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之前聽到至福會的計劃時,第一反應是蘇珊娜弄錯了一件事情,至關重要的事情。
他體內封印的可不是天使位格的污染,而是一位真正的天使!
前者沒有自我意識,全憑本能做出反應,除非能解除封印,讓它和本體重新建立起聯繫,否則它就是一堆暫時被弄掉了起爆裝置的炸藥,雖然依舊有爆炸的可能,但對蘇珊娜等邪神信徒而言,情況明顯可控。
她們只要找對了方法,藉助“暗影之樹”內部這隔絕現實的環境、儀式的種種佈置和祭祀時的邪神注視,完全可以在破除封印後,不讓天使位格的污染威脅到自己,將它獻祭給“慾望母樹”。
而後者能思考,有頭腦,具備強大的主動性,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獻祭。
等到封印徹底解除,蘇珊娜和夏綠蒂她們真能對付一位真正的天使嗎?
她們一個是必須藉助“暗影之樹”才具備些微神性的序列5惡靈,一個明顯還是“演員”,有不可遏制的表演慾望,而真正的天使至少序列2,能被稱爲祂,在古代幾乎和神靈劃等號,叫做“從神”,雙方的差距就像聖者和普通人一樣大。
盧米安一開始不從忒爾彌波洛斯這裡想辦法脫困,是擔心這個陰險可惡的天使趁此機會讓自己做一些表面看似正常,暗裡則幫祂將更多力量滲透出封印的事情。
那樣一來,最終的結局很可能是盧米安死亡,蘇珊娜死亡,夏綠蒂死亡,“暗影之樹”被破壞或者縮回地底,忒爾彌波洛斯真正地降臨於這個世界。
現在,沒有其他辦法的盧米安只好走上了這條架設在深淵之上的鋼絲繩,希望能維持住平衡。
之後稍有不慎,他便會墜落下去,無法挽救。
他話音剛落,耳畔就響起了忒爾彌波洛斯那渾厚恢弘的嗓音。
從第一次聽見並拒絕了對方的誘惑後,盧米安雖然成功記起了這位天使的存在,但再也沒有和祂進行過交流,只能通過身邊一些事情的不正常發展或者說註定式的發展,察覺到祂和自己的命運是關聯在一起的,而且祂還沒有放棄,依舊在做着某些嘗試。
如今,時隔多日,盧米安又一次直接聽見了忒爾彌波洛斯的話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體內封印着一位天使。
忒爾彌波洛斯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輕鬆和愜意,在他的耳朵內層層迴盪:
“如果瞧不起能讓我脫離封印,那我希望她們更加輕視我。
“這裡是一個很好的環境,我一直在等待這樣的環境,即使你等下就死去,封印失去憑依,外界的人也無法察覺到相應的變化,來不及阻止我擺脫桎梏。
“她們或許不會直接殺死你,但只要她們嘗試打開封印,做出獻祭的行爲,我就能讓註定的命運提前發生,離開你的身體,破壞掉她們的儀式。”
忒爾彌波洛斯說了這麼多,言外之意似乎是:
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機會!
我爲什麼要幫你?耐心等着結局就行了!
盧米安沉默了下去,跳離了原本的位置。
那裡的樹根裂開,長出了溼漉漉的淡色巨花,巨花一瓣瓣綻放,就像深淵張開了它的嘴巴
阿嚏!
盧米安又聞了下神秘學嗅鹽,讓思緒從昏昏欲睡中擺脫。
他旋即擡起腦袋,仰望向高空的蘇珊娜.馬蒂斯,近乎瘋狂般笑道:"哈哈,你們是我見過最愚蠢的人!”
“你們竟然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佈置了這個儀式,你們是因爲信仰'慾望母樹’被掏空了大腦,還是被各種液體灌滿了腦袋?
“我告訴你們,我體內封印的不是天使位格的污染,而是一個真正的天使,祂叫,忒爾彌波洛斯!
“你們等下只要解開封印,祂就會降臨在這裡,將你們全部殺死,將這株骯髒破爛的墮落之樹當場折斷,扔到糞坑!
“如果我是伱們,現在就會停止儀式,放我離開!”
在虛幻樹冠內不斷改變着位置的蘇珊娜.馬蒂斯將目光投向了下方。
她看着盧米安,微笑說道:“你又在詐唬了?你這個人真是太喜歡詐唬了,我上次吃了你的虧,這次不會再上當。”
離她不遠的一根枝幹上,被藤蔓和樹枝包裹的金雞旅館表面,顯露出來的幾扇窗戶之一,映出了劇作家加布裡埃爾的身影。
他拿着鋼筆,瘋狂地在紙上書寫着自己的名字,就像那些成名作家給讀者簽名一樣。
他陷入了《追光者》劇本受到追捧自己終於出名的慾望裡。
蘇珊娜馬蒂斯進一步說道:
“而且,我們考慮過那不是污染,存在一位天使的可能。
“所以我們在神靈的啓示下,修改了儀式的關鍵環節,等下將以你爲主祭品,附帶封印和天使,一起送給偉大的'慾望母樹’,這不會影響到最終的效果。
“祭祀不是烹飪,必須把食材做成菜餚,我們需要做的只是把祭品送到神靈那裡,至於怎麼料理你,料理你身上的封印和體內的天使,由偉大的'慾望母樹’自己決定。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沒有真正地攻擊你?那可能導致封印被提前破壞!
“你也不要想着用自殺來威脅我,我會給你強烈的求生慾望。”
這說得忒爾彌波洛斯像是一件會自己跑掉的貴重禮物,封印是帶鎖的盒子,盧米安則是精美的包裝一樣。蘇珊娜和夏綠蒂她們不打算拆掉包裝,打開盒子,將裡面的禮物取出來,送給“慾望母樹”,而是準備連盒子帶包裝一起弄到神靈那裡,以規避掉可能存在的巨大風險。
聽完蘇珊娜.馬蒂斯的話語,盧米安沒有驚訝,沒有恐懼,也沒有失望和沮喪。
他微微低下腦袋,望向自己的左胸,再次翹起了嘴角:
“忒爾彌波洛斯,你聽到了嗎?你會被打包送給那位叫做慾望母樹’的神靈,不會給你脫離封印的機會。
“我不清楚'慾望母樹’會怎麼對付你,但我想應該不是什麼好事,你真的要以旁觀的姿態等待最終的結局嗎?”
這一次,忒爾彌波洛斯沒有立刻迴應盧米安,隔了幾秒,祂的嗓音才低沉重疊地迴盪開來:“拔出你的'墮落水銀’,給'暗影之樹’的主幹一刀,必須刺入第二層樹皮。”
盧米安怔了一下道:“暗影之樹’的命運也能交換?”
忒爾彌波洛斯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恢弘的感覺:“剛纔之前不行,但現在可以。
“那株樹本身就有一定的活着特性,相當於還沒有真正誕生智慧的神話樹人。”
盧米安沒有猶豫,左手往內,穿過赤紅色的火焰披風和血肉組成的長袍,拔出了那把邪異花紋層層疊加的銀黑色短刀。
他略微俯下身體,帶着流淌的赤紅火焰,獵豹一樣奔向了“暗影之樹”的主幹。
途中連續跳躍,避過了裂開的縫隙和綻放的巨花。
看到盧米安有了新的行動,蘇珊娜.馬蒂斯雖然不是太在意,不相信他能真正傷害到“暗影之樹”和自己,但還是謹慎爲重,打算直接點燃他的慾望,並製造相應的幻覺,讓他去和某朵花某個樹洞“交流”。
蘇珊娜.馬蒂斯碧綠的眸子內映出了盧米安穿着血肉長袍套着火焰披風的身影,眼神瞬間變得潤澤。
她原本希望看到目標立刻改變方向,就近撲往淡色巨花,但盧米安卻似乎沒受到什麼影響,徑直衝到了棕綠色的主幹前。
被火焰披風覆蓋的身體下,盧米安的右手一直握着神秘學嗅鹽,將它放在鼻子前方。
這薰得他眼淚直流,想打噴嚏都快打不出來,但他還是藉助“托鉢僧侶”的忍耐能力強行承受了下來。
蘇珊娜.馬蒂斯對此頗爲不解,以她的位格和序列,即使對方拿着神秘學嗅鹽,始終在聞,也不該完全不受影響。
正常來說,以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她完全有可能在盧米安一直聞着神秘學嗅鹽的情況下,讓他一邊打噴嚏一邊去找淡色巨花和棕綠裂縫。
當然,類似的場景中,也存在施加影響失敗的概率,但那肯定比成功的可能要低,低不少。
而現在,蘇珊娜.馬蒂斯第一次嘗試就未能產生效果,就像擅於扔骰子的人毫無徵兆扔出了最小的點數一樣。
阿嚏!
盧米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趁着腦袋還清醒,趁着蘇珊娜還未施加第二次影響,用右手指頭堵住金屬小瓶的口子,將手裡握住的“墮落水銀”刺向了“暗影之樹”棕綠色的主幹,刺向了他之前用熾白長槍弄出來的那個針尖大小的孔眼。
哐的一聲,“墮落水銀”就像遇到了鐵板,未能更進一步地刺入。
阿嚏!
剛纔吸入大量神秘學嗅鹽氣味的盧米安又打了個噴嚏,擺脫了蘇珊娜挑起的另一種慾望,讓她再次遭遇了失敗。
盧米安握着金屬小瓶的右手繚繞起了赤紅的火焰。
它吸附着覆蓋身體的火焰披風,飛快凝縮,變成了熾白色的拳套。
下一秒,盧米安擡起右拳,重重砸在了“墮落水銀”的刀柄頂端,就像鐵匠在捶打兵器。
砰的聲音裡,熾白的拳套脫離了盧米安的右手,於“墮落水銀”的尾部直接爆開。
轟隆!
盧米安握刀的左掌被炸得血肉模糊,有了好幾處焦黑,而“墮落水銀”被爆炸的誇張衝擊力推動,向前猛躥了一截。
它非常艱難地貫穿第一層樹皮,淺淺插入了“暗影之樹”的主幹。