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的尼泊爾天氣依然寒涼,而且隨着簡十三和關白逐漸接近給桑,隨着海拔的不斷提升,這種涼意越來越明顯。
三個小時後,關白和簡十三換了班開車,此時已經暮色四合,曠野裡連綿起伏的山脈漸漸與黯淡下來的天際融爲一體,讓人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似乎一腳油門下去,就能直接開進無限的宇宙洪荒之中。
天色越來越暗,當最後一絲日光沉浸入遠山中之後,關白不得不降低了行駛的速度。根據導航上顯示,接下來一段到給桑的路是這條公路最爲險峻的地方。
給桑位於喜馬拉雅山麓腳下一個略微凹陷的小盆地上,要想到達這個盆地就需要通過層層疊疊的盤山公路,有很多轉角幾乎呈45度,對司機的技術無疑是一種極限的考驗。
不僅如此,因爲季節和海拔的緣故,最後一段公路甚至還有殘留的積雪,這些積雪常年無人打掃,漸漸成爲異常平滑的厚厚冰層,這更給司機增加了前行的難度。
直到到達這段路的時候,簡十三才知道,爲什麼租車行那個中年男人看似擔心車子的狀況,但卻並未提及這段路的艱險。因爲一旦說了,真的有可能嚇跑膽小的遊客,那可絕對不是中年男子的目的。
好在進入這最後的天險之前,公路旁出現了一家加油站,附帶着一個小小的超市和一個更小的咖啡吧。這對於任何一個夤夜前行的旅人來說,都是一劑強心針。
簡十三和關白在加油站加了油,意外地發現,在這裡修建的加油站儘管屬於獨一無二的存在,但油價卻和城裡是一樣的。不過等他們進入咖啡吧打算來一杯咖啡提提神的時候,這種意外卻被打破了。
咖啡吧和超市共用一間屋子,超市只有三四行貨架,咖啡吧只有兩張桌子幾把椅子,也只出售速溶的摩卡和拿鐵兩種口味的咖啡。這兩種咖啡貴到離譜,20美元一杯。
超市的店員、咖啡吧的服務生和加油站的收銀員都是同一個人:一位看上去像是隱修者一樣頭髮鬍子都很長、明顯已經很久沒有洗過的男人。
幸好這位隱修者還會幾句簡單的英語,簡十三和他連比劃帶說了半天,搞定了兩杯摩卡之後,吐出口氣坐在咖啡吧一張靠窗的桌子旁。
別看這咖啡吧簡陋至極,但裝修風格居然很引人注目,粗獷中帶着浪漫和柔情,彷彿來的客人不是到這裡來加油和小憩,而是要上演一部美國南部公路懸疑浪漫愛情電影。
隱修者很快就端着兩杯摩卡晃晃悠悠走了過來,那姿勢很讓人擔心摩卡會燙了他的大拇指,但他大鬍子後面的笑容說明這種擔心應該是多餘的。
“兩位,你們從哪兒來?”隱修者放下咖啡,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或許他一個人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工作,實在是孤單寂寞冷,因此即便英語水平令人捉急,卻仍然熱情地想和陌生人攀談。
“加德滿都啊。”簡十三笑眯眯地喝一口咖啡,發現這速溶的摩卡口感居然還不錯。
“哦,我是說,哪個國家?”隱修者解釋道。
”啊,我們來自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我朋友是當地的土著,而我是後來才移民過去的。”簡十三似乎編瞎話上了癮一樣,張嘴就來。
關白衝着隱修者微微一點頭,然後喝下一大口咖啡轉頭看着窗外,那是一片沒有什麼可觀賞性的夜色,他努力地把自己的笑意淹沒在這夜色裡。
“我就說嘛,”隱修者眼睛一亮,”你們看上去就很有錢。”說着還衝外面停着的牧馬人努了努嘴,“那車真不錯,帥氣。”
簡十三禮貌地一笑卻沒有說話。他現在有點後悔自己剛纔那麼說了,那是不是有點露富的嫌疑?雖然他其實是個假土豪,但聽到的人卻並不知道啊。這裡人跡罕至四野荒蕪,真應該提高警惕纔對。
見簡十三不再說話,隱修者有點意猶未盡,似乎還想再說什麼,簡十三果斷地拿出一張小面額的美鈔當做小費遞過去。隱修者滿意了,用手指彈了彈鈔票,在紙張的脆響聲中搖晃着回收銀臺後面去了。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去往給桑的路一片前途未卜。簡十三二人喝完了咖啡,離去之前想在收銀臺買一條當地的地產煙,隱修者興趣十足地用顛三倒四的英文介紹着。
”……其實,我建議你們在這裡住一晚再繼續走。”隱修者收了煙錢,在簡十三二人即將離去的時候說道。
“你這裡也沒有汽車旅館,怎麼住一晚啊。”簡十三搖了搖頭。
但看着窗外的一片烏漆墨黑,和其中根本無從分辨的盤山公路,簡十三覺得隱修者的提議其實也有點道理。第一次跑這樣高難度的路,最好還是不要開夜車。
隱修者聳了聳肩:”我這裡地方大得很啊,打地鋪的話至少能睡20人。出來旅行的人,打地鋪也是很常見的吧?”
的確,這小超市雖然不大,睡地上是沒問題的,而且這房間裡一點也不冷,比頂着嚴寒上路更具有誘惑力。
可是簡十三卻不想浪費時間。和在白天明晃晃地進入給桑相比,他更願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潛入進去。
隱修者的話音剛剛落下,就聽到小超市的玻璃門被推開了,七八個人帶着一股撲面的寒氣踏雜地走了進來,但除了腳步聲之外,屋子裡的人竟然沒有聽到來人們發出其他的任何聲響。
三人同時向門口看去。
一共是七個人,全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宛如參加葬禮的親友團。除了爲首的一個女人,其餘六人都是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呈半圓形將那個女人圍在中間,看似並不經意,其實非常警惕。
那個女人身材苗條高瘦,一頭金髮在超市的日光燈下散發着迷離的光芒,和大紅色的嘴脣彼此呼應,令人想起著名的影星瑪麗蓮夢露。
女人此時也和真的影星似的,即使天黑了還戴着一個寬大的墨鏡,將她的臉龐遮去了三分之二,並看不清她的樣貌,但想必也是個極品美女。
女人似乎微微一笑,脣角有些上挑的弧度,看着收銀臺裡的隱修者問道:“外面那輛牧馬人是誰的?”
從看到那女人的一瞬間,簡十三覺得自己就是去了語言功能。幾個月未見,羅淺再出現的時候卻仍然和上一次一樣令人驚訝且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雖然此刻的羅淺染了一頭金髮,還遮住了超過一半的臉,又不知通過什麼方法改變了自己的嗓音,但簡十三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
羅淺,她果然來了。
不過此時的羅淺眼裡,面前站着的不過是三個長相普通至極、過目就忘的陌生男人,她對他們是誰一點也不感興趣,她只對外面那輛牧馬人興趣濃厚。
隱修者擡起頭來,眼睛中再次放出了光芒,卻一點也沒意識到此時的危險。一個嬌柔的女子和六個彪形大漢在夜幕降臨後出現在荒郊野嶺,這絕對不是喜聞樂見的場面。
”是這兩位客人開來的。”隱修者連忙回答道,“很帥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