個命令的聖子。”
第一千七百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