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篳路藍縷
080篳路藍縷
正午剛過，西市的大門在市丞的鳴鞭之後，終於開始對公衆開放，早就排好了隊的買賣人和顧客都緩步往前走着。
蘇遊今天下班得早，所以第一次看到了開市的經過，不過他身後的小九和程咬金倒沒有那麼悠閒，沒辦法，今年的太陽太熱了，這纔剛立春，午後的驕陽就如同往年的夏季了。
“先生，找胡人做外援真的好嗎？我老覺得不靠譜。”程咬金一臉不解地跟着蘇遊，一邊的小九亦是點點頭。
“要是還有別的辦法的話，我一定不會選擇這條路，不過，要是今天沒找着合適的人，恐怕這些事就要交給你們了，未來的半個月估計我會很忙，忙得可能回家的時間都沒有。”蘇遊剛從宮中回來，顯然已經得到了明天暫離宮中，先去楊二手下幫忙的消息。
楊二是個工作狂，甚至是這些天他的妻子韋氏病重，他都沒有多少時間能夠陪她，也正是他這種忘我的精神讓下屬也變得瘋狂起來，但閒了將近三年的蘇遊顯然沒法回到那種工作狀態中去；或者說，蘇遊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繼續懶散。
“師傅，那有幾個胡人。”還是程咬金眼尖，走了幾百米後就看見了幾個扎堆等活的胡人，這些人大概是把生意做虧了，因爲無錢回家而只能在街頭幫閒或是出賣力氣。
“幾位，在等活嗎？”蘇遊一臉標準業務員的笑容親自上去搭訕；其實搭訕招民工這種事讓小九去就可以了，不過，或許是蘇遊今天真是太過於激動了吧。
“是啊，不知大爺您有何事需要幫閒。”幾個人中領頭的一人聽蘇遊問得客氣，也恭恭敬敬地回答，當然他也沒有忘記打量蘇遊的裝扮以確定是否敲詐一番。
“幾位會騎馬嗎？會打馬球不？”蘇遊當然不懼他們的打量，原本他來此之前就有所準備穿上了最華麗的衣服，今天是來當老闆的，要的就是那個大爺範兒。
“那必須的，我們沒學會走路的時候已經學會了騎馬，馬球嘛，也接觸過。”回話那人滿臉驕傲，鼻孔裡都照進了陽光。
“那幾位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馬球隊？一個月一兩銀子，包吃包住，工錢月結哦。”蘇遊大喜過望，想不到開門就見喜，一問就問對了人。
“好啊好啊，我們四人都可以應承這差事，不知大爺怎麼稱呼，我們好給你供個生佛。”幾個人都很激動，一個月一兩銀子啊，還包吃包住啊，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回到熟悉的馬背上了啊。
“各位言重了，在下蘇橫波，願意與大家齊心協力打造我們的球隊。”蘇遊對於他們的激動感同身受，畢竟他也有過一天能吃一頓飽飯就心滿意足的窮苦經歷，所以此刻依然保持平和的心態微笑着跟他們點頭。
“蘇橫波？就是那個跟賀若連城賭賽的蘇橫波？那對不起……”誰知幾人聽到蘇遊報完名以後都一齊搖起頭來，其中一個看着蘇遊一臉不解的表情終於還是用語言表示了拒絕。
“怎麼說呢？”
“因爲我們壓了賭注在賀若連城身上，我們總不可能賺了你這一兩銀子，卻不顧自己的賭注吧？”幾個胡人終於說出了真相，蘇遊聽完後只好鬱悶地離開了。
又問了好幾個其他的胡人，他們也全都在蘇遊報出姓名的時刻開始搖頭拒絕，理由與最先遇見那幾個人大致彷彿。
“他們就這麼不看好我？”蘇遊喃喃自語，對未來的前途感覺一片黑暗。
再往前走，街市基本就到頭了，這個時候蘇遊已經對在此招募隊友失去了信心，程咬金與小九也知道蘇遊心情不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瞧一瞧，看一看啦~虧本大甩賣最後一天啦~跳樓價出售各種上等羊皮啊…….”蘇遊三人正百無聊賴地向前走時，最後一個拐角處卻喊出了蘇遊後世經常聽到的那種街邊叫賣聲。
“這倒有趣，咱們過去看看吧先生。”小九也是忍不住好奇。
蘇遊點點頭，心中不由想到，“難道是穿越貨，不會是雲帆吧？”
三人向前走了一箭之地，當蘇遊看到剛纔叫賣的人時，鬆了口氣後又有些失望；他的眼前是一個高大的胡人，毛髮有些卷，皮膚卻是白皙異常。
“您好，請問你需要上等羊皮嗎？最後一天特價出售了，揮淚大甩賣啊。”胡商見蘇遊三人走過來，趕緊往店子裡讓；不過蘇遊卻不在意他這一套，這種“甩賣”的手段後世實在是用得爛大街了，不過來到這的時候蘇遊都有點忘記了他的初衷。
“這羊皮怎麼賣？”
“一兩銀子一捆，您內。”胡人見蘇遊問價，熱情異常。
“這倒便宜，是質量問題嘛？還是？”蘇遊皺了皺眉，畢竟他並不想買皮毛，只是爲了搭訕罷了。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說起來事情是這樣的，我這不是去年年底聽說大隋的天子在東都召開展覽會嗎？於是慕名而來。可是因爲可能我長得像契丹人吧，你們大隋的人民幾乎不約而同地對我的貨物進行了自發的抵制，而後，我的貨物就積壓了下來，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了週轉資金，甚至是這個倉庫的出租費都付不起了，”
胡人聲淚俱下，說起了自己的苦難史，看來他的確是被壓抑得太久了，竟然對一個剛剛見面的人如此推心置腹。
大隋人民有這麼高的覺悟？抵制敵國商品，竟然可以使得敵國商人哭喊着要賣底褲！看着胡人的眼淚，感受着國民們的偉大愛國熱情，蘇遊感同身受地在內心裡爲他的國家有這樣的人民而默默點了三十二個贊。
“如果這招是商業手段的話，倒是別具一格。”蘇遊對他的解釋有些動心，卻依然在內心裡無情地抵抗了他的哭訴。不過，現在的蘇遊倒不介意聽聽別人不開心的事好讓自己開心一下下，於是沒心沒肺地問道，“那麼實際上呢？你是哪的人？”
“我是粟特人，名叫畢雲濤，與契丹可是一在東邊一在西邊啊。”畢雲濤說起自己身世，更覺委屈，甚至是聲音都有點哽咽了。
“避～孕～套？畢雲濤？”蘇遊唸了兩遍才知是自己邪惡了，卻似是一下想到了些什麼，忙問道，“那麼你是昭武九國人？”
“啊哈，博學的先生，我確實是昭武九族的畢國人；可不管我怎麼向那些人解釋，他們也不信。先生，你能幫我個忙嗎？”畢雲濤聽到蘇遊說出了他祖國的名稱後，竟然大喜過望之下抓起了蘇遊的手，激動的模樣就像幾十年不回鄉的遊子突然遇見了家鄉的親人一般。
早在前漢初期，匈奴破月氏，迫其西遷，以河西昭武爲故地的月氏部落遂向西逃亡，進入中亞粟特地域；隨後他們征服當地土著，形成了九個城邦國。他們以國爲姓，自稱爲昭武九姓，以示不忘故地，直到魏晉時期，昭武九姓開始陸續回遷。
畢國是昭武九姓中的一個小國，融入中原後，他們改漢姓爲“畢”。經過數千年與漢民族通婚，他們的後代幾乎看不出有白人血統，不過如今他們的面貌特徵還帶着顯著的異域風情。
蘇遊之所以知道昭武九姓也就是從“畢”姓開始的，畢國後裔中有一個赫赫有名的畢昇，他在宋朝的時候發明活字印刷術，不過因爲蘇遊的意外出現，似乎這印刷術用不着畢氏後裔來發明瞭。
“對不起。”蘇遊聽他說完，卻搖了頭道，“如果你想讓我和那些百姓解釋，我想，我恐怕幫不上忙。如果你只是想賤賣你的皮毛，我倒可以幫點小忙，至少可以讓你有錢支付你的房租。不過，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小問題？”
“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畢雲濤看來深得大隋的文化精髓，感激涕零之餘也是出口成章。
“你會打馬球嗎？”
“不會，但我的弟弟會。”畢雲濤搖了搖頭，蘇遊正要失望時又聽到了他的下半句話，畢雲濤的弟弟隨即走了出來，他有一張英俊而白皙的臉，同時也有一頭粟特人特有的捲髮和鬍子，不過看起來年紀並不大。
“我如今正在招僱員，如果你願意的話，五兩銀子半年。”蘇遊隨即拿出了錢袋。
“雲亭？”畢雲濤看着弟弟，對於蘇遊與蘇遊的交易他實在不知是喜是福，還是用眼神徵詢弟弟的意見。
“好的，先生，我跟你走。”畢雲亭點點頭，算是下了決心。
“那很好，你現在是我的馬球隊友了，爲期半年。”蘇遊一打響指，隨即走出了皮毛店。
“先生，你的皮毛。”畢雲濤看着蘇遊往外走，發現他多給了二兩銀子後趕緊叫喊。
“不，是你的皮毛。”
蘇游回答完他，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給某口香糖做了廣告，於是又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其實我想對你說，我的姥爺也姓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