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暮後來在臥室裡躺着, 紀海洋就在外邊兒坐着，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只是林歲暮知道紀海洋就在外頭，知道他心裡難受。她心裡也難受, 只是她真的, 無法再給他什麼。
她就這樣, 一直到紀明遠來。
紀明遠進門的時候林歲暮幾乎有感應, 正好就從臥室裡出來。一看到紀明遠她就覺得心裡飄乎乎的終於有了落點的地方。
紀海洋站起身來, 對紀明遠點點頭：“事兒完了，你們今兒就回去把，不然老二要瘋了。”
紀明遠沒點點頭, 然後提起林歲暮放在門邊的小行李包，對紀海洋說了一句：“小叔叔, 回頭小三兒結婚的時候你再來狠狠敲他一筆。那我們就先走了。”
紀海洋拍拍紀明遠的手臂, 轉頭對林歲暮笑了笑, 然後看着他們走出去。
紀海洋沒有送他們。林歲暮跟着紀明遠上了飛機，紀明遠親親她的額頭叫她睡一覺。
她擡起頭有些驚訝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紀明遠“哧”的笑了一下：“我沒說你沒睡, 是你自己招的。”
林歲暮懊惱地抓抓自己的頭髮：“不是因爲你不在所以我睡不着嗎。”
紀明遠收了笑，就這麼看着林歲暮。看得她心裡發毛。
他輕輕地說：“歲歲，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很開心。”
林歲暮隱約覺得心裡澀澀的，只是緊緊地抓着紀明遠的手。
紀明遠拍拍她的頭：“乖, 睡覺。”
林歲暮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回到家的時候林歲暮的精神已經好起來了。本來在英國呆的時間就極短, 又顛覆了她平日裡的作息時間, 所以完全沒有什麼“時差”的問題。紀明遠只是好笑的看着她精力充沛的轉來轉去, 比以前更加活躍。
林歲暮開始認真的研究起了菜譜這個紀明遠極其鄙視的東西。他之前在紀家都是靠家裡請的阿姨做飯, 一直覺得要仔仔細細參照着老頭子他們喜歡的菜式去研究食譜然後辛苦的做菜時一件很掉份兒的事兒。老頭子喜歡的菜多變態啊，都是經常出現在國宴裡的貨色, 在他眼裡還不如林歲暮隨手做的小炒黃瓜。
有一次林歲暮照樣在週末的時候泡在廚房裡，紀明遠從書房裡出來，徑直到廚房，走進去在背後摟着她：“局長，你最近很有閒情啊。”
林歲暮把勺子放到嘴邊吹了吹，然後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小口，纔回過頭：“那是。因爲我們家不像沈家鬆一樣起內訌。”
紀明遠就笑，胸腔悶悶地響：“沒事兒，現在是樑容緋沒緩過勁兒來，要不了多久的。”
林歲暮點點頭，沒有接話，探出身子拿了鹽加了一點兒在湯裡頭。
紀明遠就不滿了：“我說夫人，你偶爾看我一眼跟我說句話成不？”
林歲暮回過頭來，臉有些紅紅的：“誰是你夫人——我現在不正是在適應着‘夫人’這角色嗎。‘夫人’不是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嗎，我現在還不夠‘下得廚房’呢。”
她說的話是玩笑話似的，口氣和表情卻是很認真，看得紀明遠心裡一頓。
他看着她，停了一會兒說：“歲歲，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是嗎。”
林歲暮呆了一下，放了手裡的勺子，回過身來看着他：“你怎麼了？”
紀明遠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開了口：“歲歲，你之前跟小叔叔在一起過是吧。”
林歲暮手捏緊了。
紀明遠沒有轉移視線。
他這段時間一直窩在心裡的話，今天還是說出來了。
“你看到小叔叔的時候臉都白了。在英國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有真正安過心。
當初在墨爾本的時候你問過我有沒有兄弟，那時候你是有些懷疑和顧忌的吧。
我在送樑容緋回來的時候就叫人查了，我以前只知道六年前小叔叔爲了一個女孩兒差點跟家裡鬧翻，吵得很兇，但是家裡沒有透漏過，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就是你。
所以你知道我在聽他們告訴我那個小女孩兒就叫林歲暮的時候心裡有多害怕嗎。”
紀明遠一口氣說完，垂着眼看着林歲暮。
原來他這些天一直在擔心着這個，卻一直沒有說出來。
林歲暮擡起手像對孩子一樣捧着紀明遠的臉：“紀明遠，你怎麼像個小孩兒一樣？”
紀明遠沒有反應過來。
從來沒有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說過他“像個小孩兒”。
林歲暮嘆了口氣，湊過去鼻尖盯着紀明遠的鼻尖：“紀明遠，我從前喜歡你，是因爲你好，與紀海洋無關。現在我愛你，就是因爲我愛你，一點兒理由都沒有，更是與紀海洋無關。
我不會傻到因爲從前的事兒而突然不顧已經在手裡的東西，放棄已經離不開的人。
不管以前多麼難忘，我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紀明遠，我不是會說謊的人。
所以紀明遠，我這麼說，你明不明白？”
紀明遠是幾乎把林歲暮撞進他懷裡的。
她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她愛他。
他當然知道她是不會說謊的人，他當初愛的就是她實誠的傻樣兒。
他想，如果他不問出來，她就不會說，他也就不會知道原來她對他不亞於他對她。
他想，其實那些過去不那麼重要的，只要她願意在他身邊，就是好的。
他想，原來他是很幸福的。
就在紀明遠和林歲暮互相認真的談過表達過對方心裡的想法之後，就聽說了沈家鬆和樑容緋因爲沈家鬆一個重感冒而促進了兩人重歸於好的進步。
當然，這個“聽說”，還是源於比當事人都熱心的紀明誠。
紀明誠對林歲暮的描述是：“還緩緩呢，緩個屁！小美人兒說得好聽，結果我一告訴她小三兒病了她馬不停蹄就去了。哎喲喂手腳那叫一個快。”
然後林歲暮在聽說紀明遠叫樑容緋打扮成送外賣的去找沈家鬆的時候她很正直的說了一句：“你太過分了。”
紀明誠揚着眉毛：“沒辦法啊，沈老頭還叫人盯着小三兒呢，不裝成送外賣的小美人兒怎麼進得去？”
不管如何，沈家鬆和樑容緋在去了一趟英國跟樑容緋姑姑協商之後終於要結婚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紀明遠和林歲暮還是很高興。林歲暮還有些得意的笑着說：“這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呀。”
紀明遠就笑着把她摟進懷裡親了一下：“對，叫小三兒免了紅包，到時候咱倆結婚他還得送個大的。”
林歲暮不答話，只是窩在他懷裡笑。
紀明遠想，也許是要選個時候去跟老頭子說了。
沈家鬆和樑容緋不打算大辦婚事，也是沈家老頭兒的意思。紀明誠說他們這些老頭兒都一樣，思想古板的跟磚一樣。
親人和親近的朋友還是要出席的。所以沈家鬆就打了電話去法國，請紀海洋和他太太回國一趟。
沈家鬆告訴紀明遠這件事兒的時候是在紀明遠家裡，正好趕上他們幾個一塊兒到紀明遠家吃頓飯。
紀明誠倍感無聊的坐在沙發上翻林歲暮放在茶几底層的雜誌，鬱悶的發現跟他待過一段時間的幾個小明星都出現在那本小雜誌上，而且有一張還模模糊糊的拍到了他的背影。
沈家鬆和紀明遠坐過來的時候沈家鬆習慣性的就給了他一腳：“看什麼呢。”
紀明誠把雜誌在沈家鬆跟前揮了揮：“我操，你看看，拍的這麼醜。”
沈家鬆瞟了一眼，“嗤”了一下：“紀明誠你能不能偶爾有點眼光？”
紀明誠撇撇嘴：“那是，哪有您目光長遠。哎我說，”他偏頭對紀明遠揚揚下巴，“怎麼沒人把這照片兒給截下來？老頭兒看到我上這小娛樂雜誌不又得砸杯子啊。”
紀明遠白了他一眼：“你以爲紀家就專門給你收拾爛攤子擦屁股的？誰趕得上你換‘女朋友’的速度。以後給我收斂着點，這張一會兒我叫人給弄下來。我說你就不能去點兒好點兒的地兒？”
紀明誠攤開手：“沒辦法啊，太好的地兒不敢去，老頭兒眼線那麼多，我太明目張膽他非打斷我腿不可。而且紀明遠，你壓根兒不知道，現在狗仔隊太強大，有的‘資深記者’什麼地兒的VIP卡都有。”
沈家鬆低聲罵了一句：“靠，哪天這狗仔隊都比咱爸靠得住了。”
紀明遠翹起一條腿：“沒事兒，老頭兒不會看這種雜誌的。你以爲哪個長輩都跟小叔叔一樣不靠譜啊。”
沈家鬆頓了一下，對紀明遠揚揚下巴：“小叔叔說他們興許明兒就到了。”
說着他還往廚房看了一眼。
林歲暮正和樑容緋在廚房切磋的熱火朝天。
紀明遠當然知道他那一眼不是因爲他自家老婆。而怕是已經知道林歲暮和紀海洋的事兒了。
紀明遠眯着眼瞟了在一邊裝作沒聽見低頭翻雜誌的紀明誠一眼。
世界上其實是有比女人還多嘴的男人的。
紀明遠收回眼神對沈家鬆“嗯”了一聲。
紀明誠覺得自己背上冷汗都出來了。
對於他這種向來消息極其靈通的人，在紀明遠叫人查當年紀海洋的事兒時候他就敏感起來了，私下裡叫人把結果也給他一份，然後紀明遠並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兒就這麼擺出來了。
當時紀明誠看着那一張紙上爲數不多的字就覺得腦子一響。
他覺得這世界有時候真他媽的玄妙。打死他也想不到林歲暮就是那個叫紀海洋鬧得紀家滿城風雨的人啊。
然後完全符合他本性的，他立馬就告訴了沈家鬆，一字兒不差。沈家鬆很好男人的告訴了樑容緋，至此傳接完畢。
三個男人在客廳裡各懷鬼胎的沉默，樑容緋叫了一聲：“洗手吃飯。”
然後大家起身排着隊去洗手間，路上詭異的沉默着。
樑容緋端着盤子出來，很奇怪的對林歲暮說：“這三個人是什麼情況？”
林歲暮認真的想了想，把筷子放在桌上：“八成兒紀明誠又惹他哥了，你沒見沈家鬆走在他倆中間？”
樑容緋轉過頭欽佩的對林歲暮點點頭：“暮暮我發現你忒聰明。”
林歲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裡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