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時間PM18:47
聖域北境,敦布亞城大禮拜堂,三層祝禱間
“那麼,今天份的彙報和善後工作就先進行到這裡吧,諸位晚安。”
夏莉雅仰倒在椅子上,用無限接近於油盡燈枯的語氣如此說了一句,隨即便腦袋一歪,睡着了。
同樣有些疲憊的墨檀扯了扯嘴角,隨手抄起一份非常不合理的預算申請,攢成一團後丟向夏莉雅,徑直砸在了後者的腦門上:“要睡回去睡!”
“小氣鬼。”
夏莉雅皺了皺鼻子,有氣無力地站起身來後瞥了旁邊的羅密歐一眼:“小鬼有事沒?沒事護送我回去。”
羅密歐笑了笑,但卻並未第一時間給出回答,而是轉頭向墨檀問道:“頭兒,我還有事沒?”
“除了剛纔說的,儘快着手重建葉隱以及擴大情報網之外就沒什麼了,只不過……”
墨檀看向羅密歐那張鬍子拉碴、人畜無害的臉,微微眯起雙眼問道:“雖然可能只是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老羅你很像我們那邊的一個大人物,當然,考慮到我最近簡直是累到心力憔悴,你們這幫人更是連一個省心的都沒有,看錯的可能性也同樣不小。”
羅密歐聳了聳肩,繼續問道:“所以呢?”
“所以你如果有‘頭緒’的話,要不要給我一個相對肯定的答覆呢?”
墨檀莞爾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畢竟這邊要麻煩你的事堆得像山一樣多,心裡沒個底的話,我也不太好辦啊。”
羅密歐聞言也笑了起來,不暇思索地說道:“既然這樣的話,至少在我把這些像山一樣多的麻煩事之前,你應該是看錯了。”
“原來如此。”
墨檀心領神會,頷首道:“很好,這裡沒老羅你什麼事了,辛苦下護送我的副官回去休息吧。”
“應該的。”
羅密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咧嘴道:“尊老愛幼嘛。”
說罷,他便在旁邊那位知識教派的外表酷似女高中生,實則年齡已經突破三位數的女士暴起傷人前躥了出去,後者亦是在向墨檀草草揮了揮手後咬牙切齒地追了出去。
看得出來,雖然夏莉雅嘴上說着今天的事已經忙完了,可那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離席藉口罷了,墨檀根據她會特意叫上羅密歐這件事就能看出來,【機關】現在要處理的麻煩簡直不要太多,以至於需要羅密歐手下那僅剩不多的【葉隱】成員進行配合,所以儘管讀作‘休息’,但對於敦布亞城目前的高層幹部來說,僅僅只是結束了由黑梵主持的最高級別議事而已,手頭上該做的事簡直不要太多。
“我敢打賭。”
珍妮在兩人離開這裡後重新點燃了指間那彷彿永遠也抽不完的菸捲,淡淡地說道:“用不了十分鐘,夏莉雅、羅密歐與安頓好了米諾先生的雷蒙就會出現在食堂角落的某張桌子上繼續操勞了。”
菲利普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忽然一愣,露出了有些訕訕的表情。
很顯然,他是在認同了珍妮的猜測後,才意識到身爲大占星師丹瑪斯·雷米德普唯一的學徒,對方根本就不需要‘猜測’。
而雙眼彷彿能夠洞徹人心的珍妮卻是搖了搖頭,懶洋洋地說道:“事先聲明,我真的只是在‘猜測’而已,因爲之前那兩次還算成功的牽制,我已經暫時失去了預言能力,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因爲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這代價來得快去的也不會慢,最多幾天後就會隨着時間的推進而緩慢恢復了。”
“真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菲利普很是誠懇地對這位在之前那場激戰中發揮了相當作用的占星師點了點頭,正色道:“如果近期身體方面有什麼不適的話,作爲豐饒教派神職者的我定當努力爲您排憂解難。”
後者吐了個菸圈,很是隨意地點頭道:“沒問題,不過聖子殿下跟我說話就沒必要用敬語了,畢竟這裡的最高領導者只是曙光教派麾下一位普通牧師,所以豐饒教派的神眷者也好,大占星師的學徒也罷,誰也不比誰高貴。”
“這個道理我當然知道。”
菲利普溫和地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只是比較禮貌而已。”
“但太禮貌就會讓人覺得有些生疏了,菲利普。”
墨檀對這位很是踏實穩健的聖子殿下眨了眨眼,換成了更加適用於私人場合的口吻:“說真的,你和埃弗裡願意跟我一起來敦布亞城這件事本身就很有分量了,所以還請你答應,就算是爲了城裡這幫把腦袋掛在腰帶上,用生命守護着聖域北境的戰士,也務必將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菲利普先是一愣,隨後才露出了一抹苦笑,無奈道:“抱歉……”
“不不不,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墨檀擺了擺手,聳肩道:“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我姑且也算對你和埃弗裡有了些瞭解,不得不說,菲雅莉是會給我出難題的,如果換做布萊克那個鬼精鬼精的孩子,恐怕我根本就不會爲他的安危擔心,但你們兩位……不一樣。”
菲利普沒有回答,只是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目測能很清楚地領略到墨檀的言下之意,即——
“你們很愛惜自己,但依然有很大的可能性爲別人將自己置身險境。”
墨檀注視着菲利普有些閃躲的雙眼,擡手阻止了對方尚未說出口的辯駁:“我當然知道,你們擁有着我這種人難以企及的史詩階力量,我同樣瞭解,普通的史詩階與史詩階的神眷者完全是兩個概念,我更加清楚,作爲自家教派心頭肉的你們身上肯定有不少能保命的好東西,我甚至可以告訴你們,如果得知了你們的身份,就算那些血蠻真有能力殺你們,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絕不會這麼做,因爲殺害神眷者這種事對於一個教派來說,已經稱得上是赤裸裸的宣告死戰了,甚至就算出動傳說階也屬於‘可以理解’的範疇。”
菲利普毫不猶豫地閉上了嘴,原因無它,實在是墨檀給出的理由,已經不亞於他本人想的全面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我依然要求……或者你們可以理解爲‘命令’兩位優先保護自己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位置與影響遠遠超出了你們的能力,所以你們死不起。”
墨檀面無表情地看着菲利普,正色道:“直到你們的能力能追上你們的聖子身份前,身爲你們‘上級’的我就必須將這一點貫徹到底。”
菲利普嘆了口氣,有些沮喪地說道:“我還以爲在這種地方就可以不……”
“不再受到身份的掣肘?別開玩笑了,你以爲自己是什麼人?你是豐饒教派的神眷者,是你們教派近一個世紀以來的絕對核心成員,是豐饒女神安塞瑞拉的臉面。”
墨檀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聖子殿下的悲嘆,沉聲道:“所以不要因爲我跟你們是同齡的‘朋友’就忘記這一點,更不要覺得你們一點都不特殊,我讓你們忘記身份是爲了讓你們服從命令,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在下令時忘記你們的身份。”
珍妮咂了咂嘴,插話道:“所以黑梵的意思其實是,你們跟大家相處時並沒有擺聖子架子是好事,但要是真的忘記自己是聖子這個事實,可就是對大家的不負責任了,說真的,你們真要出點兒什麼事,敦布亞城這幫人肯定少不了一個保護不利的罪名,就算不能明說,以後的日子也絕對好過不了。”
“我明白了。”
菲利普聽到這裡也就不再試圖爭取些什麼,很是認真地點頭道:“我承認自己在這兩次戰鬥中有點拼過頭了,以後做事前會多考慮一些的。”
“很好。”
墨檀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對坐在自己對面的首席占星師囑咐:“麻煩你以後多盯着點這兩位,如果發現他們有一絲一毫違背‘保護自己’這個最高優先事項的苗頭,哪怕事情並沒有發生,也立刻讓夏莉雅通知光之都,讓公正教派和豐饒教派那邊派人把他們接回去。”
珍妮衝墨檀吐了個菸圈,很是愉快地應道:“沒問題。”
菲利普:“……”
“哦對,埃弗裡那邊也麻煩你幫忙轉達了,不過他沒你這麼矯情,只需要稍微點一下就行。”
墨檀也用跟珍妮同樣愉快的語氣如此對菲利普交代了一句,隨即補充道:“當然,我能向你們保證的是,在滿足你們不會因爲戰死給我添麻煩的條件下,作爲史詩階戰力的兩位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
菲利普這才釋懷地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乖的,隨即便站起身來:“明白,那我就先回去了,米諾剛纔折騰了兩趟,雖然理論上沒什麼問題,但還是再檢查一遍比較好,要是他的狀況依然穩定,我就去問問夏莉雅他們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辛苦。”
墨檀莞爾一笑,也沒有繼續留他。
“哦,對了。”
原本已經邁出一步的豐饒聖子忽然頓住腳步,很是嚴肅地轉向墨檀問道:“方便告訴我,你所謂的‘能力追上身份’大概得是一種什麼水平嗎?”
墨檀保持着微笑,毫不猶豫地報出了一個名字:“菲雅莉·格雷厄姆。”
“明白。”
得到了務實到不能再務實的答案後,菲利普便心悅誠服、無話可說地離開了。
就這樣,祝禱間中只剩下了墨檀、依奏與珍妮三個人。
而在長達兩分鐘的詭異氣氛後,還是依奏輕笑着打破了沉默,俯身對墨檀說道:“那前輩我先失陪一下,晚些時候再過來。”
“好。”
並沒有問自己的女騎士爲什麼要失陪一下,墨檀只是輕輕點頭,對體貼的便宜後輩笑了笑。
於是,祝禱間便只剩下了黑梵指揮官與他的首席占星師。
“我瞞你一次,你耍我一次,扯平了。”
珍妮用她那雙眼影過重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墨檀,咬牙道:“你以爲我會這麼說嗎?”
“不會。”
墨檀平靜地與對方四目相對,正色道:“因爲你確實瞞了我,但我可並沒有在耍你,最多也只是在意識到你並沒有發現我的打算後稍微報復了一下而已。”
珍妮猛嘬了一口指間的菸捲,怒道:“你當我爲什麼會狀態不好?”
“自然是因爲愛與和平。”
墨檀隨口調侃了一句,樂道:“所以我纔會獎勵你【首席占星師】這個位置啊。”
珍妮憤憤地對墨檀做了個粗魯的手勢,罕見有些失態地說道:“首不首席的無所謂,進不進你這個編制我也不在乎,但你不覺得老孃肩上的擔子有些太重了嗎?”
墨檀則是一臉無辜地歪頭看着對方“會嗎?”
“你小子,要不要再回憶回憶你都給了那該死的【首席占星師】什麼權限!”
珍妮猛地一拍桌子,罵道:“你他媽的就差補一句老孃說話比你這個狗屁倒竈的指揮官還好使了!”
墨檀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問道:“那我要去找夏莉雅他們更正一下嗎?”
“你有病吧?還是看上老孃了?不然憑什麼這樣相信我?”
“必須要選的話,我可以有病。”
“你……”
“開玩笑的,其實在我看來,【占星師】這個職業是最適合詮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句話的,而我早在之前就已經決定信任你了,今天其實也只是把這份信任擺到檯面上來罷了。”
“但我纔剛剛瞞了你那麼大一件事!”
“嗯,我知道,也很生氣。”
“那你還……”
“我生你的氣,跟我信任你這件事並不衝突。”
“……”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次之所以會受傷,根本原因應該是想要彌補‘我不在’的損失吧?”
“……”
“彌補的怎麼樣?”
“不知道,反正我盡力了。”
“謝謝。”
“滾。”
“抱歉,其實我很清楚這份權限意味着何等的責任,而這些責任又會爲你帶來何等的負擔。”
“……”
“但我沒得選。”
“怎麼?”
“包括我如此輕易地‘全權信任’你在內,我之所以會做出這一系列決定……”
“是因爲?”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