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百年孤獨(二)

儘管綠的年齡僅有六歲,但是她竟然依舊有勇氣,要和家族的人,一起進入永生墓園。

這是她的執念。

曳道家族的人,本就多數有着執着的共通點。無論是先祖還是現在的子孫,對於認定的事情,縱然千難萬阻,也絕不會有所逃避。此時的曵道眥臣,也是如此。

即使過去了幾個世紀的漫長時光,這一段記憶依舊絲毫沒有在綠的心頭褪色。

那一天,她熟練地根據父母教她做的,購買了車票,進入了幽冥列車。666號線路幽冥列車。

走入空無一人的列車內,她獲知,能在一日內,到達下一站。

那時候的綠,並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只是,她並不想只是待在死咒島上,等待着消息。父母,姐姐還有哥哥……她想到他們的身邊去。

僅此而已。

她在列車上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醒來的時候,列車已經到站。

而外面……

列車停靠的地方,是一片蕭瑟荒蕪的地帶。幾乎看不到絲毫的色彩,大地,天空,完全是一片晦暗。

她走下了列車。

這裡,就是永生墓園。

然後,她就發現,這個世界,異常地寂靜。她的雙腳踏在荒蕪的地面上,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她說出話來,然而,她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後來,綠才知道,永生墓園。是永恆安靜的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是死者永眠的場所。當然。死者的靈魂在這裡根本得不到安息。在這個世界,希望沒有意義,愛不存在意義,連生死都不再有意義。永生墓園,連死亡本身都能夠完全磨滅。對死者而言,真正的折磨並不是經歷刀山火海的痛苦,也不是承受阿鼻地獄的業火,而是永恆的孤寂。

在這個世界。綠甚至感覺到自己似乎失聰了。絕對寂靜的世界,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色彩,周圍甚至看不到絲毫的綠色和人煙。天空中沒有太陽,僅僅只有一些灰暗的色調覆蓋着。這個世界,僅僅只有黑白二色,所有的彩色在這個世界都會消失。綠此刻身上也同樣沒有了其他的色彩,她此刻穿的本就是一件紅色的和服。然而此刻也變成了黑白色。

綠緩緩在永生墓園中步行着。她的目光中並沒有流露出多少的恐懼,她一心,只想着見到父母,姐姐和哥哥。想見到他們,想和家人在一起,這是綠此刻最強的執念。所以。她邁開了步伐,走入了永生墓園的深處。

不知道走了多久,綠看到,前方出現了三根古怪的棒子。棒子上則是披掛着一件破舊的斗篷。然而,仔細一看。她就會發現,從那斗篷下。會有着血漸漸流出。

此時她距離掛着斗篷的棒子僅僅只有十多米的距離。

她繼續朝着那棒子走去。

血覆蓋在略顯乾裂的土地上,而忽然間,那斗篷上,忽然出現了無數的凸起!這讓綠頓時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麼?

生活在一個和靈溝通的家族,綠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有着靈體,亡魂存在着。戰國時代的日本,人們的壽命往往極爲短暫。曳道家族同情這些亡者,加上他們一直崇佛,往往會試圖和這些死者的靈魂溝通,來讓他們獲得超度,希望他們能夠成佛。

然而,綠至今爲止,還並未見過真正的亡靈。

那斗篷不斷地隆起的同時,竟然明顯是一些人的輪廓!三根棒子上掛着的斗篷不斷涌起人形輪廓,同時鮮血也是傾灑而下。

是的,是血。因爲,在這黑白的無色世界中,血的鮮紅色卻是如此鮮明。在這個世界,血的紅色是唯一被允許存在的色彩。在黑白的世界中唯有血具有着顏色,顯得極爲詭異。

她更是看到,好幾張人的面孔死死地透過斗篷,並似乎在尖叫着。

是的……那一定是在悲慘的嚎叫。可是,在這個世界,不存在任何聲音。

這是何等悲慘和痛苦的事情?由於家族傳統,綠也和父母一樣,一直同情亡者。死去後,被葬入永生墓園的亡者,卻連發泄內心的痛苦都做不到。甚至無法超脫出來。

許久,那些傾灑而下的鮮血,竟然完全被那三根木棒所吸收,接着,那些凸起的人形,也很快就漸漸地消失。最終,只剩下了三個癟下去的斗篷。而綠,接着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看着那些斗篷下面,裡面……什麼也沒有。

但她能感覺得到死者的痛苦。本該在死去後獲得安息的他們,卻是那麼痛苦。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綠雙手合十,蹲下來祈求着。受到家庭的影響,她也是佛教的信徒。雖然,綠當時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即使真的有神佛,也無法拯救被葬入永生墓園的死者。

忽然間……她感覺到眼前的光線不斷地減少。原先晦暗的天空,竟然在此時化爲了徹徹底底的黑夜。天空,竟然在此時完全暗下來了。

綠,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然而,接下來,她就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將一樣東西塞進了她的手中!

接着,眼前終於有了火光。

她的手中,竟然多出了一個燈籠。而在燈籠中,一簇幽暗的火苗正在緩緩燃燒着。同時,她感覺到,這盞燈籠,似乎讓她略感安心。而向前方照去,那三根木棒竟然也消失了。

她舉起這燈籠,開始在永生墓園中走了起來。下一刻,她就踏入了一個全新的地方。

同樣是黑暗的天空下,然而景色卻是截然不同。她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一艘小舟上。周圍,都是陰寒的湖泊。手中的燈籠。是這黑暗之地唯一的光芒。

而那個燈籠,綠在之後才知道,名爲“引路燈”。

李隱和彌真後來被蒲靡靈留給他們的引路燈,正是綠從永生墓園中取得的。也唯有魔王級血字發佈年間,能點燃引路燈的火種纔會存在。一切,都是爲了方便讓人得以進入永生墓園。只是,就連曳道眥臣也只拿到了一個引路燈而已。後來李隱曾經獲得過第二種火種,才得以進入其他的死後世界空間救出了彌真。也是唯有深入死後世界才能夠獲得的。

綠高高舉起了引路燈,她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溫度非常低。這湖泊,不斷地散發着寒氣,令人難以忍受。而更詭異的是,這艘小舟,竟然在這平靜的湖水中。自動前行着。似乎在指引着綠前去某個地方。

而綠,就這樣靜靜地坐下,顯示出遠超出同齡女孩的成熟。

那黑暗中給予了自己引路燈的人是誰,她雖然不知道,但是……這湖泊的前方,想必就是父上和母上所在的地方。還有姐姐雪笙。哥哥惑。

小船如此緩慢地漂泊着,引路燈的火光也一直燃燒着。周圍仍舊是那般的死寂,沒有多餘的色彩。只是,綠從曳道家本能的天賦感應到,亡靈的嗚咽和哭泣。似乎從前方遠遠傳來。永生墓園內是沒有任何聲音的,不會有黑白以及血色以外的顏色。但是。綠卻是感應到了。在這個永生墓園,究竟埋葬了多少無法安息的死者。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無法求救,無法得到救贖。並且要永遠被困在這樣的世界。

那一刻,綠突然覺得,如果在這樣的地方死去變成鬼魂,絕對比精神徹底消亡的死亡要恐怖百倍,千倍。

就這樣,時間不斷地流逝,終於,小船行駛到了終點。

水面漸漸被一股股霧氣所覆蓋住。很快,白色的霧逐步覆蓋着整個視線,綠將手向湖中伸去,然而接觸到的,卻是實地。只是,那地面,很是冰冷。

她從船上走了下來,沿着那濃霧,緩緩向前。

接着,她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霧的前方,一張臉漸漸在模糊中浮現而出。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在霧的前方走過!而那個男人,是綠認識的人。

她的叔叔,曳道秀臣。和父親擁有着同等的靈力,原本一直生活在京都,後來跟隨着父親一起前往明朝。

“叔叔!”

綠跑了過去,然而,秀臣的身體很快被濃霧掩蓋,再也沒有蹤跡了。

而恐怖的是,秀臣身上的出血總量,怎麼看,都不是能夠讓他可以站立起來走路的樣子。事實上,確切地說,那是絕對足夠要了一個人命的出血量。

霧氣,忽然在前方的某個位置,漸漸散開了。

綠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接着,她看到了一塊巨大的石碑。

那是一塊足有五六米高,三米多寬的巨大石碑。石碑的紋理質地都相當不錯,而在上面,則是沒有刻上任何的文字。

那石碑突兀地在濃霧中浮現而出時,在石碑前方,赫然地出現了一個洞穴。

是的……洞穴。

綠走了過去。

那洞穴相當大,就在那石碑前方出現,而下面,則是一段向下的樓梯臺階。

洞穴深處,傳來一股讓人似乎連靈魂都凝固的寒意。似乎腦海中沒有了絲毫的希望和快樂,絕望濃烈地在心頭升起。

那下面,有着什麼很恐怖的東西。

綠這樣想着。

繼而,她擡起頭,看向那石碑。石碑看起來,充滿着一種厚重感,然而,曳道家的血脈,卻讓綠感受到,那石碑中似乎隱藏着什麼很大的恐怖。

那是,什麼?

她伸出了手去,接觸到那石碑。緊接着,她就發現,她的手,竟然穿入了石碑內部!

然後,她就感覺接觸到了什麼。

她立即將手抽出,手迅速地離開了石碑內部。而手上,多出了一卷羊皮紙。

這卷羊皮紙,大約有半米長。而上面則是有着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圓。

當時的綠,並不知道,這就是封印了魔王的地獄契約!

這是綠,第一次親眼見到,在永生墓園中永恆佇立着的——

魔王的墓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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