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八年,是將整個蘇聯舊時代的官僚們統統跟着他拉進棺材裡!是讓我們這些八一九政變的同僚跟着他一起下臺!他是準備打造一個新的政治時代!你懂我說的嗎?我承認他的政治主張是正確的,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會犧牲我們的利益去完成實現他自己構想的藍圖!我們不願意接受這個犧牲!我們也不想給他一起陪葬!我們只想保住自己的利益!”
盧基揚諾夫靠着沙發,剛剛的怒斥將他胸腔裡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出來,他大口的喘着粗氣,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帕夫洛夫愣住了。他想起之前奧加爾科夫的副手馬赫穆特·阿赫馬托維奇·加列耶夫在紀念文中說過的話,“如果不考慮個人利益,大家會舉雙手贊成改革。考慮個人利益,大家就一致反對改革。”
保守派們都在考慮着各自的得失問題,他們對亞納耶夫的改革充滿了恐懼。當初的八一九政變除了要保住先烈曾經奮鬥的一切之外,更多的還是要保住他們的飯碗。蘇共高層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利益和私心,他們無法忍受自己的勢力被亞納耶夫一步一步的削弱,最終被席捲而來的浪潮拍死在沙灘之上。
聽到這句話,帕夫洛夫終於隱忍不住自己的憤怒,到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心裡打着算盤,帕夫洛夫真的看不過去了。
突然爆發的情緒把盧基揚諾夫嚇了一跳。
“閉嘴,組織部部長,你說的那又怎麼樣?你們是去的只不過是部分的權勢而已,但是總書記他還有什麼?除了總書記的位置他什麼都沒有了!1990年的那場災難他失去了兩個女兒,斯維特拉娜和瑪利亞。你懂什麼,他將這一切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奪權!排擠!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一個拯救蘇維埃的英雄?”
憤怒的情緒籠罩着整個客廳,剛纔的嘶吼讓帕夫洛夫感到胸腔都一陣疼痛,雖然他認爲總書記在某些事情上做的有些過火,但是他的目的是爲了讓這個國家走向繁榮。你可以罵他冷酷獨裁不近人情,機關算計達成目的,但唯獨不能罵他是叛國者。
帕夫洛夫有些頹然的坐在地上,盧基揚諾夫想拉他起身,卻擺了擺手拒絕對方的好意,他盯着滿地的碎片,緩緩說道,“你們不能這樣做,他將畢生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
盧基揚諾夫縮回了遞出去的手,他神情有些猶豫,但還是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帕夫洛夫同志的立場,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沒有轉折了。亞納耶夫要改革,勢必會影響到目前的政治框架,我們不能讓改革派們踩在我們的頭上。政-治-局是由中央的元老們一手打造的心血。無論如何我們也要保住它!”
“格爾巴喬夫的改革差點毀了蘇聯,我們不能讓1991年的事件重蹈覆轍,讓亞納耶夫總書記毀掉整個利益集團。”
看來今天應該是一無所獲了,盧基揚諾夫起身告辭,他跟帕夫洛夫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帕夫洛夫同志不會將我們這次的談話說出去吧?”
臨走之前組織部部長停頓了一下,他回過頭來看向坐在客廳裡的蒼老背影,有些於心不忍。原本他應該是保守派的中堅力量的,但沒想到最終只願意調停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關係,充當中間人的角色。
所有人都對帕夫洛夫抱着憐憫同情,但這不代表他們在對方威脅到自己利益的時候不會痛下殺手趕盡殺絕。
這就是政治,可以犯罪,但絕對不能犯錯。
“你們阻止不了總書記的。”
準備走出玄關的時候,背後的身影突然說道,“連白宮的智囊團他都不放在眼裡,你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放棄吧,盧基揚諾夫同志。起碼保守派還能守住一席之地,但是你們真的要對總書記下手的話,就沒有回過路可走了。”
盧基揚諾夫沒有說話,他轉身出門離開了帕夫洛夫的別墅。
與帕夫洛夫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一切都結束了。
一輛黑色轎車早已停在路邊,等待着他的到來。車上的人是格涅拉洛夫局長,原本克格勃領導保衛局的副局長,因爲普列漢諾夫的叛逃被擊斃,他纔有幸坐在這個位置上。這也是保守派藏的最深的一枚棋子,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刻纔會發揮作用。
“帕夫洛夫總理怎麼說?”
格涅拉洛夫滿心期待的問道。
然而他得到的卻只有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盧基揚諾夫搖了搖頭,嘆氣說道,“他拒絕了我們的邀請,並且認爲我們不會贏得這場最後的戰爭。所以我認爲跟帕夫洛夫同志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格涅拉洛夫費勁的從褲兜裡掏出打火機,正準備點燃口中的香菸。聽到這個答案頓時不滿的皺起了眉頭,“難道帕夫洛夫同志忘記了他應該站在哪一邊麼?你把這個意圖透露給他,會不會……“
對方搖了搖頭,否定了背叛的說法。
“帕夫洛夫不是傻瓜,雖然他同情總書記,但是別忘了總理跟我們一樣,都是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當初八一九委員會的時候所有人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如果亞納耶夫贏了,總理,國防部副部長,軍事委員會主席等一系列的人,都會撤職發配到西伯利亞去挖煤,這還是最好的選擇。我們都知道亞納耶夫對待政敵從來沒有仁慈過。難道帕夫洛夫以爲自己將我們的意圖透露出去,對方會饒過他?何況總書記心裡也知道跟保守派之間的戰爭是曠日持久的,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問題。“
盧基揚諾夫瞥了一眼格涅拉洛夫,緩緩說道,“當然還有你,格涅拉洛夫同志。這次你跟過來,就不擔心被克里姆林宮的眼線嗅到風吹草動嗎?“
他慢慢的閉上眼睛,“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對我們來講可是非常重大的損失啊。”
“你是說誰?”
格涅拉洛夫無所謂的笑了笑,將鑰匙轉動發動汽車引擎,“弗拉基米爾同志早就不是克格勃三駕馬車之一了,克留奇科夫不過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勉強維持着大局。內務部現在也是一團糟糕,自從阿納託利死了和普戈隱退之後,他們都忙得手忙腳亂,誰會注意到一個領導人保衛局局長的動靜呢?”
“放心吧,現在亞納耶夫遠在烏克蘭,他暫時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動靜。我們只需要注意弗拉基米爾和蘇爾科夫,說實話亞納耶夫培養的人才都放在了能源部門和軍工部門,完全沒有把人用在應該用的地方。在莫斯科政局裡,他能用的人根本不多。”
“但是他把人安排在很關鍵的位置,這個我們需要留心。”
“只要不是絕對的位置,沒有什麼是不能動的。”
他恥笑着亞納耶夫的失誤,就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想壓過保守派,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格涅拉洛夫連司機都沒帶過來,純粹是自己開車把盧基揚諾夫送了過來,此時剛好發動了汽車,準備送盧基揚諾夫回去。
“可惜了,他本來應該向斯大林同志一樣,成爲蘇維埃的一座豐碑的。”
組織部部長糾正對方的觀點,“沒什麼可惜的,當年的安德羅波夫,貝利亞都一樣。或許有人會說‘假如什麼什麼執政的話一定會’諸如此類的廢話,但是記住了,失敗了就永遠沒有機會說什麼了,這就是政治的殘酷性。”
永遠不要犯錯,這纔是最關鍵的。
盧基揚諾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用格涅拉洛夫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可惜了,亞納耶夫總書記,你原本有機會成爲蘇維埃歷史上最偉大的領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