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婭手上刀叉一頓,擡起頭直直的盯着鮑代真。
鮑代真被外甥女看得有些不自在,聳了聳肩問道:“有什麼問題嗎?你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舅舅,你是不是想借我的名義,將嚴峻騙來公共租界再然後暗中派人加害?”
“沒有,你不要瞎說,怎麼可能。”
鮑代真矢口否認,這種事不能認。
“沒有那是最好,如果你真有這種想法,那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別惹他!”
“你這話什麼意思?”鮑代真有些生氣。
說實話,幾次三番被活閻王拿捏,鮑代真心裡就已經很不爽,現在連外甥女都這麼說話,他就不免有些破防。
你是我外甥女好嗎?胳膊肘竟然向外拐?
再說我也沒想殺他,只是想軟禁他而已。
我把他軟禁在租界,讓他給你當狗不好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舅舅而已。”索菲婭聳聳肩,又認真的說道,“千萬不要有不利於嚴峻的想法,否則一定會給公共租界招來災禍,嚴峻遠比你想象中更大膽更瘋狂。”
頓了頓,又接着說:“這是個能成就大事的男人。”
“狗屁,什麼成就大事,不就是無法無天沒規矩?”
甥舅倆正在日常互懟時,工作秘書走進來稟報說,淞滬獨立團團長謝晉元到訪。
“謝晉元?”鮑代真臉色一沉,又問道,“怎麼又來了?他們一共來了幾個人?身上有沒有捆炸藥?”
這是被淞滬獨立團弄出陰影了。
這也是鮑代真想要軟禁嚴峻的主要原因。
秘書答道:“就只來了一個人,沒有帶武器。”
鮑代真這才鬆了口氣,讓秘書把謝晉元帶去九樓會議室。
索菲婭便忍不住說道:“舅舅,中國人其實挺不容易的,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還是應該儘量滿足。”
“知道了。”鮑代真也沒放心上。
但是謝晉元提出的要求卻讓鮑代真有些意外。
“借用中國銀行大樓?”鮑代真皺着眉頭說,“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們應該去徵求中國銀行的全體股東的意見。”
“中國銀行的股東肯定會同意的。”謝晉元板着臉說道,“畢竟是爲了全民族的抗戰大業,誰敢反對?”
“我們只希望公共租界能儘快讓開一條通道。”
“讓淞滬獨立團的部隊進入到中國銀行大樓。”
“謝團長,這恐怕不行。”鮑代真皺眉說道,“公共租界恪守中立條約,除了基於人道主義的救援外,絕對不會給予交戰雙方的任何一方提供便利。”
“哦是嗎?”謝晉元冷然道。
“那昨天晚上又是怎麼回事?”
“日軍爲什麼會出現在北XZ路?”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恪守中立嗎?”
鮑代真這下真找不到推諉的理由,再轉念一想,留着中國銀行大樓其實也沒什麼用,因爲要派兵駐守,反而是累贅。
關鍵是鮑代真早就想放棄蘇州河以北的狹長區域。
因爲這一塊狹長區域已經成爲公共租界的負資產。
那就索性把中國銀行大樓交給中國人,日本人如果發難,就把包括河浜大廈在內的狹長區域讓給他們好了。
但是即便真給,肯定也不能這麼痛快。
當下鮑代真說:“謝團長,日本人已經自絕於文明社會,日本政府也已經退出國聯,所以跟他們沒有任何道理可講,但是你們中國人不是,伱們中國號稱禮儀之邦……”
謝晉元下意識的想跟鮑代真據理力爭。
但是想起嚴峻的叮囑,當即起身說道:“總董閣下,天黑之後我們淞滬獨立團就會派兵進入中國銀行大樓,如果到時候英軍仍然沒有撤出,並且因此導致衝突,責任皆在貴方。”
摞下這句狠話,謝晉元就直接起身離開。
鮑代真面無表情的目送謝晉元離開,等到看不見謝晉元身影,便立刻給英國駐華大使徐傑森打了個電話。
這事不用商量,但是需要知會一聲。
因爲英國駐華大使徐傑森還有英格蘭皇家火槍團的團長愛德華上校早就想放棄蘇州河以北的狹長區域了。
……
9日這天,南北兩路幾十萬日軍已經對滬西前線的七十多萬國軍展開圍追堵截,但是淞滬的海軍陸戰隊卻整整一個白天都沒有任何動靜,似乎已經放棄了對四行倉庫的強攻。
至於淞滬獨立團,自然也不會在白天發起進攻。
天色逐漸黑下來,然而駐守在F碉堡還有中國銀行大樓的英軍卻毫無反應,謝晉元的一顆心便提起來。
“參謀長,英軍不肯撤退怎麼辦?”
“我們總不能真的跟他們開戰吧?”
“這不是還沒天黑麼?”剛起牀的嚴峻走到窗前,順手從果盆裡拿起一個橘子,剝開吃了。
是得補充一點維生素。
不然很容易得口腔潰瘍。
這時候,伍傑氣呼呼的走了進來。
“老嚴,這活沒法幹了,我不想教這個掃盲班了。”
“怎麼?”嚴峻皺眉道,“是不是又有刺頭搗亂?上次不是已經被我教訓過,又有新的刺頭?”
伍傑道:“這會是幾個老兵罷課。”
“老兵?”嚴峻的表情變得嚴肅,“他們怎麼說?”
伍傑道:“他們說,過的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還掃個屁的盲識個屁的字,有那時間睡一覺不行嗎?”
謝晉元聞言也想勸嚴峻,索性把掃盲班停掉算了。
在謝晉元看來辦掃盲班真是出力不討好,人與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讀書,你不能逼張飛繡花啊。
但是嘴巴張了張,謝晉元最終還是沒說。
因爲他隱約猜到,嚴峻此舉或許還有另一層意思,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辦掃盲班就很有必要。
“走!”嚴峻也沒多說,徑直來到一層。
帶頭罷課鬧事的是原機槍連的幾個老兵。
自從524團1營併入淞滬獨立團之後,機槍連的編制就被撤消,黃埔七期出身的機槍連長雷雄暫時被調到團部當了參謀,機槍連的戰士則被打散編入幾個步兵連中。
今天輪到6連上課,鬧事的也是編入6連的幾個老兵。
看到嚴峻板着臉走進來,幾個老兵下意識的低下頭。
人的名,樹的影,嚴峻現在在淞滬獨立團還是很有威信的。
尤其是昨晚上的那一仗,雖然仗是楊得餘的2營打的,但是誰都知道策劃和指揮的是活閻王。
攤上活閻王這樣的長官,誰敢炸刺?
“覺得很委屈?很憤怒?每天光打仗、修工事就已經很累了,累到吃着飯都能睡着,爲什麼還要逼着你們來上課?”
“要說苦,要說累,你們有當年的紅軍苦嗎?有紅軍累嗎?”
“你們知道不知道, 紅軍在爬雪山過草地的時候,累到走着都能睡過去,躺下就起不來,可即便這樣他們仍堅持上課,走在前面的戰士在揹包上綁塊小黑板,後面的戰士就對着黑板認字。”
聽到這話,跟着下樓的謝晉元便下意識的蹙緊眉頭。
不過謝晉元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因爲他並沒有證據。
更何況就算嚴峻真是赤黨的人,那又怎麼樣?只要抗日就好。
嚴峻卻絲毫不顧剛纔的這番話有可能會讓別人誤會,繼續給幾個刺頭老兵上思想政治課。
“知道紅軍爲什麼這麼堅持嗎?因爲他們懂得知識就是力量!一支軍隊要想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就不能是一支文盲軍隊,而必須是一支用文化知識武裝起來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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