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木花開耶姬的等待

木花開耶姬一直在扶桑之城恪守着千年前對他大人的承諾。

在很多個獨處的時間裡,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能夠再見他大人,那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她幾乎想遍了各種各樣的重見景象,但其實在她內心深處有一個她不想面對的聲音:很有可能在她的有生之年,等不到他大人的歸來了。

這個聲音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她體內靈力的逐漸減弱,而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清晰。

她甚至想過,從此不再抱重見的希望,只是固守着扶桑之城就好,一直到自己不得不離開的那天。

聽到簡十三這樣說,還同時把手心裡的八重櫻印記展示給她看,木花開耶姬笑眯眯的眼神忽然凝固,原本細長的眼睛慢慢地越瞪越大,然後,便有一層薄薄的溼意覆蓋上來。

“我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再來有機會來這裡,”簡十三淡淡地笑着,“所以,我覺得還是先把這件事告訴你爲好,你有資格知道這件事。”

木花開耶姬目不轉睛地看着簡十三,淚水慢慢地滑落下來。然後,她轉過頭去看着關白,關白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

木花嫋嫋婷婷地站了起來,退出一步,恭恭敬敬地給簡十三行禮,再擡起頭來時,眼淚已經淡去,臉上卻帶着一絲無比欣慰的笑意。那笑意雖然淺淺淡淡的,但卻是從眼睛裡笑出來,笑得透徹而無邪。

那是她千年來最開心的一個微笑。

“不過還是很可惜,”簡十三歪了歪頭,感覺有一絲絲抱歉,“我並沒有恢復這段記憶。散魂之後的事情,我全部都忘記了,直到去年爲止。而且,我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靈力,我以後也沒有辦法再幫助你和扶桑之城了。”

木花開耶姬微微躬身,和之前的雍容相比,此時的她沉靜如月:“大人,您回來就好,其餘的都不重要。”

簡十三微一點頭:“好。我走了之後,你一定要守護好扶桑之城。假如……假如有一天你不在了,那你走之前一定記得把最後的通道也徹底堵死。聽了羅深的話,如果那本殘書說得是真的的話,那個東方的使者一定到過這裡,或者知道這裡的存在,這無疑是一種潛在的危機。像你之前說的,你們千年來只和神官有來往,可神官也是人,他們也有七情六慾,說不定那名使者就曾經是一名神官。幸虧奧斯曼帝國離這裡山高水遠,不然以他們蒐羅天下財寶的性子,很可能幾百年前就把這裡踏平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簡十三一邊說,木花開耶姬一邊不易察覺地輕輕點頭。她也是第一次聽羅深說起以前的事,當她聽說那名提起寶石樹的東方使者時,心裡的震驚幾乎要噴薄而出。她壓根沒有想過,扶桑之城的秘密竟然那時就已經泄露了,還被寫進了書本里,幸虧是遠隔着重洋的異域國度。

但這仍然意味着,扶桑之城早已不再是一個無人知曉的所在。

“是的,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話去做。”木花開耶姬下定了決心。這樣無疑也是對所有扶桑之城子民最好的處理方式。即使不是最好的,但只要是他大人的命令,她也絕對會毫不猶疑地執行。

“好了,木花,我也沒什麼可以再多囑咐你的了。你現在比我厲害多了,我也不過是白操心。”簡十三輕鬆地笑了,此刻他又徹底恢復了簡十三的本性。

“不,在我心裡,您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大人。”木花開耶姬眼眸目不轉睛地看着簡十三,“在我……死掉之前,能夠再次見到大人,您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即使現在就死了,也能瞑目了。”

簡十三嘿嘿樂了:“別說得這麼傷感煽情,你可是半神,說不定等我都七老八十了,你還依舊年輕美貌,哪能那麼容易就死了?”

木花開耶姬也被簡十三逗笑了。自從上次初見,木花就覺得這個漂亮的年輕人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她從沒見過蒙面的他大人的真容,但她覺得,他大人就是應該長成這個樣子。像月光下一株清越的玉樹,像樂章裡最悅耳的一段樂曲,讓所有見過的人都過目難忘。

不過,他的性格變了很多,以前的他大人不苟言笑,少言寡語,如今的他卻神采飛揚,眉目含笑。這讓木花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簡十三和木花開耶姬又聊了兩句,便起身告辭。即使這樣,他們也趕不上御殿場回東京的巴士,而只能等明天了。

但木花開耶姬恭敬地請他們留步。

“大人,其實,還有件事情要和您說。”木花輕輕鞠躬,“您走之前還交代過一件事:您說,假如有一天您親自回來了,就讓我帶您去一個地方。”

這倒讓簡十三覺得有點意外,因爲木花之前從未提過,看來木花非常忠實於她對他大人的承諾。之前她以爲他們只是他大人派回來的,並不是他大人本人。

木花開耶姬沒有讓任何侍從跟隨,像上次帶着他們去他大人的房間一樣,單獨帶着簡十三和關白出了門,徑直向深處走去。

這一回她沒有走向三樓,反而下了一層到了一樓,沿着彎曲的迴廊一直走。一路上不時遇見年輕男女,都恭敬地向木花開耶姬行禮,並稱呼她爲婆婆。簡十三這時候才意識到,兩次來到這裡,遇見了很多人,可無論男女,看上去都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似乎這扶桑之城的人壽命極長,不會老一樣。

這要去的地方似乎很遠,木花開耶姬在前面邁着小碎步,踏着清脆迴響的木屐,沿着迴廊一直繞到了高樓的另一側。這裡人跡罕至,沒有了奇花異草,亭臺水榭,只有一片一人高的結着某種琥珀色寶石果的樹木,枝葉繁茂,中間一條狹窄的碎石小徑。

穿過小徑,面前是一扇高大的紅色木門,角落裡另開着一扇小門,小門門口站着四位身材高大健碩的年輕男子,筆直地分立兩側,看上去應該是守衛。

守衛見到木花開耶姬,神色微動,但二話不說便上前將小門上的厚重大鎖打開。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木花親自帶人來這裡,還是兩個外人。不過守衛訓練有素,並沒有對簡十三二人多看。

剛剛隨着木花開耶姬走進小門,簡十三和關白已經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高大,這麼茂盛的樹木。這株巨樹原來就生長在三層樓的腹內,層層疊疊的枝丫旁逸斜出,幾乎已經頂到了最高處,看上去給人一種無邊無涯的錯覺,以爲自己看到的不是一株樹,而是一片森林。

樹葉和果實之間,彷彿有溫暖的太陽光穿透,每一片葉每一顆果都閃着溫潤而肆意的光芒,而整株大樹則被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罩着,彷彿它是一株生長在雲端沐浴着陽光的世外神樹。

簡十三和關白站在樹下,擡頭仰望,心裡感覺到安詳和寧靜,隱隱又有一種熱流在胸中激盪。

木花開耶姬也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這株就是我們地下城的鎮城之寶,扶桑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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