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娘子站着章府門口,頗有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大氣勢。
尤其是她喝問開封府,刑部的人都死絕了,一些人圍觀的人不知道是因爲林唐走了還是害怕,悄悄退走。
另一些真的圍觀的人,相互對視,無聲的暗暗稱奇。
wωw▪тTk Λn▪c ○ 這章大娘子能自身毫髮無損的趕走林唐已經不易,現在喝問開封府,刑部,就真的將章家定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了。
天色一亮,朝廷發難,幾乎是順理成章,有理有據。
章大娘子一臉青色,環顧着不斷退走,消失的人羣,沒有回府,上前兩步,將鐵鍬拄在身前,見刑部,開封府的人還是沒有出來,氣的大罵道:“好好好!我章府果然是什麼人都能欺負,這些無官無職的在我門前罵半宿,有官有職的在一旁看熱鬧……這日子沒法過了,來個人,扶我去宮裡,我去找官家,找太妃娘娘,找皇后娘娘說理去……”
還沒走多遠的人,登時頭皮發麻,更加快步的離開。
一門之隔的章府衆人,親耳聽到了一切,眼見章大娘子大獲全勝,自然是興奮,再聽到她的喊話,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突然聽懂了,上前與坐在地上的老管家低聲道:“快,讓我出去,我陪母親進宮!”
老管家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在乎她改不改姓了,點點頭,起身道:“開門。”
門房打開門,那婦人立即邁出門檻,大聲道:“母親,我陪您去!來人,將母親與我的誥命拿來!”
章家因爲章惇,章楶的關係,得了四個誥命,章大娘子的是秦國太夫人。
章大娘子沒說話,靜靜的等着。
章府的動作很快,馬車,服飾等很快備齊。
就在章大娘子準備上馬車,去皇宮的時候,一個肥胖半百矮小老頭,急匆匆的跑過來,連連說道:“大娘子,大娘子,莫急,莫急……”
章大娘子一隻腳已經在上馬車的凳子上,回頭看去,登時冷笑道:“你們兄弟還真是齊心,剛走一個,又來一個,是覺得欺負老太婆欺負的不夠?”
矮胖子臉色蒼白,一看就是酒色過度,陪着笑道:“大娘子說笑了。這個,這個天色太晚了。官家,太妃,皇后娘娘肯定都睡下了,這麼晚打擾不好。不如,不如明天再說……”
章大娘子沒說話,她三兒媳婦嗤笑道:“你還真是會說話,選你做說客的人,腦子肯定是壞了。”
矮胖子好像聽不懂,苦笑的呵呵的擡着手,道:“大娘子,凡事好說,晚輩不懂事,我們一定會教訓,保證讓大娘子滿意。我們家乃是世交,家母就是年紀大了,不敢驚動,還請大娘子三思,莫要讓我們兩家難堪啊……”
章大娘子差點沒被他這句話給氣炸了,一甩手,直接上來馬車,怒聲道:“進宮!”
那矮胖子見狀,嚇了一大跳,急急的跟着,吼叫着道:“大娘子,不可以啊,鬧下去,兩家都不好看,大相公也難做,你不是真的要我母親在皇宮門口堵你吧……”
馬車裡,章大娘子氣的不行,一個字說不出。
兒媳婦在邊上安撫了幾句,便輕聲道:“母親,來家那位老夫人,早年對父親有大恩,父親感念萬分,視之如母,真的要是驚動她,怕是母親不好做。”
章大娘子雖然惱怒,卻也沒失去冷靜,冷着臉道:“嗯,快一點,要趕走他們之前入宮。讓人傳話給老東西了嗎?”
聽到章大娘子叫章惇老東西,情知章大娘子還是生氣,兒媳婦低聲道:“一直都在讓人傳話。”
章大娘子這才放鬆一些,又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嘆氣道:“這老東西,年輕的時候連累我被府里人嘲諷,中年跟着他流落四方,這老了,還受這罪,我上輩子不知道造了什麼孽……”
兒媳婦聽着不由得笑道:“我可是聽說,當年母親非父親不嫁,差點被趕出府,最後還以私奔相逼,才令韓家那邊答應的……”
這些話外人說不好聽,可兒媳婦說這話,章大娘子卻是瞪了她一眼,由不住的哼笑一聲,道:“行了,我沒氣昏頭。好不容易抓到機會,非出一口惡氣不可!”
兒媳婦見狀,這才放心一些。
在章大娘子趕去皇宮的時候,開封城裡本就不安寧,但悄然間,似乎有些安靜。
青瓦房。
已經將事情知道了大概的章惇,默默的坐着,一向嚴肅的表情,變成了一種淡漠之色。
門外忽然想起一陣腳步聲,蔡卞臉上還有睏倦,直接坐到章惇對面,道:“你打算怎麼辦?”
顯然,蔡卞也知道了。
這時,裴寅快步進來,見蔡卞也在,連忙擡手,道:“大相公,蔡相公,來尚書,曹知府,陳侍郎求見。”
來尚書,刑部尚書來之邵;曹知府,開封府知府曹政;陳侍郎,工部侍郎陳浖。
蔡卞一點都不奇怪,靜靜的看着章惇,認真的道:“須慎重。”
章惇餘光看了他一眼,道:“讓他們進來。再看看宮裡的動靜。”
章家以及衆多‘新黨’被攻訐,堵截,甚至是刺殺時有發生,開封府也沒太平過,按理說,應該沒什麼,哪怕章大娘子去宮裡鬧一通,也是平常,以往達官貴人的貴婦進宮喊冤,都是日常。
但裴寅明顯感覺到了不尋常,心中思索着,擡手道:“是。”
不多時,來之邵,曹政,陳浖三人就齊齊出現在章惇身前。
不等他們三人說話,章惇就淡淡道:“不必行禮了。那幾位馬上就到,隨便坐吧。”
來之邵已經擡起來手,神情僵硬,還是道:“大相公,這件事……”
他沒說完,就迎上來章惇嚴厲的目光。
來之邵頓時息聲,硬着頭皮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坐下。
曹政,陳浖見來之邵都這般,哪敢再出言,默默的跟着坐着。
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就是凝重,還有一些便秘般的難受。
蔡卞這個老好人也沒說話,手裡拿着茶杯,擰着眉頭,沉着臉道:“大娘子入宮了嗎?”
裴寅立在不遠處,道:“還沒有,應該快了。”
裴寅習慣性的說完就收嘴,但見着蔡卞一直盯着他,忽然醒悟,道:“宮裡沒什麼動靜,官家今日夜宿在劉美人那。”
蔡卞這才收回目光,又看向來之邵三人,卻懶得與他們說話。
朝局原本看似穩固,現在卻是四處漏風,算計的是明明白白,毫無遮攔!
章惇坐着不動,黝黑的臉上,如寒冰一般冷意森森。
來之邵,曹政,陳浖三人對視一眼,神情越發肅重,卻一個字說不出口。
不多時,章大娘子的馬車就進宮了,隨後就有一大羣人圍聚在宮門前,吵嚷着要進去,但被攔了下來。
隨着章大娘子入宮,宮裡幾處院落都亮起了燈。
第一個是慶壽殿的朱太妃,她被喊了起來,穿好衣服,在偏殿等着。
章大娘子一進門,就跪着哭倒在地:“娘娘,妾身的日子沒法過了……”
朱太妃與外面貴婦並不親近,認識的不多,但章大娘子肯定認識,見着嚇了一跳,連忙扶她起來,道:“我剛纔聽到不多,你詳詳細細的跟我說,莫哭莫哭……”
章大娘子站起來,哭訴着將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
朱太妃聽得雙眼大睜,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說,有人堵住章府罵了半宿,還撞牆,還差點要殺你?刑部,順天府都沒人管?這是真的?”
朱太妃確實不能信,章惇是當朝大相公,那些當官的,就一點不畏懼嗎?
章大娘子的兒媳接話道:“娘娘,千真萬確,剛纔章府門前圍了數十人!”
朱太妃臉色不好看了,她本就是心軟之人,眼見章大娘子這麼背欺負,深宮半夜找她哭訴,哪裡能不管,直接看向何宥,沉色道:“官家在哪裡?叫他來見我!等等,告訴他,他要是藉口不來,我就去找他。”
何宥不動聲色的瞥了眼章大娘子,應着離開。
朱太妃拉着章大娘子坐下,好生安撫。
這是大相公的妻子,朱太妃也不能不重視。
劉美人的院子。
其實,趙煦在章大娘子進宮之前就知道了,畢竟皇城司,擎天衛加強了對開封府的監控,這麼大的事,肯定要事先通報的。
劉美人服侍着趙煦穿衣服,嬌嗔道:“白天忙的連口飯吃不死,晚上還一點覺都不讓睡,官家,要臣妾來說,外面那些大臣,都該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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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穿着衣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眯着眼審視着,淡淡道:“是該打板子了。”
章惇被他拔的太高,‘舊黨’不甘心,可以理解,但‘新黨’卻不能開始翹辮子。
劉美人本來就撒嬌,聽着趙煦冷淡的話,嚇了一跳,縮着頭,悄悄觀察趙煦的側臉。
趙煦卻沒有多說什麼,徑直前往慶壽殿。
他得先耐着性子,聽完章大娘子的哭訴,再去青瓦房。
這時,青瓦房也都知道了宮裡的動靜。
青瓦房,沒有人說話,坐着,站着七八個人,火燭突突跳動,氣氛卻寒冷的好似冰窟。
不知道過來多久,章惇第一個看向來之邵,語氣如千年古井,道:“李清臣三人入相,而沒有你,你是不是因此怨恨我?”
來之邵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擡手道:“大相公,下官絕無此念。論能力,資歷,下官還沒到入相的火候,這點下官心知肚明,絕無不滿。剛纔的事情,全部都是……”
章惇沒聽他說話,看向曹政,道:“你是當初最先支持官家親政的,卻只得了一個不上不下的開封府知府,還盡幹些又困又累又遭罵名的事,你心中是不是怨恨上官家了?”
牽扯到趙煦,曹政臉色發白,噗通一聲直接跪地,道:“大相公,話可不能亂說!開封府位高權重,乃是儲相之所,下官前程遠大,怎麼會因此怨恨官家,大相公,縱有不滿,下官都可承擔,切莫陷下官於不忠啊……”
章惇的目光直接看向陳浖,道:“工部尚書我給了蘇軾,你怕不是心有不服吧?而今六部尚書滿職,你看不到進階之路,心懷恨意,又或者秉持了什麼人的命令,絆倒我,你不止能認六部尚書,或許還能入相……”
有前面兩人,陳浖還算冷靜,擡着手,道:“大相公,臣內弟與臣沒有任何關係,多年不來往,他要是做了什麼事情。下官不能大義滅親,請朝廷衙門公事公辦,下官絕無求情之說。”
章惇彷彿沒有聽到三人的話,說完就盯着三人審視。
來之邵,與他來說,算是半個兄弟,他早年深受來家恩惠,尤其是來老太太。而今,是他的左膀右臂,執掌刑部,在他的‘新政’計劃中,是十分重要的助力。
曹政,這個人是當初在紫宸殿公然支持趙煦親政的三人之一。先是調任開封府府丞,在趙煦送走來宗道後,他成爲開封府知府。
陳浖,‘舊黨’,王存的左膀右臂,而今立場不明。
今天晚上章府的事,拉走林唐的人,是陳浖的內弟,也就是妻弟,小舅子。
而刑部,開封府的衙役卻遲遲沒有出現!
這件事,在外人看來,自然是十分詭異,難以理解。
可章惇,蔡卞等人,心頭明亮的很。
他們說鑑定的變法派,但不是所有家人,親故都是如此。
如同當年的‘舊黨’大佬,不少親兄弟,妻舅等是堅定的‘新黨’一樣。
曹政,來之邵身邊有人說‘舊黨’,是他們操縱了開封府,刑部的衙役,今夜沒有出現在章府門前!
蔡卞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面無表情,目光幽幽的盯着三人。
陳浖還好說,來之邵,曹政都是位高權重,當朝重臣,不是能輕易處置的。更何況,這還涉及朝局穩定,朝野反彈,以及明年即將開始的‘新政’!
蔡卞看向章惇,嚴肅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
蔡卞不知道章惇打算怎麼處置,目光再次看向裴寅。
裴寅會意,道:“官家已經在太妃娘娘那,太妃娘娘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